二第二章 婚禮(二)
阮明鏡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不過這種感覺稍縱即逝.她實在抓不住.心中有些空虛.再加上打碎了香水瓶子.為了去味.房間立刻湧入不少人打掃.人擠人.氣得張媽大聲叫道:“都出去.出去.誰讓你們進來的.”
為了避免踩到香水瓶的碎渣.阮明鏡已經從梳妝鏡前走開了.那麼多人.恍惚中不知誰抓住了手.她急忙想要甩開.哪知那隻手用力一推.她驚叫一聲.踉踉蹌蹌朝前撲去.手下意識護住腹部.可是頭卻撞在了床柱子上.
“砰”得一聲撞在額角上.悶痛順着腦門漸漸擴大.她痛得眉頭緊皺.捂着額頭站了起來.放眼望去.卻看不到推她的人.頭暈目眩中.她看到關王緋站在門邊怒斥.提着婚紗剛要朝她走去.才動了一步.只聽有人叫道:“婚車來了.”
婚車……
什麼婚車.
她突然間站住了.天旋地轉.
空氣里飄着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她鍾愛的香水的味道……
時光飛逝.場景轉移……她的大腦混亂不堪.
五分鐘后.房間裏的閑雜人等全都被趕了出去.關王緋立刻走到低頭不語的阮明鏡身邊.將她重新扶到梳妝枱前.抱怨道:“明鏡.剛才沒嚇着你吧.我看你坐半天了.怎麼不說話……你的額頭怎麼紅了……明鏡.明鏡.”
關王緋終於意識到她的不對勁.
張媽連忙走過來.臉上立刻浮現擔憂的神情:“阮小姐.您感覺怎麼樣.哪裏不舒服.阮小姐.”
阮明鏡怔怔看着她們.好像不認識似得.看了許久.也不知在看什麼.關王緋和張媽都被嚇着了.一聲急一聲高的詢問她哪裏不舒服.讓她開口說話……可是阮明鏡無話可說.
她幾乎要對着張媽脫口而出:“你是誰.”
還有那些人.那些陌生的面孔.都是誰.這是她的家.她的房間.為什麼有這麼多陌生人出現在這裏.
她明明看得到她們張口.耳朵卻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究竟在說什麼啊.頭好痛.腦袋快要爆炸了.漸漸的.她焦急起來.一把拉住關王緋的手.焦灼地問道:“阿緋.你帶我走吧.我們離開……”
關王緋一臉疑惑地看着她:“明鏡.你在胡說什麼.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啊.你要離開去哪裏.”
是啊.她要去哪裏……
她看着這周圍的一切.多麼熟悉啊.夢魘再一次回來了.
香水瓶子打碎了.那熟悉的香味淺淺纏繞在周身.她突然站了起來.開始撕扯身上的婚紗.在一片驚叫聲中.許多人撲了過來.阻止她的行為.婚紗奢華繁複.脫不下來.她又找不到剪刀.推開眾人.撲到了窗前.
“明鏡.你不要做傻事.”
“阮小姐.快回來……”
明媚的陽光一下子灑滿了全身.
她並沒有跳下去.而是看着那片碧綠的草坪.
很久以前.她好像也這樣披着婚紗.坐在房間裏.周圍一大群人圍着她.有的給她塗口紅.有的為她理頭紗.還有人拿着一隻小小的香水瓶子.精緻的噴口對着她的長發.清新淡雅的香氣瀰漫開來.撲散在她的婚紗上……
她還記得自己走到窗前.看見明媚的陽光下.站着一個修長的身影.
那人抱着一大束花.在伴郎的簇擁下.抬起頭來.沖她笑了笑.
然而那張英俊卻陌生的面孔.並不是侯遠靳……
她的手猛地一抖.
是了.是楊間睿.她那個時候嫁的人是楊間睿.
侯明翰的遺願就是讓她嫁給楊氏獨子.然而那天她遲遲不肯下樓.因為她在等一個人.等了許久許久.那個人卻總也不來.她聽到外面喧鬧的聲音.以為是他回來了.激動地撲到窗前.可是迎接她的.卻是“婚車來了”.
那四個字.如同夢魘般纏了她那麼多年.
她……她不是第一次嫁人.
她的處子之身.也不是給的她丈夫.
她想起來了.
那些往事擁擠着沖了過來.彷彿洪水一般.她被擊打得搖擺不定.驚愕.懼怕.懷疑交雜在心中.然後她發現.這些都是真的.
她即將嫁的人.是那個遲遲不來的人.
而她最不該嫁的人.也是他.
為什麼要在今天想起來呢.
已經距離幸福那麼近了……
為什麼……
彷彿電流穿透心臟.直達腦袋.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渾身像落入千年的冰窖.每一絲寒氣順着毛孔鑽了進來.滲入她的血管.直達全身.她凍的瑟瑟發抖.如果不是臉上被人補了香粉和腮紅.恐怕瞬間蒼白的臉色會嚇到無數人.
腹中突然一痛.她眉頭微皺.手不由自主捂住腹部.
微微露出些許弧度的腹部.藏着一顆沉睡的種子.
夢醒時分.她懷上了那個人的孩子.
她在夢中逃了那麼久.每一次都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才死裏逃生.可是命運那隻手輕輕一推.又將她推入了萬丈深淵.她甚至都沒來得及擦一擦滿身的血.閉一下疲倦的眼睛.就又要投入那無盡的苦痛中.
“不.不該是這樣的.我不能嫁給他.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
她喃喃道.眼淚順着眼角滑落.砸在死死攥着護欄的手上.
房間裏已經炸開了鍋.
“快去叫侯少.”
“房間打不開.”
“什麼.”
“張媽.別管這個了.我們一起掰明鏡的手.她情緒不穩定.不能靠近護欄.”
……
阮明鏡手攥得很緊.關王緋和張媽又不敢弄傷她.只得又是勸又是哄.什麼話都說盡了.然而阮明鏡只是一味低聲啜泣.喃喃囈語:“你們走吧……婚禮……不成的……我永遠也不會嫁給他……永遠……”
謊言的盡頭.是什麼呢.
她終將與幸福擦肩而過.
站在房間角落的侯意早在眾人忙亂之際.偷偷溜了出去.將門鎖上.推阮明鏡的人是她.她不想功虧一簣.抱着推她一把.想讓她肚子裏的孩子流掉.沒想到孩子沒有事.卻讓阮明鏡恢復力記憶.這可真是歪打正着.
房間裏鬧得這麼凶.外面卻一無所知.侯意把鑰匙握在手中.讓人把音樂調大.並飛快地找到金知蓮:“媽媽.你必須阻止遠靳哥哥上樓.”
金知蓮薄施粉黛.挽着髮髻.端莊地看了一眼女兒.她深知女兒迷戀侯遠靳.此次沒有撕開臉皮大鬧一場已經是實屬難得.只是小小的慪氣.算不得什麼.淡淡道:“小意.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但是遠靳已經決定娶那個女人了……”
金知蓮所想沒錯.不過算不得全對.侯意的確不樂意這場婚姻.甚至痛恨.因為嫁給侯遠靳的不是她.不過她眼下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如果做得好.她完全可以阻止這場婚禮.
“媽媽.你聽我說.那個賤人已經恢復記憶了.”
“什麼.”
“是真的.裏面正鬧得不可開交.那個賤人好像很痛苦的樣子.那滋味一定不好受吧.呵呵.誰能想到大婚當前.她會在最後關頭恢復記憶呢.”
“小意.即便如此.我們又能做什麼呢.你遠靳哥哥愛她.非娶她不可.看不到人.你當他會善罷甘休.”
侯意點了點頭:“媽媽.你相信我.這是我最後的機會.只要今天阻止了遠靳哥哥娶那賤人.他們兩人的緣分就到此為止.我已經把門鎖上了.只要你阻止遠靳哥哥上樓.讓他直接到教堂等.到了時間.我會如期將新娘子送到他身邊.”
“你從哪裏找個新娘子換她.”
“就在不久前.遠靳哥哥收留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叫李茉子.跟那賤人長得有幾分相似.她冒犯了遠靳哥哥.但遠靳哥哥不僅沒捨得殺她.還將她安置在某個地方.只要找到李茉子.就能狸貓換太子.神不知鬼不覺替換過去.”
“那個叫李茉子的.不會是你故意……”金知蓮頓了頓.意味深長看着女兒.
侯意扎了眨眼.笑容無辜:“媽媽.我已經不再是只懂發火鬧脾氣的人了.”
金知蓮讚賞似得嘆了口氣:“小意.你這個孩子越來越懂得深謀遠慮.既然你都做了這麼多準備……”她細眉微蹙.揮了揮保養良好的手.貼身女僕立刻走了過來:“夫人.”
“侯少到哪裏了.”
“已經往前廳過來了.”
金知蓮點了點頭.女僕離開.侯意目光灼灼地看着金知蓮:“媽媽……成敗在此一舉.你幫幫我.”
她的語氣中帶了蠱惑之意.金知蓮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去吧.”
這就是答應的意思.
母女倆各自露出只有彼此才懂得的笑意.然後分開.
也不知金知蓮用了什麼辦法.總之侯遠靳真的返回教堂.臨走的時候.他看向了阮明鏡的房間.那裏潔白的窗紗飄揚.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到.但是他好像一眼望盡千年.深邃的目光里.滿是深情.
他不知道的是.阮明鏡被關王緋和張媽按在床上.純白無暇的婚紗與她的痛苦不成對比.她拚命要撕下身上那猶如刀片割肉的婚紗.可是怎麼都撕不爛.她的聲音.喑啞黯淡.哀求着她們放開她.
也許是動作太過激烈.也許是情緒波動太大.她的小腹突然傳來令人不安的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