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斗篷之下盡悲發

第四章 斗篷之下盡悲發

八山之間,環一座稍矮稍小的山,這便是物魂引中看到的景象,卻是模模糊糊的輪廓,不見樹木,不見居落。

南澤也猜不透冷真去往人間做什麼,但他預感到很不妙,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先尋到她,而人世的山不知多了仙界幾許,八山環一座小山,數目也不在少數,找到后還得一一排除。

兩個多月前,一直斬殺不絕的噬仙獸再度侵虐六海千山,作為二重天十八域中的一域,六海千山隸屬於天庭,天庭位列仙班的,皆是上古與天地同誕的神仙和封神榜時期因為功勛卓著,從而得到封神飛升的戰將或謀士,除此之外,以後有凡人或動物修鍊成仙,天庭皆封在十八域以及下七重天,有的成為龍王的下屬,管轄一方小海域,有的獨擁一座仙山,其間瓊樓金闕,舞榭歌樓,玉水碧湖,稀果罕花,應有盡有,美不勝收。

然而,一些由動物化作的神仙,卻不怎麼規矩,即便修成仙,渴血的本性仍然難以根除,或者試圖多佔據幾個山頭成為千山之王,或者意欲增強自身的仙力,天地之間多猛獸,張牙舞爪,凶神惡煞,或飛或潛,生吞活人,無所不能,這些各懷目的的神仙便想了一個好法子,將自己的魂魄融於凶獸體內,操縱凶獸的意志,通過這樣的途徑殘食仙人。

融入仙人魂魄的凶獸,力量至少能夠強大三倍,仙人實在太過於厲害的,強大十倍也不止,這是仙界尋常最大的威脅,因此,噬仙獸一旦誕生,仙人們立即出動進行絞殺,一千多年來,一共滅了百來頭噬仙獸,雖被吃了八十來個仙人,但總的來說還是仙人們贏了這場鬥爭,仙界也大體安寧。

兩個月前,那頭噬仙獸卻是安分得很,尾巴溫順地垂下,在丹草仙山山麓地帶的密林中穿行,塌肩陷背,沿着斜路向丹草仙的仙草地緩緩走去。在眾多的神仙中,由植物化作的神仙少之又少,丹草仙卻是一個例外,他便是由名貴的蘭花草瓣蓮蘭化成,成仙后在坐擁的山頭上栽種各種有觀賞價值或藥用價值的植株,以蘭花草居多,包括春劍、惠蘭、寒蘭、四季蘭、墨蘭、宋梅、集圓、綠雲、賀神梅等著名品種,偏偏他為人苛刻而吝嗇,除了願意在太上老君煉丹需要時奉上一些,無論其他仙人出什麼奇珍異寶,也換不得一株。

沿路守衛的小仙看到噬仙獸,嚇得紛紛滾落山頭,然而,那頭噬仙獸卻並沒有吃他們,興許是對他們那點法力不屑一顧的緣故,只是走進丹草仙的植株地,邊用鼻子嗅邊行,終於在一株僅有的龍疊珠前停下,用嘴將其連根扯起,叼着向山下匆匆跑去。

南澤本打算去瑾萊仙山向雪狼家族提親,卻在接到丹草仙的求助后趕向丹草山,在山徑出口截住噬仙獸,看到噬仙獸那副溫順的模樣,心下有些疑惑,但立刻想到它定是在裝可憐,以帶走龍疊珠,轉念間,劍影閃耀,滄問劍揮向噬仙獸。

噬仙獸卻沒有反抗,叼着龍疊珠飛快奔逃,任滄問劍不時劃破它粗糙厚實的肌膚,他窮追不捨,滄問劍毫不留情地斬落,噬仙獸渾身鮮血淋淋,皮肉可怖地掉落,卻忍住不發出一聲哀嚎,終於在入世谷邊緣,他一劍刺進噬仙獸的胸口,將它挑下凡間,確定它不可能活下來,便匆匆趕向瑾萊仙山。

然而,瀾雪閣中卻不見了冷真的身影,他詢問雪狼族的女君珞瑤仙子,珞瑤仙子本就不怎麼待見他,此刻神色更加黯然,“龍三太子,五百多年來,你一次又一次傷害冷真,最後竟連活路也不給,還有什麼資格來提親,她只說要安靜一段時間,至於去了何處,我這個當母君的也不忍心問。”

南澤不太明白珞瑤仙子話中的意思,他確實傷害過她,但儘是無心之過,可又如何不給她活路了?這六海千山,還有誰比他更希望她幸福的,也更願意帶給她幸福的?那個赤狐楚赤暝么?他不相信。

尋了無數座仙山,下了六色海底,微觀之鏡結了無數次,一次次耗着他的仙力,冷真的蹤影在兩個月後終於有了眉目,八山環小山,凡世大概有一千多處這樣的景緻,他尋了一處,棄了一處,奔向下一處,黑袍襯得他的身形蕭瑟無比,玄色長發凌亂地散着,一雙眼睛略顯赤紅。

深山居剎,午鐘有些急促地撞響,催促睡懶覺的居客們起來吃飯,昨夜三樓房頂被掀開,然而見其他部位依舊牢固,居客們驚疑一陣后,紛紛安然睡去了,然而醒來下樓時,卻訝然地發現一地的瓦礫斷梁已經消失不見,落因居住也不知何故,只解釋說或許她們睡着的時候又來一陣大風,悉數捲走了也說一定。

早在兩個小時前,冷真魂魄歸體,見大多數人沒醒,也就不管在身邊睜着眼睛等着她醒來的碧僑,悄悄睡了過去,此刻終於願意蘇醒過來,正撞上碧僑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故作好奇地問,“碧僑仙子,你這是怎麼了?”

碧僑淚光轉為驚喜之光,“姐姐,我還以為你要永遠寂滅了,正想着是費力將你的遺體帶去瑾萊仙山還是先去告訴母君,讓母君專程來將你帶回……”

“幸好我沒有麻煩你,不然就是這個當姐姐的失職了。”冷真打斷她,攏起頭髮,拿起方才魂魄歸體時擱落的斗篷戴上,接着為她梳花苞頭,“後日我剃度之後,你就得回瑾萊仙山陪伴母君了,姐姐身體不好,在母君身邊反而讓她擔憂,留在菡夕山清凈幾十年,或許胸肺會自行好的,到時我就回去。”

碧僑扁了扁嘴,忍住要大哭起來的衝動,“姐姐不是說去跟丹草仙討要一株龍疊珠來治胸肺么?怎麼這件事情沒做就到人世來了?姐姐不是說已經原諒了南澤的所有過錯嗎?怎麼他去提親你又要堅決離開?”

冷真捂住胸口咳嗽了一陣,一隻手還停留在碧僑的頭上,梳子卻無力地從中滑落,碧僑忙伸手去順她的背,抽泣道,“姐姐,碧僑不問了,再也不問了。”

腳下是尋的第三百座山頭,四周也是環了八面山,南澤依舊沒尋到冷真的影子,卻看到了一具腐臭的凶獸屍體,身上皮開肉綻,蚊蠅紛飛,幾隻兀鷲附着在上面,啄出嶙峋白骨,正是他斬下人間的那頭,仙人的魂魄怕是已經灰飛煙滅。

他忽然想起一樁極為重要的事,拔出滄問劍,將兀鷲和蚊蠅趕開,在凶獸屍體上挑來挑去,卻只是失望地收了劍,化出一股仙水來將劍身洗了,插劍入鞘,懷着一顆沮喪和憤怒的心情匆匆離開。

兩日後,菡夕山渺遺居舉行剃度之禮。

無論平時如何輕鬆地談笑風生,甚至說些玩世不恭的事,居客們此時表情都有些嚴肅,彷彿看到了她們來時的情景,然而,那些過往,再如何痛徹心扉,到如今不已風淡雲輕了么?

渺遺居一樓的中室便是剃度的地方,通向廚房的檻處,置一張紫檀木桌,上面不置佛像,不置神龕,不置香爐,僅僅豎立着那本泛黃的《通怡卷》,中室兩旁,站着包括碧僑在內的二十九人,碧僑的眼睛仍舊有些濕潤。

冷真沒有一絲猶豫,面對《通怡卷》緩緩跪下,彷彿將那四萬多年的時光快速過了一遭,雙膝及地時,落因端着紫荊木盤走到她身旁,盤中橫置着一把剃刀,有禮道,“冷真姑娘,得罪了。”說著將她斗篷前的黑錦布撩起來,目光甫一接觸到那張一直遮掩着的臉,不由得怔住,兩旁的光頭居士們亦睜大了眼睛。

那是一張美得令日月失色的臉,宛若天人,或者說,要甚仙人許多,也是除了以丑為美之外,任何審美觀念的人都會承認的臉,就連同性看了,恐也忍不住心神蕩漾,這樣的美人,應當像皎月那樣,懸挂在天際,供萬億生靈敬仰觀賞才是。

落因片刻之後回過神來,疑惑這等姿色的美人,為何她的愛人竟會辜負她,不會是個瞎子吧?可這樣的美人,又怎會配一個瞎子?恍然一陣,才想到該做的事情還未做,便捏住斗篷的邊緣,以前行剃度之禮的時候,她的心悲憫又淡然,此刻卻懷着某種希冀:一掀之後,雲鬢悉數散下,襯得眼前這張臉更加艷絕紅塵。

冷真淡漠而誠摯的臉色變了變,很快又恢復正常。

斗篷掀下的瞬間,落因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居客們睜得更大的眼睛也流露出遺憾之色。

散下來的頭髮中,竟夾雜了半數以上的白髮,在木窗透進來的晨曦之光中閃爍着白銀般的華澤,批搭在藍衫之上,彷彿冰凌浮於藍色冰焰海。

碧僑再也忍不住,跑過去按住冷真的肩膀,聲音帶着哭腔,“姐姐,開始時不是只白了一點嗎?怎麼又增加了這麼多?”

冷真睫毛動了兩下,反手拔開她,“恐怕是要先白盡了,重新長出烏髮罷,碧僑你也是的,白髮不會痛,剃髮也不會痛,哭哭啼啼的算是個什麼樣子,站一邊去。”又道,“居主,剃罷。”

落因居住嘆了口氣,“你什麼都不曾說與我聽,但這十年,來這剃度的人中,你是最令我心疼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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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癱太子俏萌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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