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和衣一宿
戌時,我準備就緒,便由敬事房四名內監用棉被卷裹着抬進了太和殿內的御塌上。寬闊的寢宮內兩枝新燃上的紅燭在爭相燃燒着,一座青銅大鼎輕煙緩緩而出,香甜的氣味彌滿整個寢宮。
此時,我心跳加速,整個人害怕得全身發抖,腦袋更是亂成一團。儘管之前,給自己做了無數次的思想工作,也給自己找了無數無數個借口.但此刻,卻不受用,顫抖提醒着我,我在害怕.深呼口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四名內監退下后,片刻,見無任何動靜,好奇的伸出頭睜開眼睛,看見康熙側着身子目不轉睛的盯着我,嚇得一跳,臉微紅道:“皇上。”
“你在害怕?”康熙笑問着。
“臣妾沒有。”我深呼口氣,暗暗調勻呼吸.
“沒有?那你為什麼在發抖?”康熙微微嘴角上揚,微笑道。
“這……皇上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小聲說道。
“好吧,既然你知道朕已知道你在害怕,那你就告訴朕你為什麼在害怕。”康熙微笑道。
“那在臣妾回答之前,皇上可否恕臣妾無罪。”我雙眉向上挑了挑,直視他那深邃的雙眸。
不可置否,儘管,這只是我倆第二次見面,我卻有些許迷戀那輪廓分明的臉龐和那雙深不可見底的眸子。
“恩,你儘管說吧,朕恕你無罪。”康熙頗為意外,或許,是意想不到我會有膽量如此的直視他吧。
“今晚於皇上來說,只是普通的嬪妃侍寢,可於臣妾來說,是臣妾的新婚之夜,所以臣妾害怕。”停頓一小會,又道:“每個女孩子都有個藏在心底的夢,我也不例外,曾經,我曾幻想過多少次,我將來的夫君會是怎麼個樣子的,然而,再怎麼想,卻也不曾想過我的夫君會是皇上。”
“哦,那你幻想中的夫君又是怎麼個樣子的呢?”康熙含笑問。
“具體的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覺得應該是情投意合的吧。”我道。
“那你覺得怎麼樣才是情投意合呢?“康熙窮追不捨,我倍感尷尬。
我無語了,情投意合,這個詞語於我,已是多麼多麼的遙遠了。至少在此刻,我已不配再擁有這個詞語。
我苦澀一笑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康熙點點頭道:“你有這種想法很正常。”
見得康熙無一絲不悅,我斗膽道:“皇上,我能問你個事嗎?”
“恩,你說。”康熙道。
“我與皇上只得一面之緣,皇上為何要冊封我?”我問。
“這重要嗎?”康熙問。
“我於皇上,或許只是普通的嬪妃,而皇上於我,卻是夫君。”“我知道,女子應該三從四德,但我覺得,婚姻大事,更希望是兩情相悅。”我道。
“你好大的膽子,從不曾有嬪妃跟朕說過這些,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嗎?”康熙抿嘴一笑道。
我道:“臣妾不怕,因為皇上已經答應了我,恕我無罪,我相信皇上是個明君。”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朕治你罪,朕就是昏君了?”康熙道。
較之第一次見面,此刻的康熙多了些許平易近人,少了幾分霸氣。我那緊繃的神經,不禁稍稍放輕鬆。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自小就有個夢想,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知道,皇上心懷天下,作為嬪妃,更要時刻以皇上為主,但,還請皇上體恤臣妾的一片心。”我低垂雙眸,緩緩道。畢竟,康熙不同於常人。他有着讓我萬劫不復的權力。手心不禁滲出冷汗。但我還是想賭上一把。
果然,康熙蹙了蹙眉,問道:“你不願意做朕的妃子?”
“不是,只是臣妾希望,人與人之間,能從心開始。”我道。
“向來,嬪妃伺寢,都是戰戰兢兢的,和朕說這樣的話,你倒是頭一個。你就不怕朕會罰了你去冷宮嗎?”康熙道。
“明君向來喜歡聽真話,只有昏君才喜歡阿諛奉承,皇上是明君,怎會因我一席真話懲罰我呢?”我道。
康熙嘴角向上揚了揚,一絲不易察覺得的頎喜掠臉而過……
“看來,你不只馬術了得,還能說會道。”康熙道。
我低聲道:“讓皇上見笑了,這只是臣妾的一些凡心俗意罷了。還請皇上莫見怪。”
空氣,彷彿瞬間靜止,窗外呼呼響的風聲,愈加貫耳。
一隻溫厚的大手,輕輕滑過我的面龐,我緊緊按住他往身體移動的大手,低聲道:“皇上……”
康熙有些許疑惑的看着我,問道:“你不願意成為朕的妃子?”
我緩緩起身,赤腳下塌跪至地下,道:“求皇上恕罪。臣妾曾經雖只是一名卑微的宮女,可從小也本着絕不輕易辜負了自己的原則做人做事。如今得皇上垂憐,晉為嬪妃,可與皇上終究只有兩面之緣,如果皇上真心待我,還請皇上給我一個說‘不’的權利。”
康熙皺着眉頭看着我,道:“說‘不’的權利?”“從沒人敢向朕說不。”“那你說說,你想要這個‘不’的權利是打算怎麼樣向朕說不。”
我低眉斂首:“在臣妾心裏,男女交往,應是兩心相悅的,若只是礙於規矩才有肉體上的接觸,那請皇上賜臣妾死罪。”說完,身子忍不住輕輕的抖了抖。
康熙沉思一小會,讚賞的伸出左手。我猶豫片刻,也伸人接上他的手。
一夜無語,就這樣,我與他和衣一宿。
翌日醒來,發現寬闊的御塌上只有我自已,康熙不知何時已離去,我暗暗訓了自己,嬪妃伺寢,不能起得比皇上晚,我卻如此的貪睡。換而想想,既然都已經這樣了,身子也實在疲乏得不想動,便再偷個懶。平躺着,目不轉睛的盯着帳子,回想着過去的一切,彷彿是自己在做夢一樣,這一切一切,彷彿來得太快了,快得自己還來不及去品味,就已如此了。
心想:“罷了,別想太多了,昨天王容夕教了,嬪妃侍寢不宜晚起,頭次侍寢晨起要去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請安,還是快快起床吧。”
“有人在外面嗎?”我輕呼道。
候在寢室外的王容夕馬上進來跪下道:“恭喜小主侍寢之喜,一大早李公公便傳旨讓奴婢在此等候小主,服侍小主晨起之事。”
王容夕又道:“恭喜小主,賀喜小主,剛才皇上吩咐說讓小主在太和殿裏沐浴休息,等皇上下朝後一同去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安。”
我心頭掠過一絲欣喜,“恩”一聲,道:“容夕,那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