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前夜
“憐兒.你過來.”沙啞低沉得有些變形的聲音.剎那間.在酒館的地下室里回蕩開來.四周很靜.彷彿只他一人.實則不然.
眾人屏息凝神.就連偶爾飛進來的一隻小蟲.都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以免招致殺身之禍.只有一人背着火光朝黑暗的中央走了過去.
那女子身輕如燕.蓮步輕移.竟是悄無聲息.
“不知父親有何指示.”她面無表情.畢恭畢敬.只見那女子着一身黑色.如若不是走起路來長發飄揚.混入清一色的黑中.很難辨認.
那人坐着輪椅往前走了幾步.碰上她雙眸的目光灼人.似是一個眼神就能將她燃盡.彷彿過了許久.久到時間都走不動了.他才開口:“憐兒.你可記得自己在墳前與我說過的話.”
“記得.”她頓了頓始啟口.
“既然記得.那就用不着我提醒你.這計劃有多重要了吧.”他忽然拔高了嗓音.聲音變得越發奇怪.面上的燒痕也變得猙獰.
“憐兒明白.不知憐兒做錯了什麼.”她弱弱地問道.目光在地上游移不定.身後的一人也跟着不安起來.
那人眼神一挑:“崇遠.你也過來.”蕭崇遠臉色陡然一變.上前.憐兒不自覺地拽了拽衣角.
“你們……”可那人剛要開口.忽然間.地下室的門開啟的聲音極為清晰地傳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只聽見腳步聲有節奏地靠近.很輕很柔.卻又擲地有聲.
“少主.”眾人齊刷刷地喊道.就連憐兒和蕭崇遠也緊跟着拱手作揖.
冉言皓極快地掃了一眼四周.薄唇微勾.露出他標準的儒雅笑容:“原來大家都在啊.”說著.便同他們二人交換了眼神.雖然那人一直不曾告訴他.但他對他們的身份卻是早已猜透.只是並未點明.
他們對冉言皓的不慌不忙倒沒什麼驚訝.不過冉言皓看他們的眼神里.卻別有意味.憐兒同蕭崇遠都不由將心一提.那種笑容里透着的寒意.比起狠戾的神情還要鋒利.
“你來得正好.”那人發了話.冉言皓這才將目光移向黑暗中的那雙佈滿皺紋的深邃眼睛.笑容也隨之逐漸消散.
還未等他繼續.冉言皓便已接過話來:“師父是想問我元懿天德之事嗎.”話中有幾分挑釁的意味.
那人眸光微動.直勾勾地盯着他.有些猶疑:“看來你是打算不打自招了.”
憐兒和蕭崇遠在旁.卻是聽得一頭霧水.不過好在.不管如何是逃過了一劫.
冉言皓也不避開他的眼神.直言不諱:“不錯.元懿天德是我設計誘去的.”
空氣變得愈加凝重.彷彿輕輕一摩擦就能迸出火花一樣.沒有人膽敢言語.大家都明白.他這樣公然抵抗那個人的意願.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你可知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過錯.”
“我知道.”沒想到.冉言皓竟會如此不假思索地回答.彷彿這個計劃變成怎樣.他已然不再關心.
那人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難看.搭在輪椅上的手青筋暴起.到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做.又過了一段漫長的沉默時間.他才又開口.眾人這才將心安了回去:“也罷.我知道那個女人對你很重要.但你也不該因此而壞了我的計劃.”
“徒兒明白.徒兒自知犯下大錯.只求師父給我將功贖罪的機會.我一定絕不失利.”冉言皓信誓旦旦地說著.
那人面色稍有緩和:“正好.我今日召集你們前來.的確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只聽下面傳來雷霆般的聲音:“主上請明示.爾等願效犬馬之勞.”
“我已決定.三日後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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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的腳步聲有條不紊地靠近.處於半昏迷的玄剛皇腦子被這腳步聲攪得有些清明.不知自己昏睡了幾日.帘子又不知被何人拉得嚴嚴實實.早已辨不清晨昏.腳步聲漸近.朦朧中的身影有些熟悉.
“是誰……誰來了.”玄剛皇嗓音略顯滄桑.帶着脫水般的沙啞無力.
來人在自己身旁停下.他正納悶着.此人挺直着腰板.趾高氣昂的不像是太監.可不是太監.誰又能如此大搖大擺地進入他的寢宮.漏入眼中的光亮.告訴了他答案.卻令他大吃一驚.半張着嘴.卻沒再說出一個字來.
來人毫不客氣地坐在他的龍床邊上.深笑着開口:“父皇.您醒啦.”
眼底莫測.玄剛皇因駭然而顫抖着聲音:“你……你不是……”
“我不是應該在宗人府.您是想問這個吧.”睜圓了雙目.元懿天德的臉清晰地映在他的眼中.元懿天德一把搶過話來.這讓玄剛皇越發怒意橫生.
看到他如此激動的神色.元懿天德如獲至寶.笑意盛濃.佯作關心態:“父皇.切勿動怒.您看您.都這個年紀了.怎麼還這般不知輕重呢.這下病倒了吧.現在您該知曉誰才是您孝順的好兒子了吧.”
不管是在體力.還是地理位置上.玄剛皇此刻皆處於明顯的劣勢.這牽出一絲不安.徹底扯醒了他的神經.他沒有回答.
元懿天德只顧自言:“從小到大.我才是最孝順的那一個.為了給您買您喜愛的壽禮.我跑遍了數十縣城.可到頭來.卻抵不過他敷衍的一句祝福.”他忽然拔高了嗓音.聲沉如雷.
“也是.在您的眼中.我不過就是個替補.不.連替補都算不上.”他自嘲一聲.“充其量也就是個擋箭牌.拿我為他擋下所有紛爭.然後讓他坐享其成.父皇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對吧.”
“那我算什麼.您的眼中只有他的進步.而我做什麼都是錯.”元懿天德站起身來.踱了幾步后回身.“不過後來我也習慣了.反正太子之位在我手中.只要我能保住.任他如何逍遙自在.這天下終究還是我的.”
元懿天德攤開雙臂.彷彿已將天下收於囊中.
“你早已被廢.皇位哪裏輪的上你.簡直痴心妄想.”玄剛皇由於語氣稍稍急促.說罷不免大喘幾下.
元懿天德垂首看着玄剛皇面色鐵青、病態顯露的臉.心中不由大快.被利欲熏心的他.面容有些扭曲地笑道:“哈哈哈.痴心妄想.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樣.兒臣要想讓你死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更何況恢復這太子之位.”
“至於.”他故意拉長了調.“我是如何從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宗人府里逃出來的.恐怕父皇您就沒必要知道了吧.”
他忽然走了過來.步步迫人.玄剛皇這才看清他手上端着的一碗葯湯.正是他這麼多日一直喝的補藥.盯着元懿天德的眸子.尖銳如刀.彷彿要將他碎屍萬段.
唇角勾起.元懿天德步步緊逼:“誒.父皇何必用這樣嚇人的目光看著兒臣.兒臣這心裏可是忐忑着呢.”俯下身.將湯匙送到玄剛皇嘴邊.瞳孔幽深而大亮.“來.父皇.喝了它.喝了您就會徹底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