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淖在東來流在西
卓鈺走了之後.二人膩歪了一會.
寧洛歌靠在赫連子謙的懷裏.輕聲道.“劉統勛和卓鈺關係似乎不大好.”
男人把玩着她的頭髮.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嗯.”
寧洛歌不再說話.她知道這一句話就已經足夠.
的確.赫連子謙明白她的意思.
兩位舉重若輕的大臣鬧不和.這對朝廷並非益事.
見下午天氣晴朗.赫連子謙換了便服.帶着寧洛歌出去游大梁城.
寧洛歌自打來了之後還沒出去玩過.
而給寧洛歌作陪的.便是宰相卓鈺和大將軍劉統勛.
寧洛歌和赫連子謙一路且行且停.觀景賦詩.輕笑淺語.若非她知道赫連子謙此行還有個重要目的.都快以為兩人就是出來散心踏青來了.
走到煙雨山水亭里.寧洛歌頗為喜歡這亭的名字.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間也.”她忽然開口道.
冷凝的聲線混着淙淙的泉水.竟讓人心曠神怡.
赫連子謙輕笑.知道她是意有所指.欣賞着秀麗的山川景色.赫連子謙忽然開口.“你們兩個說說看.什麼是高.什麼是低.什麼是東.什麼是西.”
學識淵博的卓鈺隨口即應:“君王為高.微臣為低.文在東來武在西.”
劉統勛逢迎拍馬的功夫一向一流.看到卓鈺搶在他的前面.十分不快.借題發揮道:“天最高.地最低.淖在東來流在西.”
寧洛歌一聽這話.心裏倒有些驚訝.
她重新打量了劉統勛這個人.早先她一直以為是卓鈺自視甚高.看不上劉統勛這等寒門子弟.可如今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這劉統勛倒也是個會見風使舵的主兒.不可小覷呢.
這一句“淖在東來流在西”.說的分明就是卓鈺和劉統勛.淖指的是污泥.流卻是溪流.
並且他借宮廷禮儀東為上首、西為下首來貶低自己抬高卓鈺.暗示自己甘心屈居於下.藉機示好.
卓鈺豈能不明白劉統勛的用意.他背着赫連子謙狠狠地瞪了劉統勛一眼.心裏卻對這老狐狸更沒好感.
穿過山水亭.四人來到一座橋上.赫連子謙又要求卓鈺和劉統勛以水為題.拆一個字.說一句俗語.作成一首詩.
劉統勛捋捋鬍子.望着清波中自己老態龍鐘的面容.邊走邊詠道:“有水念湘.無水還念相.雨落相上便為霜.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劉統勛這是在告誡卓鈺不要沒事找事.
卓鈺聽出弦外有音.毫不示弱.他反唇相譏道:“有水念溪.無水也念奚.單奚落鳥變為鷄.得食的狐狸歡如虎.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聽到這裏.赫連子謙見時機已經成熟.指了指三人面前湖水中的倒影.沉聲說道:“為了應景.朕也對上一首.有水念清.無水也念青.愛卿共協力.心中便有情.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君情看水情.”
赫連子謙以詩的語言含蓄地表達了自己對卓鈺和劉統勛的不滿.要求二人同心協力輔佐朝廷.
剛才還自恃才高、以弦外之音互相攻擊的二人一聽.不禁為之一震.
額頭都滴下汗來.他們怎麼就忘記了.眼前的君主並非一般尋常人.他的洞察力和心思無人可比的.
劉統勛心中大駭.在赫連子謙的目光注視下.他剛才的伎倆好像一下便被戳穿.他老臉一紅.跪在地上.“老臣知錯.今後一定與卓大人傾心合力.輔佐聖上.”
卓鈺見狀看了眼寧洛歌.見寧洛歌笑盈盈地看着他.俊臉也是一紅.他感激地看了眼寧洛歌.隨即也跪在地上.“臣知錯.”
赫連子謙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看着二人.氣勢如虹.
“朕看你這傷勢也大好了.回去記得把剩下那堆公文看了.”赫連子謙眼角帶笑.
“遵旨.”卓鈺面上大喜.這回是真的雲開見月明了.
回去的路上明顯比來的過程中氣氛要好.寧洛歌和赫連子謙手牽着手走在前面.偶爾能聽到劉統勛和卓鈺說幾句話.
然而還未走到大營.一陣滾滾的濃煙便遮蔽了半邊天.
“糟糕.糧草.”劉統勛率先反應過來.他臉色銳變.立刻狂奔回去.
赫連子謙也沉了臉色.四人全都施展輕功回了大營.
然而為時已晚.看着焚燒殆盡的糧草灰.劉統勛“砰”地跪在了地上.縱是久經沙場早就將生死看破.然從赫連子謙身上散發出來的森冷殺氣實在是太過強烈.此時此刻劉統勛也是身子忍不住地顫慄.
“皇上.末將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查.”赫連子謙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大步離去.
寧洛歌心疼地看了眼被毀的數十萬斤糧草.也同樣心有怒氣.
只是從頭到尾.她都只是安靜地陪在赫連子謙身邊.
軍營此時已經亂套.赫連子謙立刻封鎖消息.並稱大部分糧草都因用特殊方法保存而沒有毀損.這才算是穩定了軍心.
只是高層大將們都知道真實情況.一時間急得在大營里來回逡巡.
赫連子謙就坐在上座.寧洛歌就站在他身旁.陪着他.
過了兩個時辰.劉統勛頹喪地走了進來.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末將已查明原因.請皇上降罪.”
“是末將失職.事故原因已經查明.是末將新指派的看守糧倉的副將徐虎城放的火.”
“人呢.”
“已經不知所蹤.”劉統勛額頭落下一大滴汗.“是末將看錯了人.原本末將甚為欣賞他.沒想到……”
“徐虎城.將軍可否給本宮描述下這個人.”寧洛歌鳳眸微眯.
劉統勛想了想道.“徐虎城年紀不大不小.已過弱冠.英姿颯爽.做事果斷.在行軍打仗上頗有天賦.而且相貌極其英俊.”劉統勛看了眼卓鈺.“有點像卓大人.”
坐在一旁的卓鈺躺着中槍.氣的瞪了他一眼.
“哦.”寧洛歌回憶起徐虎城的相貌.以及他之前的言行舉止.倒是絲毫看不出劉統勛說的這幾點.
“怎麼.你認識.”赫連子謙問道.
“我懷疑徐虎城就是姨母手下那個神秘的從沒出現過的軍事天才.姨母將這步棋埋在了西涼大軍中.就是為了今天.可是……”寧洛歌面露疑惑.
“劉將軍.這徐虎城在軍中多久了.”
“三年有餘.”
“從沒離開過.”寧洛歌再問.
“末將拿性命擔保.從未離開過.”劉統勛神色嚴肅.
“那便不是我認識的人.我上個月還曾見過一個叫徐虎城的人.是姨母她的……夫君.坊間關於他的傳言很多.聽說他是個軍事天才.只是他還未及弱冠.相貌也稱不上極佳.最重要的是.他死了.”
“皇後娘娘你仔細想想.你見過的那個徐虎城可有異樣.”卓鈺也頗為認真地問道.
“當時我和慎行經過梅山縣.因為梅山上的道德觀慘遭毒手.所以打算去梅山縣去查探下情況.碰巧雲洞岩上出了數十條命案.我們一路跟蹤.認識了徐虎城和陳玉蓮.”寧洛歌回憶道.
“后來徐虎城在陳玉蓮的幫助下.破了案子.抓到了罪魁禍首.就是雲洞岩上寺廟裏的老僧.當時徐虎城也是剛剛到任不久.破了這宗案子.便獲得了百姓們的愛戴.”
“但是沒過多久.他就死了.據說是被刺客所殺.刺客身份至今不明.”寧洛歌道.
“皇後娘娘可覺得這其中有頗多疑點.下官倒是覺得.這一切的佈置都像是為了讓您知道這徐虎城最後死了似的.”卓鈺嘴角掛着笑容.又是那副弔兒郎當的公子哥笑容.
“如今想來.倒也極有可能.姨母武功絕頂.能夠在她的手下將徐虎城殺死.除非是子謙這樣的身手.難道……”想到那個可能性.寧洛歌竟然心底一顫.
“難道從頭到尾那一切就是姨母策劃的.目的就是想要引我們過去.為了讓我們相信徐虎城已經死了.”寧洛歌猜測道.隨後又自己否定了自己所言.
“可是不大對勁兒.為了這一點就費這麼大的周折.不是姨母的作風.而且說不通.”
“落桐黎那個妖婦.心機深沉地可怕.想猜到她的用意.沒那麼容易.末將覺得現在當務之急.是趕快補充糧草.”劉統勛伏在地上.眼中帶愧.
“補充糧草.數十萬斤糧草.劉將軍.你想怎麼補充.”赫連子謙臉色陰沉.
“你就跪在這想吧.想出來朕放了你.想不出來.你就跪着吧.”
赫連子謙睨了他一眼.豁然起身.大步向外走.
火勢已消.此時士兵們都恢復了正常的訓練.他們全然不知從現在開始.他們即將面臨的困境.
數十萬斤糧草焚燒殆盡.不但是糧倉里的.包括備用的尚未加工過的.
赫連子謙視察着軍營.走到各處都有士兵向他行禮.
他漠然而對.
糧倉里.大片大片的灰燼.多得能將幾個彪形大漢活活埋葬.
偏偏.這一切發生地.無聲無息.
沒有一點點徵兆.突然地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徐虎城.是個人才.”赫連子謙終於開口說道.
“卧薪嘗膽三年.看來他們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戰亂.”寧洛歌束手站在他身旁.眼神飄渺.
“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西涼一直有一股勢力蠢蠢欲動.我一直懷疑.是師傅在背後做得手腳.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他看着天邊的雲.“這樣的乾淨利落.除了師傅教導出來的徒弟.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夠有這樣的行事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