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豫劍如琛(七)
“祈豫,你聽我說。”卓琛強行扳過她的臉,她的目光空洞,雖然看着他,卻是沒有焦距,她的眼裏倒映着他的影子卻模糊不堪。
也不管她是不是在聽,有沒有聽進去,卓琛還是冷着臉說道:“慕臨封根本就是個騙子,他不值得你為他這樣。”
“他是騙子,你是什麼?強盜?”
卓琛斂眉,嘆息出口:“我知道你現在恨我,可你也聽我把話說完。”
“好啊,你說。”她仰起臉,淡漠的看向他。
“慕臨封早就知道你會為了他來找我,你前些日子一直在哪,他也知道。”
祈豫怔了怔,平淡的眼眸收縮成一縷星芒,但很快又恢復了嘲諷的姿態。
“當年調戲你不成,反倒被你父親不小心殺死的那個男人是他的手下,他本來打算用那個男人接近你,結果卻被你父親撞見,所以,他才會那樣積極的幫你父親打官司,為得就是博取你的芳心與感激。”
“編啊,繼續編。”她冷眼而視,根本沒信他的一個字。
卓琛又急又氣,十指不受控制的收緊了她的臉頰,那兩塊突出的骨頭磕痛了他的手。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如果不是他告訴我的,我怎麼會知道你父親的事。”
“什麼事情是你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就連臨封的底子你不也查得清清楚楚了才對他動手的嗎,到了現在,你還編排這些謊言有什麼用,最後也改變不了你是個殺人兇手的事實。”
“慕臨封是自殺的。”
“卓琛,我親眼看見了。”
卓琛竟然一時無語,慕臨封說得果然沒錯,祈豫根本就不可能相信他,無論他現在說什麼,她都會當成他的自編自導,她對他除了恨也只有恨了。
卓琛沒有再自討沒趣,對於他這樣的男人,肯低三下四的同一個女人解釋已經是底線了。
“你早點睡吧,離窗戶遠一點,從這裏跳下去,死不了。”
他從床上起身,帶着一身戾氣憤然離開。
祈豫聽見關門聲,收斂了眼中的淚水,她想起慕臨封的音容笑貎,剛剛忍下的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這次卻是怎麼也止不住,哭得聲嘶力竭,眼睛紅腫。
哭着哭着,她便又恨了起來,如果不是卓琛的心狠手辣,慕臨封不會死,他們不會天人永隔,他和她現在應該遠在另一個美麗的城市,過着寧靜平和的生活,也是她此生期待的春暖花開。
是卓琛,是卓琛毀了她的一切,讓她現在生不如死。
她恨他,恨不得他立刻就去死,為慕臨封償命,為她的幸福葬送埋單。
祈豫抹了一把眼淚,隨便找了件衣服披上,下樓的時候,客廳里的燈還亮着,不過劉嬸已經去休息了,卓琛也不在。
視線一轉落在茶几上,那裏還放着洗好的水果,旁邊擱着一把水果刀,刀身鋒利,隱隱倒映着吊燈的影子。
祈豫俯身將刀拿了起來,五指一縮便將它藏在了袖子裏,刀身貼着皮膚,冰冷刺骨。
她回到二樓的卧室,看見客卧的門縫下有燈光溢出,她知道他在那裏。
沒有敲門,她直接推門而入。
卓琛正倚着床頭用平板電腦看新聞,抬頭看她進來,有一瞬的驚喜自眸底飛掠而過。
視線向下,落在那一雙白玉般的赤腳上,她沒穿鞋,光着腳踩在地板上,指尖已經凍得發紅,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走了多少路。
“怎麼不穿鞋?”卓琛掀開搭在身上的薄毯就要下去給她拿拖鞋,腳尖剛一沾地,祈豫已經走了過來,放在身體兩側的手臂輕微的顫抖着。
“你……。”面對突然貼近的馨香,卓琛有一瞬間的恍惚,手剛要纏上她的腰,她卻像觸電一樣往後退了一步,同時藏在衣袖裏的刀子露了出來,毫不猶豫的,她揚起刀就刺在他的身上。
卓琛到底是久經沙場的特種兵,就算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在他面前都一定能近得了身,更何況是祈豫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所以,刀尖在貼近他胸膛的地方,手腕就已經被握住了。
他眯着眼睛,顯然沒想到祈豫會想要殺了他,驚訝的同時,一股悲傷的激流也在心肺處撞開,讓他的瞳孔都在劇烈的收縮着。
祈豫的一隻手腕被握着,掙脫不開,她便用另一隻手狠狠的賞了他一巴掌。
清清脆脆的聲音回蕩在兩個人的耳畔,她解恨般的咬着唇,冷冷的瞪着他。
“你就這麼想讓我死?”他的眼裏已經充血。
“是,你這個殺人兇手,殺人償命,我巴不得把你碎屍萬段。”
“好。”卓琛冷然打斷她的話,同時禁錮她腕子的那隻手也鬆開了,他挺直了腰板,讓自己的胸膛赤果果的暴露在她的刀尖下。
這回輪到祈豫愣住了,她的手還握着刀,刀身光亮的映出她蒼白的臉。
“來殺我吧,一刀捅下去,為慕臨封報仇,自此也不會再有人纏着你,逼迫你,你可以過你想要的生活,來啊,殺了我。”他重新握着她的手腕將她的刀子往前送。
祈豫反倒用力在往後撤,看瘋子一樣的看着他。
“不是想殺了我嗎?現在又不敢了?看來你也不是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恨不得我馬上死掉。”他的目光帶着得意,手上的力道卻一點沒松,祈豫相信,如果不是她一直堅持着不把刀子往前送,他的胸膛一定是破開了。
“夠了。”祈豫猛地鬆了手,巨大的慣性讓她往後退了數步,差點跌坐在地,感覺到他的目光就凌駕在不遠處,她慌亂的奪門而逃。
她恨自己這樣的懦弱,明明機會就擺在面前,她卻在最後關頭下不了手。
不管他多麼的窮凶極惡,到底是條活生生的人命,她做不到像他那樣狠絕。
“對不起,臨封,對不起,我不能給你報仇。”祈豫蹲在走廊的地毯上,捂着臉失聲痛哭。
第二天,卓琛回部隊了。
祈豫昨晚回到房間后便一夜沒睡,兩隻耳朵一直小心的聽着外面的動靜,直到在窗戶上看到沈城開着車接他離開,她才偷偷的關上門走出來。
客廳里空空如也,劉嬸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她步子邁得很快,剛剛推開門就愣住了。
門外站着兩個身材挺拔的大兵,見她出來,兩人同時伸手一擋:“祈小姐,琛少吩咐了,你哪也不能去。”
“他憑什麼限制我的自由?”
“這個就要問琛少了,我們只負責執行他的命令。”兩個大兵一臉的清正本分,看起來就是不好說動的人。
祈豫知道求他們也沒用,只好氣呼呼的回了屋。
她找到座機給卓琛打電話,她雖然沒存他的號,可那個讓她毛骨悚然的號碼她只需要一遍就能記住。
電話響了半天才有人接起:“你好,我是沈城。”
“卓琛呢?”
“祈小姐?琛少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
她也不想為難別人,只說了句:“讓他打給我”便掛了。
一直在廚房忙活的劉嬸做了點心端過來,水果也是切好的擺在茶几上,昨天的那把刀不見了,看來他已經在防着她了。
“祈小姐,你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看你的臉色這麼差,再不吃東西恐怕不行的。”
“謝謝,我不餓。”
自從親眼看到慕臨封慘死在卓琛的槍口下,祈豫便一直沒有吃東西,沒胃口,更是吃不下。
“劉嬸,你放了我好不好?”祈豫突然抓住劉嬸的手哀求,“我不想被他囚禁,我還要去處理臨封的後事。”
劉嬸只是個下人,被她這樣抓着手,立刻慌亂的說道:“祈小姐,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而且,先生對你是真心的好,你留在他身邊不也挺好嗎?”
“他殺了我最愛的人,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祈豫鬆了手,她心裏明白,劉嬸是幫不了她的,她現在無人可求,慌了陣腳。
一周后,卓琛回來了。
他聽劉嬸說,這些日子,她一直不肯好好吃飯,晚上睡覺也不踏實,經常會哭醒。
他帶了醫生過來,又特地讓人從北方那邊捎了名貴的野生人蔘。
劉嬸拿着人蔘去做湯了,醫生跟着他一起進了房間。
她本來就瘦弱,這麼一折騰,更加的纖瘦。
屋子裏只開了一盞床頭燈,暗影綽綽的。
“卓琛,你到底怎樣才肯放我走?”
卓琛還沒走到床前,一個杯子便砸了過來,他沒閃,杯子砸中了他的腿,彈了一下之後落在了地板上。
“琛少。”醫生急忙緊張的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躲開,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做到的。
卓琛像不知道疼一樣,大步走到床邊,祈豫坐在那裏,目光佈滿了恨意的仰視他。
“先給她看看。”
“好。”醫生剛要過去,祈豫便說:“不用看,你只要放我走,我好得比誰都快。”
醫生尷尬的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你回去吧。”卓琛的話猶如一道赦令,醫生聽了立刻背着醫藥包離開了。
“祈豫,別鬧。”卓琛在她身邊坐下,“你現在沒有工作,沒有積蓄,你爸爸又在坐牢,你無依無靠的,要怎麼生活?”
“我就是餓死在街邊也不想和你呆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總比餓死街邊要好。”他用手背貼了下她的額頭,“跟我下去吃飯。”
祈豫打開他的手,冷聲道:“不用在我面前擺出一副你很認真的樣子,我對你來說不過就是個新鮮的玩具罷了。”
“你認為我不是認真的?”他的眸色冷了下來。
祈豫將被子攏在身上,像只繭一樣束縛着自己,根本沒打算再跟他說話。
“好,那就讓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認真的。”他忽然將她連人帶被子一塊抱了起來,不由分說,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放開,你帶我去哪?”祈豫急了,可是手腳都包在被子裏動彈不了,只能用眼睛瞪他。
這次不打算回答的換成了卓琛,他將人抱着塞到車裏后又給沈城打了一個電話。
等他們到達民政局門口的時候,沈城也到了,手裏拿着祈豫的證件。
她的證件是怎麼到了他的手裏,祈豫有點想不起來了。
“你到底要幹什麼?”
“看不出來嗎?”他將她從被子裏掏出來,一隻手攥着她的手腕,冷聲警告,“不想被別人看笑話就乖乖的跟我走進去,否則,我不介意再用被子把你抱進去。”
這個男人的霸道強硬,祈豫是最有發言權的,而且他只要說到就一定會做到。
祈豫自然不想被人當猴子圍觀,只好硬着頭皮跟他往裏走。
當工作人員將兩張登記的表格放在他們面前時,她徹底崩潰了。
“卓琛,你是不是瘋了?”
“你不是問我是不是認真的嗎,現在,我已經回答你了。”
“我不會嫁給自己的仇人。”
“既然來了,一切就由不得你。”他將登記表推到沈城面前。
沈城立刻開始填表,然後替他們把所有的程序都走了,就連照片都不知道是怎麼合成出來的,看樣子還真是登對。
祈豫一直認為沈城是哆啦A夢,好像只要卓琛吩咐,他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行了,回家吧。”卓琛收起兩個結婚證,“你現在是名正言順的卓夫人,不是玩具。”
祈豫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只為了她的那句話,他就帶她來領了證,不是她精神不好,就是他神經錯亂,還是這個世界太過瘋狂。
他是她的仇人,她現在竟然嫁給了自己的仇人。
莫大的恥辱感湧上來,可是除了無能為力,她還能做什麼。
三年後。
三年時間對於普通人來說或許是轉眼即逝,可對於祈豫來說,每一天都變得如此漫長。
不是沒想過要逃掉,可她跑了數次,每一次都出不了A城。
而那個男人的耐性也快被磨盡了,她知道,這對她沒有好處。
這一年,卓琛對她很好,無論是吃穿用都沒有虧待她,傭人們也尊敬她,可她總覺得那目光里充滿了憐憫。
卓家少夫人的身份讓她表面上風光無限,可是其中冷暖自知。
她無時無刻不想着離開他,三年了,這一想法從來沒有改變,相反卻根深蒂固,她甚至被折磨的日日夢魘。
這一日,祈豫從外面回來,很意外的在客廳里看到了卓琛,他不是去外地了嗎,怎麼提前回來了。
心裏發虛,她招呼也沒打就往樓上走。
“去哪了?”他的視線仍然專註在手中的報紙上,聲音冷嗖嗖的帶着譏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