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喜轎抬喪
不多時,熊倜又一次坐在了酒樓的二層,這次他卻是個食客。
只有他和抓他的那姑娘兩個人,他卻老實不客氣地點了六個菜,此刻正拎着一隻鴨腿大快朵頤。
那姑娘看着熊倜狼吞虎咽的樣子,心道:“如此幾番相遇,我們就算不是朋友,也算是故知了,身在異鄉,也只有找他聊聊天。”於是道:“我離家出走時自己許下重誓,非要自己闖蕩闖蕩江湖,做足一百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事才肯回家,在你身上就拔刀了七八次啦。”
“糟糕糟糕”,熊倜道,“我是最不願意跟人交心的了,你這話一開頭,我就知道後面要問許多我的事情,我的事情我不願多說,說了你也未見得會信。”
那姑娘道:“好,那你自己付這一桌子的菜錢,你若付不出我便替老闆打你一頓,又做了一件善事。”
熊倜拗不過,放下鴨腿骨,道:“我說我遍訪各地,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尋找‘日月劍’,你信么?”
那姑娘道:“那是傳說中的東西,是否真的存於世上都未可知。”心下卻吃一大驚,她記得父親曾反覆說起這段傳說,日月劍是兩把劍,朱元璋就是靠這兩把劍打下大明的萬里江山,江湖上流傳着一句歌謠:日月劍,分陰陽!陰劍決生死,陽劍定興亡!
熊倜道:“養母臨終前告訴我,日月劍是不祥的東西,我便是因為它們才成為孤兒,她不讓我去尋。但是我想了解自己的身世,所以我十四歲開始就下決心要尋找日月劍!”
熊倜酒足飯飽,心裏惦念着拜入大門派,習得絕世武功,話鋒一轉道:“你是女子,我是梁上君子,我問了你數次你都不肯告知命姓,便是女子不中意君子,君子知趣,只好告辭,咱們後會有期。”
熊倜話沒說完,人就躥下樓去,那姑娘想要去追,卻被隨後而來的酒樓小二攔住道:“小姐,您的飯錢還沒給。”
熊倜下得酒樓,心中推算,自他被那姑娘搭救直到方才吃過飯,過了已有小半個時辰,儀仗隊應該早已出城門,不過此去只有一條路,儀仗隊又走不快,自己緊走些,定能追的上。
他出城門走了盞茶時間,不料竟遇到一熟人,便是那第一個被他偷去錢袋的本地人。
熊倜大喜,迎上去問道:“大叔,怎麼回來了,新娘的轎子呢?”
哪知那大叔語氣又驚又怕:“格老子地,都是江湖高手噻,跟着跟着跟不見咯!”
熊倜更是高興,那兩百來人若都是健步如飛的好手,非得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大門派才拿得出的陣勢,於是向那大叔道過謝,又匆匆趕路。
這一去足足有一個時辰,回首早已望不見錦官城的城牆,熊倜持續趕路倦得不行,在路邊尋了一棵大柳樹來乘涼歇腳,心中想着怎麼才能引起那領頭人的注意。
突然,翠綠的柳條中間,有幾綹黑絲滑了下來,嚇了熊倜一跳。他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姑娘又追到了,她運起輕功倒掛在柳樹上,竟是想嚇唬熊倜,那黑絲自然是她的頭髮。
熊倜道:“姑娘你快下來,你身後怎麼有血不斷在滴落?”
那姑娘道:“還想反過來嚇唬我?你一準是又去做偷盜事,我這次非把你綁起來不可!”
熊倜一臉的嚴肅,道:“你若是不信,看看地上。”
那姑娘低頭細看,原來熊倜並沒有撒謊,地上果然有一小灘血跡,而且不斷地有鮮血順着柳條一滴滴滴落在地。
熊倜心道,這次你總該乖乖下來了吧?豈料那姑娘一見血直接暈了過去,從樹上跌下。
熊倜趕忙過去接住,又用水袋中的水猛潑她臉。待她幽幽醒轉之時,哭笑不得地道:“女孩子家家,又暈血,就不要學別人闖蕩江湖。”
那姑娘卻要面子:“你呢,你沒武功還不是學人家闖蕩江湖?我有武功更是要行俠仗義!”
熊倜知道和她理論不出結果,就站起身來,想看看樹上鮮血的來源,但是這棵柳樹比較高,站得近了根本看不到樹上。
熊倜咬咬牙,伸手拽住淌血的那幾根柳條上下左右死命地晃動,不多時,一個二尺多長的亮紅色的東西“噗”地一聲,從樹上落地。
——那是人的殘肢,從腹部到兩個腳板。有人在這柳樹上被腰斬了。
熊倜伸手捂上姑娘的眼睛,低聲分析道:“他被腰斬后,上半身應該是掉在柳樹另一側的河水中被沖走了,看這紅色的服飾,應該便是儀仗隊的人無疑。可是他們那麼多人,又有誰敢和他們動手呢?”
他猛然想到,當時和儀仗隊一起出去的,應該還有十餘人,此間只有這一條路,自己一路走來只見到大叔一人回去,動手的人必然有那十幾人!
熊倜指指地上,道:“老子要了命也上不去這大樹,這人能上得,武功肯定不低,還不是死於非命,可見混江湖不一定要武功的。”
那姑娘知道熊倜在試圖安撫她,她還是禁不住害怕:“我們……我們還是回去吧,你跟過去也沒便宜可撿的。我雖然喜歡路見不平,但這樣的不平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熊倜心中也打了一會鼓,可最終還是拿定了注意:老子缺的就是絕世武功!危險越大,收穫越豐!如果能趁機幫他們一些忙,定然能加入他們的門派!
那姑娘見熊倜躊躇一陣后堅定地向前走,顫聲道:“你自己去吧,我還是去錦官城行俠仗義去。”
她轉身要走,忽然“噗”地一聲,柳樹上又落下一堆紫紅色的東西,正掉在她面前,是被腰斬那人的大腸。
“啊!”姑娘大叫一聲,對着熊倜喊道,“等等我!”
兩人一同前行,熊倜突兀地問道:“連唐家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你說是誰敢招惹呢?”
姑娘心有餘悸,並不答話,只默默地跟着,又走出了十餘米。
“呦,堂堂女俠,怎地連話也不敢說了?”熊倜說著忽然低喝道,“別動!你聞聞,是不是有一股硫磺的味道?”
熊倜低頭看去,前方的泥土地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小的只碗口大,大的及腰粗。
姑娘道:“這裏是官道,應該極為平整才是。”
熊倜拍掌道:“霹靂堂,是霹靂堂!他們用火藥劫了喜轎!”
可他轉念一想,這麼多火藥一齊爆炸,總要有人傷亡才是,屍體呢?
於是道:“咱們去道路兩旁看看,看泥土有沒有翻動的跡象!”
果然是有的。
官道以左六個,官道以右八個,總共十四處新翻的泥土,埋了十三具屍體,有一處埋的是斷肢。
那姑娘忍不住噁心,道:“看來霹靂堂留下了幾個人善後,只是這幾人也十分匆忙,來不及掩蓋好。不過霹靂堂在江南一帶,竟然大費周折跑到蜀地來,不知是尋仇還是奪寶。這可是大不平,我若是拔刀相助,怎麼也要算做了十件好事才行。”
熊倜仔細找了找,地上雖有血跡,但是沒有斷木和木屑,證明儀仗隊有人陣亡,但是喜轎並未出事。
二人繼續行進,越是向前走,路上的屍體越多,不出七十米的距離,已有近百具屍體,有紅衣紅褲的儀仗隊,也有紫色勁裝的霹靂堂堂眾。
熊倜嘆道:“看來是陷入了苦戰,霹靂堂再也派不出人手來清理戰場了。”
到了這時,熊倜已經不再抱着投入門派的心態,他隱隱覺得,已太平了十餘年的江湖,又能喚起這腥風血雨的,很大可能就是他渴慕已久的日月劍!
猛然間,熊倜聽見了一聲唿哨,片刻之後“砰砰砰”的火藥爆炸聲音接連傳來。
熊倜不禁加快腳步,心道:他們就在前面!
這段路乃是一段陡坡,熊倜自上而下看去,終於見到了出城的喜轎。只是一番鏖戰加上方才的幾番爆炸,使得喜轎旁多了幾十具屍體。
儀仗隊此時還活着的不足四十人,而霹靂堂的人也只剩下了十餘個,現在是三打一的局面,但是霹靂堂的堂眾武功高出不少,是以場面陷入了短暫的平衡。
熊倜拉着姑娘找到一棵樹作為掩體,靜靜地看着局勢的變化。
只見臨近喜轎的一處,一名大漢驟然暴起,死死抱住霹靂堂的一個頭目,另外兩個立馬撲上,準備趁着他被制住扭斷他的脖子。
霹靂堂的頭目見自己性命危在俄頃,手中突然多了一粒拇指大的鋼珠,用食指撥弄了一下就放入那大漢後背的衣服里。
“砰!”
那鋼珠竟是個小型炸彈,那大漢衣衫被炸破一個大洞,通過衣洞已然可以看到他的肋骨,眼見是活不成了。
這大漢熊倜認識,正是怒瞪唐家人的那個左首的轎夫。
不過那轎夫臨死前手已攀上霹靂堂頭目的脖子,準備扭斷,這一炸之下扭變成了扯,部位也從脖子偏到了衣服。
只聽“刺啦”一聲,那頭目後背的衣服被從頭到底撕開,然後轎夫倒了下去,他便趁勢遠遠跳開,躲開了隨後而上的二人。
在他轉身的時候,熊倜遠遠地看到那頭目背後刻得有字,頭一個是“大”子,後面便看不清了。
但是有人卻看得真切,此人正是右首的那個轎夫,他朗笑道:“我們化成喜事的儀仗,便是不想擾官不想擾民更不想擾江湖,但絕不是怕了誰。我們途經此地,連蜀地的霸王唐門都不敢跋扈,我還道怎麼和唐門實力相去無幾的江南霹靂堂敢來橫插一手,原來閣下竟然是保定大風堂的人!只是大風堂既然出手,又何苦屈尊扮成霹靂堂的模樣?”
熊倜一驚,原來頭目身後所刻乃是大風堂三字,那不是當今武林第一大幫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