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只想活得有尊嚴
許家揚因為她的話沉默起來,半天,他緩緩站起身來,低頭看了一眼蘇黛。淡淡說道:“這十年來我做的只是能讓自己活得有尊嚴一點,我只是做了這一點事情……”
他說完,轉身要上樓。
“不準走!許家揚!你說明白!什麼叫讓自己活得有尊嚴一點……”
蘇黛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你告訴我。什麼叫讓自己活得有尊嚴一點……為什麼你的身上全是傷疤……”
許家揚背對着她站着,眼睛輕輕閉了一下,然後啞着聲音說道:“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你的身上這麼多傷疤!沒有一塊好地方!許家揚……許家揚……我走的時候你還好好的……我走的時候你還好好的啊!”
蘇黛心裏疼得難受,一想到他曾經九死一生,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許家揚放聲大哭起來。
她走的時候,明明他還是一個乾乾淨淨眼神明亮的少年,可是再回來時,他就已經全身佈滿了傷痕。
她走,是為了讓他更好的活,沒有她在的日子,他熬一熬。也許會漸漸緩過勁來。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為了活得讓自己有一點尊嚴。把自己弄得一身是傷。
她做夢也想不到,她一直在心裏那樣珍重的人,竟然會變成這樣。
她緊緊地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許家揚咬牙握着拳,任她抱着自己,明明心裏也難受,可是有那麼一瞬間,他終於還是鬆了一口氣。
十年了,他原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可是感謝老天,他還能再次碰上她。
他原本以為他會恨她恨得要死,那一晚之後,她竟然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他出了那樣大的事情,她卻就那麼一走了之,他明明恨她恨得要死。可是每每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時光,他還是難受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覺。盡冬匠技。
多少次午夜夢回之時,他夢到和她重回春山,在初秋的陽光下。她閉着眼睛,刻意用零食擺成了一道三八線橫亘在他和她的中間,她的臉上遮着一方手帕,乖巧地睡在他的身邊。
那時微風陣陣,花香浮動,就連蜜蜂嗡嗡的采蜜聲都不那麼煩人了。
他這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吻帶給他的滋味,那種震撼靈魂的心動,即便是過去這麼多年了,他早已經遍嘗過女人的滋味了,可是最難忘的,卻還是她帶給他的感覺。
即便只是一個生澀的吻,可是卻充實的填滿了他整個靈魂。
他想像不到他到底是怎樣深的喜歡着她,可是此刻蘇黛抱着他放聲大哭的時候,他原本對她的恨對她的惱,傾刻之間,就灰飛煙滅。
他原來,還是喜歡着她。
他原來,一直忘不了她。
蘇黛哭得已經失控,只抱着他不撒手。
保鏢和陳媽站在一旁聽着她的哭聲,也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這是許家揚頭一次帶女人到春山的別墅。
這別墅是他一早就買好的地,只是這兩年才蓋起來的,許家揚是在春江發的家,所以沒事總會過來住幾天,只是兩年來,他在外面不管有多少女人,這裏卻始終沒有帶過一個來。
所以蘇黛一來的時候,陳媽就對她另眼相看起來,只是她沒想到,許家揚竟然拿着她是如此的與眾不同,不說別的,就單說蘇黛這樣抱着他哭,陳媽也知道,他們之間,曾經一定發生過什麼。
蘇黛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陳媽再也忍不住,上前輕輕拍着她的背,小聲說道:“小姐,別哭了,你這樣哭容易哭壞身子的……”
許家揚垂了眼帘,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然後緩緩轉過身去看着她。
蘇黛猶低着頭小聲啜泣着,身子哭得都顫抖起來。
他鬆了她的手,低頭看着她,輕聲說道:“讓陳媽陪你去洗洗臉,等下過來吃點飯……”
蘇黛一聽他這話,忍不住眼淚又掉了下來,她淚眼朦朧地抬頭看着他。
“你還沒說這些傷疤是怎麼來的……”
她的眼睛都哭得紅腫起來,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卻還是異常的固執,許家揚自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
“以後告訴你……”他本來不想再回答她,可是一看她這楚楚可憐的樣子,心底一軟,還是忍不住用帶了點安慰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蘇黛閉上眼睛緩緩低了頭。
許家揚沒再說話,抬腳上了樓。
他再下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了一件乾淨的襯衣,蘇黛也已經安安靜靜地坐在了餐桌前。
他一邊伸手挽着衣袖,一邊走了過去。
蘇黛聽到他的聲音,抬頭看着他,忍了忍,沒有說話。
許家揚知道她不問出那些事情心裏始終是有疙瘩,可是關於那些事情,他實在是不想再提。
他低頭看着她面前一動未動的粥碗和幾樣點心小菜,輕聲問道:“怎麼不吃點?”
蘇黛低了頭,半天啞着聲音問道:“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許家揚一愣,到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他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還好……”
蘇黛沒再說話,低頭端起粥碗慢慢吃起來。
她吃相一直很秀氣,時隔十年,許家揚再一次同她一個桌上吃飯的時候,不由得心裏有一絲絲的發疼。
他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着她,半天輕聲問道:“你呢?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蘇黛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伸手抽了紙紙巾,輕輕點了點頭:“也還好……”
她說完,抬頭看着他:“明天一早我想回港城去,我十點約了人談事情,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讓司機送送我?”
許家揚不回答,反而看着她低聲問道:“你這次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
蘇黛想了一下,淡淡說道:“我父母走的時候,一直以為還會再回來,所以老房子沒賣,去年他們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在英國定居了,所以就把房子掛出去出售了,前兩天中介給找了一個買家,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處理這套房產的……”
許家揚點了點頭,緩緩站起身來:“你吃好就上樓休息去吧,明早我派司機送你去港城……”
許家揚一邊說著一邊抬腳走出了餐廳。
陳媽站在一旁,低頭看着許家揚面前一動未動的粥碗,自言自語地說道:“不是說餓了嗎?怎麼又不吃了……”
蘇黛沒吭聲,眼睛卻望向了許家揚。
許家揚一邊往書房走着,一邊看了一眼站在門口處的保鏢。
保鏢會意,忙跟着許家揚進了書房。
“老闆,什麼事?”
許家揚轉身看着他,凝神想了一下,然後輕聲說道:“查一下蘇錦梁的房產在哪裏,現在是哪個中介在操作出售的事情……”
保鏢會意:“好的,我這就去打電話問一下……”
保鏢說完,抬頭看着許家揚:“老闆,還有什麼事情嗎?”
許家揚伸出一根食指輕輕叩着桌面,淡淡說道:“再查一下關澤現在在做什麼?她說那輛車是關澤的,你們順着那輛車去查……”
保鏢點了點頭,許家揚不說沒事了,他是不敢走的。
隔了一會兒,許家揚緩緩坐在了椅子上,一隻手揉着太陽穴,輕聲說道:“沒事了,你出去吧……”
保鏢這才轉身往外走。
書房門被關上,許家揚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伸手緩緩拉開了抽屜,從一本厚厚的中英文字典里,翻出一張已經泛黃的信紙。
那是蘇黛十年前被他逼着寫給他的情書,十年了,不管他走到哪裏,都隨身帶着,生怕哪一天找不到了。
他沒有了一切不可怕,可怕的是連最後這一點念想也沒了,那就無異於墜入深淵了。
他低頭用手指輕輕地划著她寫的每一個字,想着寫這封情書的人就在外面,一顆心都變得柔軟了起來。
他明明應該是恨她的,恨她一走了之,恨她在他最痛苦的時候不在她的身邊,可是偏偏見了她,這所有恨一下子都消失掉了。
他拿着那封情書,輕輕嘆了口氣。
入睡的時候,許家揚盯着天花板,靜靜地聽着窗外秋蟲的叫聲,想着她如今就睡在他的隔壁,這一切就跟做夢一樣,可是她卻是真真實實的出現了。
午夜裏,他一扭頭,就看到了十前里讓他魂牽夢縈的人,如今那人卻與他僅僅一牆之隔,他閉上眼睛輕輕地做了個深呼吸,心裏卻鈍鈍的疼起來。
如果一切都回到十年前就好了。
他想。
輾轉反側了許久,始終還是睡不着,許家揚乾脆起身穿上睡衣,走到了落地窗前,正是月末,一輪下弦月彎彎地掛在幽深的夜空裏,星子寥落,更顯得秋意濃起來。
他伸手輕輕拉開了露台上的門,微涼的空氣一下子涌了過來,他閉着眼睛做了個深呼吸,再睜眼時,不經意間,卻一眼望到正在旁邊露台上發獃的蘇黛。
她披着頭髮,身上還是那一身衣服,雙手撐在胸前倚玉石欄杆前,正看着不遠處隱隱約約的春山出神。
她的皮膚雪白,即便是在夜色里,也透着一種瑩潤的顏色,月光照上去,使她整個人都顯得如夢似幻起來。
畫面在一瞬間定格,許家揚的呼吸一窒,眼睛一下子變得乾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