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傷

養傷

晚照是服侍聶瑄多年的貼身大丫鬟,也是聶瑄一手訓練出來的得用之人,對於聶瑄出去一趟就抱了個髒兮兮的孩子回來,心裏驚訝,臉上卻沒有表情,只是小心的接過了那個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的孩子。

“你幫她洗洗,”聶瑄遲疑了一下說道:“順便看看有沒有被人欺負過。”

晚照點點頭說道:“是。”

聶瑄坐在椅子上,晴空端了一盞茶水上來:“爺,喝茶。”

聶瑄接了茶水,隨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百思不得其解,這丫頭到底是怎麼逃出來的?霸三這夥人做拐子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可能連個孩子都綁不住。聶瑄捏捏自己的鼻樑,想起當自己看清抱住自己喊叔叔的小女孩,居然就是顧家六娘時,那震驚的感覺,他苦笑的搖搖頭,這丫頭還真是給了他一個“驚喜”啊!

“爺。”晚照急急的從內室出來說道:“那姑娘身上全是傷痕,好像腳也不對勁,腫的跟饅頭,渾身燙的厲害,還是叫個大夫過來看看吧!”

“傷痕?”聶瑄又驚又怒的問道:“她被人——欺負了?”

“沒有。”晚照搖頭說道:“她沒有被人欺負過,只是身上全是擦傷,兩隻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蹭的血肉模糊的,還有四個指甲全翻了,左腳也腫的不成樣子了,後腦還有一個大包,碰到她就喊疼。”晚照極是心疼的說道,那孩子洗乾淨之後,生的就跟一尊玉娃娃一般,尤其是這孩子不哭不鬧,見她們被傷口嚇到了,還會笑着安慰她們,讓人看了就喜歡。

聶瑄鬆了一口氣,忙喚人去叫大夫,隨即又疑惑,她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能把自己弄的一身傷痕,還能自己逃出來,“你先給她洗洗,若是她哭,你就先哄着一會,她母親馬上就回來了。”聶瑄說道,看她那副狼狽的樣子,若是先送到柳家去,恐怕這丫頭的名聲明天就毀了,只能先把她帶回這裏來了。

晚照憐惜的說道:“那姑娘乖得很,哭都不哭,還自己把那雙手浸在水裏洗,我們看着都替她疼了!”

聶瑄詫異的說道:“哦?到真是一個乖孩子!”到真看不出,那麼嬌滴滴的一個孩子居然會這麼硬氣。

且不說王氏急沖沖的趕過來,看到渾身傷痕纍纍的女兒痛哭不止,就說陳君玉、澄心和中途遇到的顧福,帶着一幫家丁衝到霸三的老窩,卻只救了兩個不認識的人,不見貓兒了,正着急上火的時候,聶瑄派來的人趕着過來說貓兒已經找了。兩人有急沖沖的到了聶家。

“致遠兄,既然官府都知道那些拐子,為什麼不把他們都抓起來?”陳君玉極是忿忿不平的問道,他看到妹妹和李姑娘的慘狀,心裏極是不忿。

聶瑄苦笑的搖頭說道:“如何不抓?只是一來這些拐子狡猾,居無定所,這次霸三他們一夥是難得在那房子裏待了有一個多月;二來這些拐子手段好,抓到的孩子后,便藏在隱蔽的地方,有些長的出色一些的女孩子說不定當夜就賣給了老鴇,有些他們覺得不好脫手的,第二天一亮,便帶出蘇州府,買的遠遠的,官府想抓也抓不到;三來這些人,極少抓些官宦豪門的孩子,拐得都是貧家孩子,偶爾也有拐些富家,也是如這次的錢小公子一般,是剛剛到蘇州府的商家之子,家裏錢不缺,可沒什麼背景。”

“連宋大當家這般的人也抓不住嗎?”顧福問道,他所說的宋大當家是蘇州漕幫的幫主,黑白兩道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難道他不能管嗎?

聶瑄嘆了氣說道:“敬之、思成,宋大當家不是知府大人,他不可能去抓霸三。再說就算今天霸三死了,明天還會有新的霸三,永遠都抓不完的。”

兩人默然,聶瑄起身拍拍他們的肩膀說道:“走吧,去看看六娘吧,這孩子今天受了不少苦。”

“那個李姑娘——”兩人慾言又止,聶瑄見如此便道:“敬之、思成,李姑娘的遭遇固然讓人同情,可是這個世界上比她更悲慘的人比比皆是。把李姑娘的這件事忘了吧!我想李家也不願意我們一直記得這件事情。你們已經儘力了。”顧福、陳君玉為了李姑娘的名聲,不顧衙役還沒有到,就先沖了進去,要不是他讓澄心帶着幾個人在後面跟着,說不定他們兩人今天就交代在霸三那裏了。

兩人默默的點頭,三人走到貓兒暫住的房前,就看到顧四牛、顧祿、顧壽、顧貴都在門口,不時焦急的看着裏面,不一會顧全眼睛紅紅的從裏面走了出來,眾人連忙圍了上去,顧福連聲問道:“全倌兒,貓兒怎麼樣了?”

顧全弦然欲泣的說道:“大哥,貓兒渾身全是傷,流了好多血。尤其是手上,皮全部擦破了,十個手指頭沒一個是好的,看上去血肉模糊的,有四個手指,指甲蓋都翻了。左腳扭了,右腳的骨頭也傷了,頭上的那個大包也要好好的養着。還有貓兒的半邊臉也被人打腫了!”

眾人聽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倒是顧四牛一見聶瑄,便上前朝他跪下說道:“多謝聶公子出手相救。”

聶瑄連忙往旁邊避開,連聲說道:“顧伯父,您這是做什麼?這不是折我的壽嗎?這不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顧福和陳君玉連忙把顧四牛扶起來,顧四牛老淚縱橫的說道:“聶公子,老頭我這輩子只得了這麼一個女兒,若是她真有個三長兩短,我跟老妻都不知道該怎麼才好。”

王氏也從內室走了出來,就要拜聶瑄,聶瑄連連苦笑道:“伯父、伯母你們莫要再折殺我了!”

眾人勸慰了一番,顧福等人才進去看了貓兒。看着臉頰高高腫起,渾身全是傷痕的妹妹,顧福等人頓時心疼不已。

貓兒對正在不住哭泣的南瓜說道:“大嫂,你別哭了。你別看我身上傷口多,其實都是外傷,養個幾天就好了。腳也沒事,大夫說了,只要在床上躺三個月就好了。”

王氏聽得淚水不停的下落,連聶瑄也驚訝這孩子的乖巧懂事,他嘴角輕揚,這麼漂亮乖巧的孩子,連他這個外人都忍不住疼惜,更不要說親人了。

因大夫說貓兒還摔了腦袋,在短時間內最好不好移動,要多休息,聶瑄便把這間房子讓了出來,讓顧家人住,自己住到柳府里去了。這樣顧家人更加不好意思,顧四牛連連道謝。

聶瑄含笑說道:“伯父您太客氣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反正是一個人,住哪裏都方便的,更何況我馬上就要出海了。你們不要太着急,安心等六娘身體好了再走。”

顧四牛這輩子沒見過幾個貴人,可也一直聽說那些貴人高高在上,不拿他們普通百姓當然人看的事情。現在聶瑄如此客氣,如此好說話,一下子,聶瑄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高大了許多。

澄心等人也奇怪,公子雖說平時總是一張笑臉迎人,可真沒見過他如此好說話過,他們親近的人都知道,公子真實的性子是如何的冷漠。

其實聶瑄到真沒想太多,他對顧家人的印象都不錯,尤其是那個玉娃娃,他還真沒有見過如此聰明乖巧的孩子。在聶瑄看來,這麼惹人疼愛的孩子,對她好一點也是應該的。那套房子不過只是他一個別院而已,若是一個普通朋友過來住,他也會讓出來的,何況他馬上就要出海了!

貓兒再知道自己逃走後不久,大哥他們就來了,她不由嘴角抽搐,覺得自己這麼一身的傷似乎是自找的!不過再有下一次,她也不會坐等着別人來救,這個世界上,能靠的住,只有自己而已。

年後不久,聶瑄便出海了,王氏同南瓜留在了聶瑄的別院照顧貓兒,顧福和陳君玉被柳教授抓去專心讀書去了。顧全也因為同柳文理有了患難之交,跟着柳文理一起在柳家的家學讀書。顧貴則住到了鎮上的租住的那間房子裏,打理着顧祿的商鋪。而顧祿和顧壽兩人年後就出去了,顧壽連自己二月的過聘之禮都錯過了,幸好孫家二老頗為通情達理,也很支持他跟顧祿出去見見世面。

貓兒在別院的養傷,柳家母女也時常來探望,一來二去,王氏同柳夫人也漸漸的熟了,兩人相處的極好,貓兒同柳文麗也漸漸的親昵了起來。只是貓兒發現這裏丫鬟很少,只有晚照、晴空兩人而已,其他都是男性僕役。而聶瑄的隨身服飾,又不喜歡去外面買,所以兩人總是很忙,整天坐在屋子裏做針線活,貓兒等手好了以後,便主動提出幫她們分攤一下。

這天柳文麗過來看貓兒的時候,就見她躺在床上在綉什麼,不由驚訝的說道:“貓兒,你的手好了嗎?怎麼不多休息?”

貓兒放下綉活說道:“手早好了,我身上傷口雖多,可是大多傷口不過表皮傷而已,一早就好了,姐姐你看。”她伸出了,果然身上的傷口都好的差不多了,連翻掉指甲的手指,也長出了指甲來了,“這些天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我都快發霉了!”她笑眯眯的說道。

柳文麗搖頭說道:“你這丫頭,真不知道膽子是怎麼長的?”敢從牆上跳下來不說,連她見了四個翻掉指甲的手指都被嚇得差點暈過去,可這丫頭居然還在一旁笑嘻嘻的安慰着大家。

貓兒吐了吐舌頭,柳文麗看着她的綉活說道:“你這是給誰繡的扇套的?這綉活真精緻啊!”她愛不釋手的把玩着。扇套的圖案是一叢墨竹,雖用的全是墨色,可深深淺淺分了很多層次,咋一看就如畫的一般。

“哦,這是給聶家大哥繡的。”貓兒說道,“我見她忙不過來,就接手過來了。”

柳文麗也是心靈手巧的女子,尤其是女紅上,也是專門請了手藝上好的綉娘來家裏教導的,可是看了貓兒的手藝,還是自嘆弗如,“貓兒,這麼多深深淺淺的墨色,你怎麼知道要分出來的?”

貓兒想了想說道:“我覺得綉這個竹子就跟畫畫一樣,我們畫一片葉子,總是先由深到淺色的,繡花也一樣的……”柳文麗也來了興緻,拈起了一根綉線,兩人湊到了起來,討論了起來。

這邊王氏也是一邊納鞋一邊同柳夫人閑話。柳夫人問道:“妹妹,你這是給誰做鞋子?”

王氏說道:“幾個孩子的鞋子都要做了,不過這雙是給聶公子做的。我就納個底,上面的綉活都是貓兒繡的。”

柳夫人說道:“這綉活是貓兒繡的?嘖嘖,好出色的手藝啊!妹妹,你真是好福氣啊,養了這麼好的女兒。”她驚訝的拿起一塊鞋面,上面的繡的一副竹石圖,怪石嶙峋、竹枝挺拔,柳夫人看得驚訝連連,便是麗娘學綉不出這麼好的活計,麗娘可是從小就跟着名綉娘學綉活的。

王氏笑着說道:“姐姐你也別羨慕我,麗娘也是一個好孩子,再說你還有文理呢。”

柳夫人提起自己的兒子女兒也眉開眼笑的,王氏同柳夫人說笑了一會,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說道:“姐姐,聶公子年紀也不小了,為什麼不找個夫人照顧自己呢?”

提起這事,柳夫人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唉,妹妹你不知道,致遠那個孩子命苦呢!”

王氏一聽疑惑的問道:“難道——聶公子的夫人去世了?”

柳夫人嘆氣的搖頭:“不是,這孩子還沒有娶妻呢!”

“啊?!”王氏驚訝的說道:“我記得聶公子過年都二十一了吧?還沒有娶妻?”

柳夫人嘆氣說道:“妹妹,我跟你也不是外人,只是這件事,你也不要告訴外人,致遠這個孩子,命苦啊!為了他的婚事,我那大嫂也不知道哭過多少回了。”

王氏連忙說道:“我一定誰都不說。”

柳夫人嘆氣說道:“我這個侄兒,已經死了五個未婚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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