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生死抉擇(九)
正廳里擺上了一桌豐盛的宴席,除了彌兒病重不能參加,所謂的全家人不過就是胤祥、聽月和顏袖三個人,可是正廳里卻呼啦啦的站了好些人。小福子、惜蕊、鈴鐺、春綺、杏花……府里的一些管事和有點兒頭臉的下人僕從都被聽月叫了來,雖然他們不能上桌只能侍立一旁,可既然說是家宴,所有能來的僕從們都覺得臉上分外有光。
胤祥一臉不解的看着身邊笑靨盈人的聽月,直覺得她這幾日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十分古怪。
聽月笑着對一旁的惜蕊說:“去,叫人再添三副碗筷,讓鈴鐺、春綺和杏花也坐上來,大家一起吃飯熱鬧。”
眾人皆是一愣,顏袖翻了翻眼睛剛要反對,可是看到坐在首座上的胤祥,她又把話咽了回去。
鈴鐺三人互相看了看都連忙推辭,不敢上桌。
聽月躲開胤祥咄咄的目光,朝她們招着手道:“我說讓你們上桌自有我的道理,你們只管坐下就是了,我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拳頭不自覺的緊握了起來,胤祥望着刻意躲閃着自己的聽月,心裏的疑竇與不安愈加的強烈。
見鈴鐺三人戰戰兢兢的坐了下來,聽月一笑,舉起酒杯款款而立,朗聲道:“今日家宴把大家都叫了來,是因為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要宣佈。”她頓了頓,接著說:“我決定為爺多納幾位福晉,從今兒起,我將抬舉烏蘇氏鈴鐺為側福晉,石佳氏春綺、那拉氏杏花為庶福晉。”
眾人一片嘩然,屋裏一時之間像是湧進了數以百計的蜜蜂,嗡嗡嚶嚶之聲不絕於耳。
“福晉,你怎麼可以替爺做主?”顏袖實在忍無可忍,出聲指責道。
聽月朝她微微一笑,“我是爺的嫡福晉,為爺納幾房妻妾有何不可?”
顏袖氣結,憤憤然的扭頭不再理會聽月。
胤祥的怒氣一下子頂到了腦門兒,心裏像油煎似的難過,他想不通聽月到底是怎麼了,居然也開始給自己塞起女人來,難道她真的開始厭倦自己了嗎?這念頭一旦進入腦海就再也甩不掉,回想起昨天她的一番“膩煩”論調,他的心就禁不住的微微顫抖。壓了壓火氣,他低低的問了聲:“月兒,你在做什麼?”
聽月回眸一笑,淡淡地說:“怎麼,爺不滿意嗎?還是覺得妾身為爺納的福晉少了些?”
“啪!”胤祥狠狠的一拍桌子,憤怒以極的站起身就走,連拐杖都忘了拿,一個踉蹌他差點兒栽倒在地。眾人一驚連忙上前扶住。
聽月死死的咬着嘴唇,直挺挺的站着,既沒有回身也沒有去攙扶。身後傳來胤祥喘着粗氣的怒吼聲:“都給我滾開!”拐杖拄在地上發出沉重的咚咚聲,每一下都好似杵在了聽月的心上,痛得她冷汗淋漓。
“福晉,您快去看看爺吧。爺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裏,剛剛奴才去送葯,爺非但不喝連葯碗都砸了。”小福子一臉焦急的哀哀懇求着。
聽月深深的嘆了口氣,心裏一軟,點了點頭,說:“你先叫人再去熬藥,我這就過去看看他。”
小福子一喜,連忙打了千,“謝福晉,奴才這就去。”說著便歡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又是一嘆,她心緒煩亂的站起身,忽地身子一麻,她又重重的坐了回去。等了好一會兒麻木的感覺才漸漸的消散,喘了口大氣,聽月這才重新站起。眼光不經意的掃過鏡子,卻驚得她目瞪口呆。
鏡子裏的自己臉色白得好似一張白紙,而嘴唇竟然是淡紫色的。耳邊忽然響起自己在嫻悅墓前對墨黎大哥說的話:“看來我與嫻悅長得如此相像並非偶然,我們愛上了同一個人,嫁給了同一個人,也註定了要有着相同的結局。”沒想到一語成讖,自己居然真的和嫻悅是同樣的結局。回想當日的情景,她這才明白原來自己中的就是那個白瓷瓶里的毒——那個有着淡淡的苦味,在她的手背上留下黑色痕迹的毒藥。
心,猛地墜入谷底,卻再也無力提起。原來所有的一切早已註定,哪怕她再努力,再抗爭,終究還是改變不了既定的命運。頹然的跌坐進椅子裏,她任眼淚狠狠的沖刷着一地的破碎。
“惜蕊。”擦了擦眼淚她對守在門外的惜蕊道,“讓鈴鐺去書房,再給爺送一碗葯去。”
“福晉?”惜蕊不贊同的皺起了眉。
“照我說的做!”
“是。”
……
夜,黑得不見五指,天上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彷彿一切都陷在了黑暗中被無望的吞噬。
聽月對着一盞燭光,靜靜的發著呆。惜蕊傳回話來,說胤祥根本不準鈴鐺進書房,他聽說是自己讓鈴鐺去找他的,便一怒之下去了顏袖的屋子。“這樣也好!”她無力的趴在桌上,酸澀凄楚的彎起了嘴角。她原本就是希望能夠安排好他的一切,哪怕他氣自己、恨自己,甚至從此不再愛自己都沒有關係,至少當那一天到來時,他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門外傳來很輕的咚咚聲,那是木頭戳在青方小磚上的聲音,聽月一驚倏地坐起身,眼睛死死的盯着門口,心不禁抖成了一團。是十三,她可以感覺得到來的人就是十三!
有那麼一剎那,她真想不顧一切的衝出去,投進他溫暖的懷裏。可是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鏡子裏,那微紫的唇色即便身體不再麻木時也再難褪去。她不忍,也不能讓十三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樣子,狠了狠心,她“噗”的一聲吹滅了眼前的蠟燭。
她不能再猶豫,不能再等了,如今她只剩下最後一個計劃——離開十三阿哥府,找一個地方生下孩子。如果繼續留下來她紫色的嘴唇絕對瞞不了人,而自己動不動就全身麻痹的現象也會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只是府外守着好些官兵,她想要出去卻要費一點兒心思。
向鈴鐺要了一身粗布衣裳,她將自己收拾妥當后,便向偏屋走去,她要再看一眼思飛,這個可憐的孩子從今而後便再也沒有額娘了。
看着福晉走進偏屋,鈴鐺再也忍耐不住,她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福晉離開,不能這樣看着她一個人忍受所有的痛苦。下定了決心,她拔腿向顏袖住的偏院跑去。
剛跑到半路上就見到前面一個人影一動一停緩慢向前移動着,她心頭一喜連忙迎了過去。
胤祥一身大汗的從夢中驚醒,直覺的去尋找身邊聽月的身影,卻看到了顏袖。他心神不寧的坐起身,腦子裏還一直浮現着剛剛夢境中的景象:其其格的詛咒,刻着“博爾濟吉特氏”的墓碑。心裏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沉重。他不信她不再愛他,一定有什麼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他不能再賭氣了,今晚他一定要把一切都弄個明白。
拄着拐杖朝正院走去,每踏出一步他就愈加的痛恨自己無用的雙腿,哪怕想要走得快一些都做不到,這種無力的挫敗感簡直令他憤懣到了極點。
“爺!”
他一愣,抬起頭正看到鈴鐺朝自己奔來……
輕輕的吻了又吻熟睡中的思飛,聽月極力的忍着自己的哭聲,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她輕聲的對思飛說著:“思飛,額娘對不住你,請你答應額娘一定要快樂的長大,一定要替額娘好好的陪着阿瑪。額娘也會為了你、為了你阿瑪竭盡一切的力量,讓肚子裏的小弟弟能夠來到這個世界,能夠來到你們的身邊。”
輕柔的幫思飛拉了拉被子,掖好被角,她戀戀不捨的離開了偏屋。捨棄就如一把匕首生生的剜開自己的胸膛,將心一刀一刀的凌遲分割。
拉開房門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再慢慢的轉過身將房門關好。腳步有些虛飄,人也似跟着風無依的飄蕩。天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輪霽月,灑下一院柔和的光,她的眼睛隨着月光落在院子裏,卻再也別不開眼去。
他沒有拄拐,沒有被攙扶,而是一個人筆直英挺的立在院子裏。月光縈繞在他的身側,卻不敢接近充盈在他周身的怒氣。月華之下,薄霧之中,他傲然挺立,好似一尊威武霸氣的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