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游龍玉佩（二）

正屋的桌子上擺上了幾碟小菜和一壺女兒紅，鈴鐺與惜蕊滿面喜色的進進出出忙碌着。今日是思飛兩歲的生辰，也是胤祥回來的日子。

聽月給思飛穿上了一件紅色的小旗裝，又在她柔軟的雙鬟髻邊帶上了一朵一色的絨綢花，水靈烏黑的大眼睛，一笑一對可愛的小酒窩，直把鈴鐺和惜蕊喜歡得禁不住連聲稱讚。

院外傳來小福子歡快的叫聲：“福晉，爺回來了。”

聽月心頭一喜，忙接了出去。剛進院子就見胤祥負着手低着頭走了進來。“十三！”她笑靨如花的迎了過去。

他的腳步在她的身前猛地一頓，彷彿剛剛才發現她的存在，抬起頭他扯着麵皮勉強的笑了笑，可是臉上的笑容卻極為僵硬。

聽月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他的臉色很差，眉心的凹痕更是深刻而清晰，眼中的光彩早已被黯然所取代，而唇邊硬擠出來的笑容更是讓她心疼萬分。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他不會如此落寞，甚至比隨扈之前還要消沉。她看得出他在極力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他不想讓自己擔心，可是他的不快樂、他的心事重重又如何能逃得過她的眼睛。她暗自的穩了穩呼吸，微笑着煞有介事的福了福身，“躬迎爺回府，爺一路辛苦了！”

“嗤！”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拉她起身，寵溺地說：“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阿瑪！”思飛甜稚的童音嘹亮的響起，她小小的身子用力的掙脫鈴鐺的懷抱，張開小手徑直的向著胤祥跑了過去。

胤祥蹲下身也張開手臂將這個幼小的身子牢牢的抱在懷裏，皺着鼻子與她額頭頂着額頭，“阿瑪的小思飛，有沒有想阿瑪，嗯？”

“想，思飛與額娘都好想阿瑪！”思飛咬字不清的朗聲說道，清脆的童音就好似一股清泉霎時洗去了他心中的晦暗，令他的心扉重又透入了絲絲陽光。

“鈴鐺、惜蕊，你們帶思飛回她的屋子吧。”聽月將思飛從胤祥的懷裏抱了出來送到鈴鐺的手上。鈴鐺微微一怔，忙伸手接過了思飛。她看得出爺是在強顏歡笑，可是自己的身份太過卑微，哪怕想要安慰他都做不到。她擔心的看向胤祥，見他的目光也正看向自己，臉，倏地紅了個徹底，不敢再多想，忙隨着惜蕊和小福子進了偏屋。

深深的凝望着彼此，彷彿靈魂早已融入了對方的身體，哪怕一言不發，也感受得到彼此的呼吸與心跳。十指慢慢的緊扣，握住對方的那一刻，心也跟着沉澱和安穩了下來。喜悅也好，悲傷也好，何幸，能夠有他（她）的陪伴！

坐在桌邊，聽月執壺為胤祥斟滿了杯中酒，寬慰着他：“什麼都不要想，既然回來了，就好好的歇一歇，哪怕天大的事也總會有解決的法子。”

一股暖暖的感動盈滿心頭，唇角不自覺的彎起習慣的弧度，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月兒，我……”話到嘴邊卻如鯁在喉，想起這一個月來灼心蝕骨又如履薄冰的日子，他真不知該如何告訴她。本以為一切都有了希望，卻哪知原來都只是自己的白日之夢罷了。依然沒有自由，依然要被緊鎖在這高牆之內，除此之外還多了些許的灰心與失望，以及不被原諒的沮喪。

輕輕的將手覆在他緊握成拳的手上，她憐惜他的每一寸心傷與難過。鼻子微微的酸痛，眼底更好似揉進了一粒砂，若不是緊緊的咬着下唇，她真怕自己內心的自責與悔恨會隨着洶湧的眼淚而徹底的決堤。都是因為她，他才會由一個受寵的皇子變成一個閑散宗室；都是因為她，他才會失去自由，失去未來，更失去了他最敬愛的皇阿瑪。她是他一切痛苦的根源，所有煩惱的始作俑者！

強自忍下心中的痛悔，她輕聲地說：“沒關係，不想說就不要說了。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再告訴我，嗯？”

他的手反握住她的手，悶悶的又舉起了杯子。他不知該如何告訴她，皇太子即將複位，所有成年的皇子都將被冊封，只是除了他。

一壺女兒紅須臾便見了底，他白皙的臉龐上微微的滲出了一絲血紅，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倒了倒酒壺，他對一直默默坐在對面的聽月咧嘴一笑，露出整齊而潔白的牙齒，彷彿請求一般地問：“還有嗎？”

她攥了攥手裏的帕子，逼迫着自己堅強起來，這個時候他最需要她的關心和支持，她不能被自己的心魔打垮，更不能比他先崩潰。既然他今後的生命只剩下自己，那麼她希望他能在年老的時候告訴自己：他當初的選擇沒有錯！

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拿開他手中的酒壺，將他的雙手環在自己的腰間，她調皮地說：“有啊！爺，您瞧我這壺女兒紅如何？”

他微怔，隨即便仰頭大笑了起來，“哈哈！好一個女兒紅，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女兒紅！”笑夠了便順勢貼進她的懷裏，將頭靠在她的胸口，雙手緊緊的圈住她的纖腰。那樣用力，幾乎要將她勒斷捏碎。“月兒，月兒，月兒……”他一聲聲低低的呼喚，帶着難解的惆悵與傷懷，卻也帶着深深的眷戀與安慰。至少她還在自己的身邊，他還奢求什麼呢？！

猛地站起身，將她一把抱了起來，他腳下無根的一步步走向床榻。只不過一壺酒而已，可是他卻醉了，不知是這酒太濃太烈，還是她的眼波太醇太沉。她髮絲間的淡淡清香，她唇齒間的甜美味道，她手臂間的繾綣溫柔，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他回家了！有她的地方，就是他永遠眷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