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斥責后羿
夙華站在高山之巔，風從指尖穿插而過，眼睛掩蓋在了睫毛之下，她張開五指，再握緊，卻什麼都沒有握住。
“果然歲月催人老啊，一晃眼半年又過去了。”
句芒不以為然，他的內心永遠充滿着一股活力，他揚起的唇瓣依舊叫人暖入心扉，“夙華妹妹你想多了，這歲月於我們來說不過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只要做自己喜歡的人，便是有意義地活着。”
她回頭望着來時的路，心生感慨，一路走來，五月有餘，也算是到了暴亂星海的邊境。
可此刻卻是忘不了與句芒同行所見所聞。
走不到盡頭的森林彷彿是看不盡的風景，她和句芒皆是心生熱愛，這麼偉大的土壤，孕育出一代又一代的巫族生靈，她看得心潮澎湃。茂密的樹林中穿梭着道道山川，大自然的氣息極為濃厚，擁有得天獨厚的純凈靈氣，讓巫族得以休養生息，一代代巫族子民以獸為食，在森林中搭建棲息的場所。這裏的部落都是那般原始而充滿了野性的美。
句芒和她每當路過一塊領地，都會受到當地領主大巫的禮遇，他們生來便是祖巫，而祖巫對大巫是有絕對的實力以及血脈壓制的。因此所有的巫人們，不論男女老少，只要見到了他們，皆是頂禮膜拜，敬重異常，不敢有半點不恭。
夙華詫異的不僅如此，還有一點極為古怪。當她看到一些巫人的時候，腦海里就會產生強烈的感應，自然而然地判斷出對方的實力，可以說，她對每個巫的實力都了如指掌。她曾問過句芒他是否也是如此，他卻是愣住了許久才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嚴肅神情：“夙華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秦夙華聽他這麼一說也就信了，句芒不輕易板著臉，可一旦這麼做了，可信度那就是百分之百。想來，她曾經是三千神魔之一，沒有死在開天大劫，反而僥倖存活了下來，一醒來就發現自己擁有了無與倫比的身份，十二祖巫竟是她孕育而成的。當時她是沒有多少意識的，這些也是後來他們告訴她的，若非如此，她是打死也不會相信自己做了這麼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事。
句芒頷首，再次肯定了她心中的疑惑，“將來，這種能力會隨着你實力的提高而加強，到最後說不定能夠看穿我們十二祖巫的實力呢。”
她到現在都記得句芒當時講這話時眼裏閃出的炙熱，或者說，她的兄姐們都在期待着這一刻的到來。誠然，夙華自己也期待着實力變強，和祖巫一起努力，親手將巫族推向巔峰時代。
思緒回籠，不想讓自己被情感所困，她的目光落在了山下密密麻麻的植被，纖細的手指指向了那裏，“前方便是暴亂星海的領地，我瞧着除了土壤是紅色的以外，並未與我們身後的那些土地有什麼不同。句芒哥哥，暴亂星海是不是有什麼來頭？這名字我聽着並不簡單。”
句芒對夙華的判斷力很是欣賞，“暴亂星海之所以名為暴亂星海，是因為這片森林的夜晚時常會出現颶風，而這種颶風若不能留在堅實的城堡之內，就會被颶風捲走。”
“就連七哥也無法阻擋嗎？”
擔憂都寫在了她的小臉上，句芒深覺此時的她越發可愛起來，“自然不是，玄仙和玄仙之上一般而言皆能抵抗，但玄仙業位對於普通的巫族來說太難，我們快些趕路，若是遇到颶風可就麻煩了。”
他們的運氣很不錯，花了十天的時間抵達了目的地，這裏正是首領所在的領地，名叫炎武山。
原本還存了幾分一睹后羿真容的心思的她，心情急轉直下，莫名的煩躁，句芒心知她的煩躁情緒從何而來，只能盡量勸解，卻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只得在心中嘆了口氣，怕是等與后羿相見，她便要向他發難了。
待到幾名護衛將他們送到領主的住處后，她大口灌了幾大碗被她用靈力鍍上一層冰霜的茶水，胃部的冰冷刺激讓她冷靜下來，才是心情好轉了些。
她本身就是性情中人，這一路從暴亂星海走來，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與先前巫民們和睦相處的情形調轉了一百八十度，這讓她如何不怒？他們途經幾個小型的部落，了解到一些關於戰事的情況，也見到了一些更西部被龍族霸佔了家園的巫人們。親眼看到他們顛沛流離地逃亡，死的死傷的傷，本就荒涼的暴亂星海里，野獸被捕得幾乎滅絕，他們沒了食物只能餓肚子。
秦夙華產生了憐憫之心，卻苦於自己的無能只能任由他們獨自遠去尋找新的家園。她現在就是恨不得親自去動手了結了那些人，好在句芒阻止，不然真不知她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但是她卻將這一切的慘象歸結到了大巫后羿的身上，他不是這暴亂星海的領主嗎？難道這些他都沒見過嗎？
正帶着一隊士兵巡視並且查探敵情的后羿，聽人來報說是句芒祖巫與一名女子拜訪，他心中生起疑慮。要知道，在祖巫中雖然句芒確實厲害，但在其餘戰鬥型的祖巫面前也只能算是文職人員了。怎麼此次後土祖巫派了他前來，還有一名女子？莫非有什麼破敵之法不成？如此想來，后羿匆匆結束了當前的任務趕去和句芒、夙華會面。
他見到句芒時並不是特別吃驚，十分有禮貌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目露尊敬，可再仔細看去，卻又不是真正的見了救星的眼神：“拜見句芒祖巫大人！”
句芒是個極為敏感的人，他不用看都能猜出他心中是作何想法，他並不道破，微微點頭，算是見過了。他與后羿若說是認識倒也不盡然，每十萬年一次的巫族大會上是能看到他的，在他的印象里，后羿是個能征善戰的驍將，威武壯實，但若將他簡單地看成是一介武夫那絕對是小看了他。
他為後羿介紹夙華：“這位便是巫尊。”
后羿的眼裏擦出一道驚奇之色，沒想到這位實力平平的女子竟是巫尊？要知道這巫尊的稱號是十二祖巫對外宣稱的，並沒有特別的含義，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巫尊的身份與其餘祖巫是不同的。
他表現得很是恭敬，“是我魯莽了！竟然沒有認出是巫尊大人，后羿見過巫尊大人。”
“哼！”
這一聲冷哼叫句芒心中暗嘆一聲不好。
夙華心中有氣，斥責之意不加掩飾，“好你個后羿！你可知罪？”
本就跪在地上的男子聽此一言，大氣不出一聲。
他摸不清楚這從未在外現身的巫尊是什麼性格，更想不出到底有何事得罪了她，瞄了一眼仍舊神情和善的句芒大人，心裏有了一點底氣，不卑不亢地道：“不知巫尊大人生氣到底是為何？我若是有哪裏做的不對，還望不吝賜教。”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已然接受了自己身為巫尊這一身份的事實，完全沒有半點穿越人士的影子，她對后羿有的，不是對“后羿射日”的崇敬與讚美，反而是對他種種行徑的惱怒與不。
秦夙華將自己所怒之事一一道來，“我這一路上看到不少巫民被迫逃亡，他們世世代代都居住在炎武山的西面，只是因為那龍族佔據了暴亂星海的半壁版圖你就能夠不聞不問任由他們失去自己的家園？這些也就罷了，數萬年來，這已然成為定局，但這麼多年，你可曾想過要幫助他們在新的環境下安生立命不再忍受顛沛之苦？你身為首領，又於心何忍？”
這一句句一字字莫不是重重地敲打在後羿的心尖上，他何嘗不知自己是個罪人，將他們驅逐到暴亂星海的東邊，還要讓他們忍受失去世世代代生存的家園的痛苦，是他不對，可他作為首領也有不得為之的理由。
他雖然是跪着的，但脊背挺得筆直，昂起頭，語調緩慢卻堅定有力：“我雖有愧於暴亂星海的子民，卻可以拿我的性命擔保，這是我身為首領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我承認我有錯，我沒有好生安置他們，但是請巫尊大人看看清楚，我和這三千將士們死守炎武山，是必要之舉！”
他非但不像個認錯的罪人一樣低聲下氣，反而是步步緊逼言辭激烈，絲毫不拒夙華是巫尊的身份，“這炎武山若是被攻破，暴亂星海的另外半壁版圖怕是都保不住了。我把精力都放在戰事之上又有何錯？若非如此，怕是早在三百年前，暴亂星海早就被攻陷了！巫尊因為親眼所見而痛心，正是證明大人有一顆體恤巫民之心，但還請巫尊體諒我等分身乏術，實難兩全。”
后羿知道，他這些話一旦出口，在巫尊的心中自己恐怕就是個不顧巫族死活的暴君，或許還會招致殺身之禍，要知道，這脾氣不好的祖巫可是一個不合心意就要動手的。
但他依舊要說，因為他堅信自己是正確的。
夙華聽后，剛開始是氣得手指發顫，但聽到後面他的解釋，倒也有幾分理解。她雖然惱怒於他那種不可一世、罔顧他人性命的說辭，但他說得也並不是全無道理，要保全大多數人，就必須有所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