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本以為縣太爺急着找他,是無法替他去魏家說項,看樣子似乎不是這回事,這讓他寬了心。
也許是什麼難解的案件吧。
「先坐。」盤腿坐在案桌前閱公文的縣太爺吩咐丫鬟拿張坐墊來,便叫下人退下了。
魏泊鈞盤腿正襟危坐。
「我問你啊,你養的那隻貓還在嗎?」
縣太爺知道魏泊鈞養了只白貓,不過他並不知道那是喵喵變的。
對此問題深感困惑的魏泊鈞點頭,「還在。怎麼了嗎?」問的是喵喵,他的語氣不免透出焦急。
該不會縣太爺怕貓,希望他當了師爺之後別養了吧?
「是這樣的,昨晚我夫人做了個夢。」
「夢?」
「這說來有點玄,不過我夫人做的夢只要跟裏頭的人是認識的,通常都會成真。」
「呃……草民……卑職不解,還請大人說明。」
「你年輕,可能沒聽說過,大概二十幾年前,應該說更久遠以前,反正就是我家夫人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永成縣流傳一段話——凡戴敏敏出現之處,必有屍體。」
「戴敏敏指的是……夫人?」
「沒錯,她年輕時很容易找到屍體,跟我成親后,連預知夢都有了。後來大概是年紀越來越大吧,這本事逐漸消失了,就偶爾做點跟自家人有關的預知夢,但每一次都很準的。」
魏泊鈞聞言,這才明白,為啥縣太爺嘴上不說,但其實對於他看得到鬼一事瞭然於心,且沒有任何排斥。
原來其夫人本身就不是尋常人啊。
「那麼夫人是夢見我家的貓怎了嗎?」事關喵喵,他十分着急的追問。
「內人夢見那隻貓被抓了,關在籠子裏頭,不曉得被帶到哪去了,你因此拋下一切,四處追尋那隻貓,窮其一生都找不着,最後客死異鄉。」
這「客死異鄉」可是大事啊!
況且他才將人招攪來當師爺,尚未人盡其才,就因為貓被抓,拋下工作,追貓而去,這可是大事,所以縣太爺才急急忙忙的把人給找來,要他快點防範,免得魏泊鈞失了愛貓,而他失了人才。
「啥?」魏泊鈞吃驚的手緊抓着案桌。「會被抓?」
莫非,又跟他遇見喵喵之前一樣,那貪睡的貓,在睡夢中,被個道士抓起來,關進人形娃娃了?
「內人的夢通常在兩三天內就會成真,你快回去把你家的貓藏好。」
「好的,謝大人。」魏泊鈞趕忙起身行禮,轉身就要離去。
「對了,」縣太爺喚住他,「內人說,貓被抓的時候,隱約有看到魏夫人的臉,或許跟她有關。」
「我明白了,請大人幫我向夫人道謝。」魏泊鈞急得臉色有些蒼白。
喵喵現在人就在家裏睡覺,萬一他不在家的時候發生事情可怎辦?
「別放在心上,你快去藏貓吧。」縣太爺揮手要他先去處理自個兒的事。
「我手上的事情趕忙處理完,過兩天就過去幫你跟魏夫人說離家的事。」
「麻煩大人了。」魏泊鈞朝縣太爺深深一揖,快步離開。
魏泊鈞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寢房,看見喵喵將被子捲成一條抱在懷裏,香甜的睡着,他大鬆了口氣。
這人一放鬆,膝蓋竟然有點無力了,滑落在地。
他猜他可能一路急跑回來,加上情緒實在太緊繃,所以才會支撐不住。
聽到床前聲響,喵喵納悶的張開一隻眸。
「你回來了?」她打着呵欠,伸了只手過去,與他相握,倒頭繼續睡。
「喵喵,你先別睡,我有重要事要跟你說。」
「你說,咱聽着。」
魏泊鈞將縣太爺夫人的預知夢說了一遍。
「夢的事何須當真?」為了個夢緊張兮兮的,喵喵覺得好笑。
「縣太爺不可能隨便開玩笑戲弄我的,他說夫人的夢都很準的,而且你以前不是曾被個道士收在娃娃里嗎?」怕她忘了,魏泊鈞拉開五斗櫃,拿出一直被他藏在抽屜深處的娃娃,「你在這娃娃內被關了好多年,你忘了嗎?」
一感受到從娃娃身上散發出的「邪惡氣息」,喵喵陡地完全清醒了。
「你幹啥還把那娃娃留着!」喵喵尖叫。
「我那時撿了回來,就把它收在抽屜里,後來我就忘了。」
「快把它丟掉!燒了!」
【第九章】
難怪她有時經過五斗櫃時,都覺得那兒怪怪的,好像有什麼不祥之物,不過她自恃功力高強,所以未曾放在心上,也懶得為了個莫名直覺翻箱倒櫃(她沒這麼勤快),誰知道那個臭娃娃竟然一直在她身邊七年啊。
「我現在就去把它燒掉。」
魏泊鈞二話不說將娃娃扔進爐灶內,點了火直接當柴燒。
「既然都生了火,那就做點小點來吃吧。」喵喵非常「物盡其用」的說。
「想吃啥?」
「上回你將青豆磨成泥,再冰鎮在池水中的那個點心味道不錯,就做那個吧。」
「好,」對於喵喵的要求,他向來都是百應百諾,「我看看還有沒有青豆喔……」
做完了點心,與喵喵商量過後,魏泊鈞決定到魏夫人身邊找出喵喵為何會被關的原因。
不過,若是他本人去問,一定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只能動用「非常手段」了。
這整個魏家最乾淨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所住的偏院了(不知是否因為有貓妖的關係),除此以外的宅院他處,多多少少都可以看到鬼魂的存在,那些鬼,大都是枉死的奴僕。
平時,他盡量不去正眼看這些鬼魂,以免被發現他瞧得見他們,難以預料會有什麼事發生——他曾經有次到了河邊,與個水鬼打了照面,差點就被拖去河裏抓交替了,還好喵喵及時趕到,否則小命早就休矣。
但這次事關緊急,他只好找上這些鬼魂,還不準喵喵跟來,免得她一個不爽,把人家彈走,那就啥都別問了。
行來正屋前的花園,在大門口,有個陰魂長期跪在這。
他小時候曾經看過她,是個貌美的丫鬟,聽說,因為她爬上魏老爺的床,被魏夫人發現,活活打死了。
打死前,她就是這樣跪在正屋大門口,祈求夫人的原諒,故死後,還是一樣的姿勢。
曾經,魏泊鈞在能見鬼后,因為這個丫鬟的故事而在宅院內四處尋找母親的蹤影,尋過一遍又一遍,沒見着母親的鬼魂,讓他鬆了口氣。
他因此打從潛意識裏相信母親應該在外頭好好的生活,等着他有天將人接回身邊。
不知這次的秀才榜,母親有沒有看見?
她會不會為兒子得到功名而感到開心呢?
還是,她早已經未住在永成縣了?
魏泊鈞撇下多餘心思,注意周遭沒人後,快步走來陰魂面前,蹲下。
他記得她叫——蝶兒。
「蝶兒,」他小小聲問道,「你最近有沒有聽說,夫人想找道士或者什麼來收一隻貓的事?」
蝶兒頭低垂着,不發一語。
「蝶兒?」魏泊鈞又再問了兩次,蝶兒終於抬起頭來了。
一張愁容佈滿淚,哀哀哭泣着。
「求您,饒了我,奴婢不是故意的,請夫人饒了我!」蝶兒手伸了過來想抓緊他的手。
魏泊鈞只覺得一股透心涼意在手臂上纏繞,凍得他打冷顫。
「蝶兒,你別哭,夫人已經懲罰過你了,你不用繼續跪在這了。」
「您是說,夫人原諒我了嗎?」
「對,夫人已經原諒你了,所以你快起來吧,別跪了,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太好了!夫人原諒我了!太好了!」淚珠兒點點滴落,墜落於地時,揚起了煙塵,那漂亮的身形緩緩消失不見,淚珠似泡泡般往空中飛去。
「……」魏泊鈞傻眼了。
這……別告訴他,因為他一番話,這跪在此處多年的陰魂,終於去了她該去的地方了……
真是糟糕!
魏泊鈞煩躁的咬着手指。
蝶兒是離正屋最近的鬼魂,最有可能得知魏夫人跟道士的關聯性,這下她升天或下地府了,那……他第二個要選誰?
「汪。」
魏泊鈞低頭,看到一隻狗兒在他腳邊熱情的搖着尾巴。
「對了,大黑在這個家待了十幾年,常四處跑來跑去,說不定也曉得原因。」魏泊鈞心切的蹲下身,問魏府已死去約三年有餘的看家犬,「大黑,你聽說過夫人最近要請道士或什麼來抓只貓的事嗎?」
「汪汪。」
「大黑,你能否說人話?」
「汪汪汪汪。」
「……」他跟只狗問個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