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魏泊鈞從她的衣着判定,應該是家裏的一等貼身丫鬟。
家丁們瞧見魏泊鈞,視他如空氣,直接將哀哀求救的丫鬟拽走。
「她怎麼了?」魏泊鈞詢問走得最慢的家丁。
「她懷了大少爺的孩子,」家丁冷哼,「妄想母憑子貴。」
短短一句話,就把故事說盡了。
魏家大少爺娶妻已三年,一直無出,魏夫人打算替他討偏房。
就在這個時候,這名貌美的丫鬟以為機不可失,無視家規,在大少爺耳邊吹枕邊風,要求他納她為妾。
大少爺其實也有那個意思的。
但無奈,他娘最恨丫鬟妄想靠着孩子飛上枝頭當鳳凰,規矩都訂了還敢不遵守,更氣的是她兒子竟然還敢為個卑賤的丫鬟求情,這讓她想起當年丈夫把私生子都生了,偷養在偏院一事,於是她趁着那胎兒尚未成形落地,差人以棍棒將其打掉。
恐怕那丫鬟命也不久矣。
但這將來說不定也會是他的故事。
魏泊鈞望着遠去的一群人,默然發怔。
大少爺都不能破家規了,更何況是他一個不得疼愛的庶子。
「幹啥發獃?」喵喵拍拍他的肩頭,「是不是剛說話的那個人惹你不快?咱去教訓他。」
「別。」魏泊鈞將她拉了回來。「沒事,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麼?」喵瞄歪着頭看他。
「想……」還是暫先別提起讓喵喵煩惱了,他曉得這貓一向懶得動腦筋的。「我剛買的糕點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他舉起手上的竹籃。
「當然喜歡。」喵喵將竹籃直接拿了過去。
「那我們回屋裏去泡杯茶配着吃吧。」他牽起喵喵的手,一塊兒走回偏院。
天清日晏,夏風徐徐,魏泊鈞帶着喵喵來到荷園。
魏家前花園也是有個荷池的,不過喵喵的身分無法堂而皇之隨魏泊鈞一塊兒賞荷,所以他乾脆帶着她來到永成縣佔地最廣的荷園賞荷。
不過對喵喵來說,看那些荷花,倒不如周邊攤販所賣的糖醋藕片、栗子蓮藕湯、酥香蓮藕餅等食物來得要吸引她。
況且荷園的周圍、曲橋上滿滿都是人,好似永成縣的人們都傾巢聚集在此,要鬧空城了。
她可討厭人擠人了,還是吃食比較快活。
不過每家攤販前都排了不少人,真不曉得要排到何年何月,她才吃得到那酥酥的蓮藕餅。
「你要不要先去旁邊休息,我排隊就好。」怕她不耐煩,魏泊鈞好聲好氣詢問。
「不用,我就陪着你。」真要累了,變成貓躺在他懷中便成啦。
「好。」魏泊鈞拉起她的小手,十指相扣。
他們這樣子看在外人眼裏,就像對小夫妻吧?
他今年已經十八了,哥哥們均已成家,不過對他這邊仍是不聞不問,他也樂得清閑,否則要是大娘真要指個人給他,他有權利說不嗎?
答案自是否定的。
他想,大娘必是懶得管他的婚事,但他不能不管,因為他想娶喵喵為妻,但找不到可明媒正娶的好辦法。
如果……如果能讓喵喵成為哪戶人家的女兒就好了,只要不是魏家的丫鬟,那麼家規就管不着。
但她是只貓妖,若是一般普通父母雙亡的姑娘家,也許還可找出親戚想想辦法,但她獨活在世上千年,曾問過她有沒有父母親戚,她一概搖頭說沒有。
「打我有記憶就沒爹沒娘了。」她晃晃可愛的小腦袋,「好像是被其它動物給獵捕了吧。」
動物的世界就是弱肉強食,而且時間都過了千年,她早記不得父母的臉孔了。
所以若想明媒正娶為正妻,他還得另想辦法。
「泊鈞。」
忽然有人喚他,他納悶的循聲轉頭,意外看到身着平民服飾的縣太爺。
脫了官服跟官帽,魏泊鈞還真是一下子認不出來。
「大……」
縣太爺食指就唇,朝他眨了眨眼,「本官……咳,我今日單純帶着夫人來賞荷,就別拘禮了。」
「是啊,」一旁的知縣夫人笑道,「要不一路還要打招呼什麼的,興緻都沒了。」
大夥聞言,不約而同笑出聲來。
魏泊鈞曾幫縣太爺破過幾個重大案件,故交情一直不錯。
縣太爺姓聶,今年約莫四十,留着鬍子看不清楚長相,不過一雙眼十分清澈明亮,剃了鬍子應該也是美男子之流。
知縣夫人體型略微豐腴,掛在唇邊的笑容溫柔,不過有次不知從哪冒出只蜈蚣,她迅速利落撿起地上的石子,朝蜈蚣拋打過去,蜈蚣當場去了半條命。
應該骨子裏也是個強悍的婦人吧……他猜。
縣太爺竟然找他一個少年來協助追查案件,實在讓他覺得很是納悶。
他其實也沒啥查案的功力,就是看得見鬼而已。
而縣太爺雖然嘴上不說,但他不知怎地就是覺得縣太爺是相信他第一次在公堂上所說,他能見鬼的那一套說詞,反而是後來他到他家,對於他編出的謊言完全不採信。
他覺得縣太爺感覺怪怪的,但他也不敢直言,長久在魏家受到歧視的生活,讓他知道,少說少錯,把嘴巴閉起來,才過得下去。
所以他讓官差帶着他去見了被害者、嫌疑人,去過案發現場,自然也就見了不少鬼魂,聽到證詞,曉得真正的兇手是誰。
但鬼魂說的話是無法成為呈堂證供的。
第一次的五下板子讓他有了沉痛的醒悟。
喵喵就比他聰明了,要不是她派貓將屍骨挖出來,吳俊明恐怕還是死不瞑目,而其媳婦就不明不白地被判了死刑,沉冤難雪。
那次的經驗讓他知道凡事要講求證據,不過縣太爺說證據他來找便行,魏泊鈞只要把他查探出的一切告知即可,這樣事情便簡單多了。
而且每次協助破案都有賞銀,可以買更多好吃的食物喂喵喵,所以他幫得心甘情願。
「這位是?」知縣夫人好奇的看着魏泊鈞身邊的嬌小姑娘。
「她是……」魏泊鈞微紅着臉,一時之間拿捏不定該怎麼解釋。
魏泊鈞每次見知縣大人時,並未帶喵喵去過,所以縣太爺也沒見過她。
今日突然偶遇,魏泊鈞也不知該說喵喵是丫鬟還是未婚妻的好。
說是丫鬟嘛,手牽得這麼緊還並肩排隊,怕縣太爺誤會他是紈褲子弟,說是未婚妻嘛,他曾告訴縣太爺家中未幫他訂親,總不好現在「翻供」。
他並不想失去縣太爺對他的信任。
「咱是他主子。」喵喵心無城府的道。
「主子?」知縣夫人訝異的瞪大了眼,縣太爺亦同。「你不是魏家五少爺?怎上頭還有主子的?」
「不是,她是我的……丫鬟。」魏泊鈞額上隱約冒着冷汗。
「咱是……」握住她手的長指用了點力,喵喵轉頭納悶地看着他,「現在又不是在魏家,咱不是你的丫鬟了。」
這兩個人又不是魏家人,幹啥還要稱她是丫鬟?
喵喵滿心不悅的腹誹。
「她雖是我的丫鬟,但我很喜歡她,將來要娶她為妻的。」魏泊鈞紅着臉道。
類似的「告白」,喵喵已經聽了多次,不過都是為了堵外人的嘴嘛,她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沒關係,是不是丫鬟都無妨。」縣太爺心想魏泊鈞必定是喜歡這姑娘,所以願意讓她爬到他頭上來。「你明年要參加童試嗎?」
童試是科舉的第一部分,每三年舉行兩次,通過縣試、府試、院試三階段考試,便是秀才。
魏泊鈞去年參加過一次,在府試時落榜,目前僅是童生身分。
「嗯。」魏泊鈞點頭。
「有多少把握?」
「沒有把握,」他笑,「但我一定要取得功名。」
取得功名,是魏泊鈞抱持的改變命運的方式。
他若成了秀才,當了舉人,甚至考中進士,他就不是一般的平民小輩魏家的庶子,而是官老爺了,那麼,他就不用待在魏家仰人鼻息,深怕一旦換人當家做主,小命不保,而且,他的婚姻大事或許就可由自己做主。
想不出怎麼解套喵喵身分的方法,為今之計就只剩下功名這條路了。
「好好努力。」縣太爺拍拍魏泊鈞的肩。
「那我們去後頭排隊吧。」知縣夫人對丈夫道。
「你們要買什麼,我幫你們買。」
縣太爺才想點頭答應魏泊鈞的好意,一旁的知縣夫人卻嚴正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