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飛逝
一睜開眼,就發現一雙陌生又熟悉的眼睛正在看着她。其實並不算陌生,畢竟昨晚曾那樣親密過。
素問揉了揉眼睛坐起來,他好像只是看着她發獃,這時才突然回過神來:“你醒啦?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昨天一天都在火車上,她哭得稀里嘩啦,根本沒胃口吃飯,晚上又只喝了酒,現在胃裏早就空得難受。
“我餓死了。”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身體一陣酸疼,跟被車碾過似的,錐心的疼。
她哎呦了一聲,陸錚趕緊過來扶住她,被子下面的身體不着寸縷,乾燥而舒適的手心貼着她冰涼滑膩的皮膚,呼吸不知怎麼的,就有些重了。
陸錚把她按在床上蓋好被子,說:“你躺着別動,要吃什麼我幫你去買。”
她想了想:“我要吃吳江路上那家生煎,還有皮蛋瘦肉粥。”
他記下了,臨走又囑咐她別亂走。然後他拉開門走了出去,門合上時,她的心也跟着自動門鎖落下的聲音咯噔一下。
莫名的心悸,她討厭這種感覺。
明明已經習慣了被拋棄,可是看到別人離開的背影還是覺得難受。不是已經決定不想以後,不想將來了嗎?聶素問,這世上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依靠,身體再親密,也有背叛的一天。如果愛,你只能愛自己。
這樣催眠着自己,又睡了一會,直到飢腸轆轆,陸錚正好回來。
他手裏是熱氣騰騰的生煎和粥,素問迫不及待的扒開袋子。陸錚又遞給她兩個小藥盒:“一個是止疼片,一個是避孕藥。”他說話時偏着頭不敢看她,語氣也有點生硬,“吃了會好受一點。我想你跟我一樣都不想有什麼意外。”
她倒還沒想到。接過葯,她眯起眼睛沖他甜甜一笑:“謝謝你。”
他更加不自在,坐到一邊去,夾起一粒生煎咬起來。
素問吃了葯,又飽飽的吃了一頓早餐,頓時精力充沛起來。見他拎上來的還有一個袋子,就搶過來翻着看。裏面都是碟片,光禿禿的連個片名都沒有。
她抽出一張對着陽光底下看:“這是什麼啊?”
鐳射光盤在陽光底下折射出七彩光線,彷彿雨後的彩虹,而那後面是她唇紅齒白,分明的笑臉。昨晚她喝得醉醺醺,大約是痛,一雙細長的眉毛始終擰着,擠作一團。如今她一笑,露出一口細白的牙齒,兩邊是甜甜的酒窩,十分可愛。
他正發愣,她已經按開了酒店的電視,把碟片塞進影碟機里。短暫的片頭過去,出現一間空敞的房間,一對現代男女,說著他們都聽不懂的倭話。
素問莫名其妙,影片里那對男女進行了幾秒鐘的簡單對話,然後就開始轉戰到房間裏最為醒目的那張大床上,迅速地相互脫着對方的衣裳。
饒是陸錚男生,聽着那越來越急促銷魂的喘息呻吟聲,也有些面紅耳赤了。
素問隔了老半晌,終於恍然大悟:昨晚她隨便閑扯說要觀摩蒼井空、小澤瑪利亞的,當時陸錚正高潮,含糊不清的說什麼一起看,沒想到竟是認真的!
陸錚坐在床沿,素問把頭搭在他肩上,兩人忽然都不說話了,沉默的房間裏只剩下電視裏的畫面和不斷高昂的呻吟。
他扭頭看了她一眼,她正全神貫注的盯着屏幕,於是他又轉回頭去,不到片刻,他又轉過頭來,吻她。他的手滑進被子,薄被下赤裸的身體,很容易擦槍走火。
有了昨晚的經驗,他很容易的找到她,輕挑慢捻,他的氣息很乾凈,很清爽的薄荷清香,因為昨晚一直在一起,所以她確定不是古龍水的味道,只是屬於他的味道。因為抽煙,還有淡淡的煙草味。
她的手也滑進他的衣領,順着胸膛一路往下,細而嫩的小手,像一尾魚,哧溜溜滑過他的皮膚,怎麼也抓不住。他蹙起了英挺的眉,發出動情的喘息,忽然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紗照進來,映在酒店潔白的大床上,織就點點光斑。他抱着她滾了一圈,然後將她牢牢的錮在懷裏,雙手托着她的臉頰,認真的打量。
“素素。”
“嗯?”
“怎麼會遇上你?”
她想了想,學着外文片里的腔調:“Who——knows?”
他笑起來,開心的吻了又吻:“真想一直這麼抱着你,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他明顯感到她的身子一僵。他們只是萍水相逢,不問身家,不問過往,一晌貪歡。陸錚收了笑,小心翼翼的避過這些敏感話題,肢體的摩擦很快就將這些不快都拋在了腦後,因為有了昨晚的經驗,陸錚十分小心的挑弄着她,直到她全身都放鬆了,才低低的問:“可以嗎?”
素問點點頭,他雙手撐在她兩側,極輕柔的吻她,素問把手環在他背上,隨着他的浮動,指甲深深嵌入。陽光的碎金點點灑在他的背上,他的眼神溫柔似水,幾乎要將她溺斃。
原來做愛也可以這麼美好。
彼此支撐,取暖。累了,就相擁而眠。
後來他送她回學校。當看到M大的金字招牌時,他怔了一怔。現在大學生出來做的也不少,但他直覺她應該不是那種為了虛榮出賣身體的人。
他問她:“為什麼出來賣?”
原來他一直把她當作夜店的妓女。她秀氣的眉毛揚了揚,也不急着否認,那口氣真是雲淡風輕:“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樣賺錢快,我認為沒有什麼不好。”
他精緻的眉眼間掠過一絲不認同,但也沒再說什麼。
到了校門口的主幹道上,她擺擺手說:“就送到這吧,學校門口人多眼雜,被看到了不好。”
她其實是怕他長得這麼出挑,站在她身邊會給她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一路上她都看到好多小姑娘偷偷瞄他了,那嫉妒的眼神都快將她燒死。
他卻理所應當的以為她是怕援交被同學發現,於是鬆開她,掏出皮夾子數錢。他出來一向不帶很多現金,他點了點,總共加起來才兩千多塊,索性直接把所有現金都拿了出來。
他有點不好意思,遞過去時問:“夠么?”
素問連數都沒數,隨手摺了折揣進兜里,用輕佻的語氣說:“謝謝老闆。”
他給她錢,她就收。既然他認為她的第一次是賣給他的,那她就當作是賣掉了好了。
事後證明她收下這些錢是明智的。父親沒多久就正式和母親簽字離婚,素問判給了向茹。財產分配協議果然和他當初說的一樣,一毛錢也沒留給她們母女,她們不得不搬出來,去和外婆擠在一起。但是那個男人又說了:“素問你是我的女兒,如果你真的困難,隨時可以來找爸爸。我不留財產給你,是不想便宜了那個惡毒的女人。”
她嗤之以鼻,只當是聽見放屁。同床共枕十幾年的人,頃刻間就變成惡毒的女人。
而母親……她不知道還該不該繼續用這個稱呼,離婚不到一個月,她就捲走了所有能帶走的錢款,銷聲匿跡了。
她是過了一個禮拜后才知道。那天學校的獎學金髮下來,她興高采烈的打回去想告訴她。母親多年主婦生涯,早就不再工作,一時間失去經濟來源,生活也拮据起來。素問想,自己已經成年了,能自立的話多少能減輕家裏的負擔,可就是這樣,母親還是嫌棄她這個“包袱”,丟下她自己走了。
電話里是外婆蒼老的聲音:“阿茹啊……怎麼這麼任性,走了也不說一聲……她還借走了你舅舅的兩萬塊錢,現在連人也找不到……”
她是腦子裏一團亂麻,人情冷暖,世道涼薄,眨眼間她從聶局長的掌上明珠,變成無人問津的棄兒。外婆總是念叨着舅舅那兩萬塊,她羞得無地自容,也沒臉再打回去,她是真的斷了所有聯繫,天地間,竟然找不着一個親人了。
開學時她帶了五千塊錢出來,之前因為來回家裏學校,住宿車票花了一些,加上吃穿,很快捉襟見肘,加上陸錚給的兩千多塊,又撐了一段時間。
她想,她是得出來打工了,不然下個學期的學費都成問題。
她開始白天上課,晚上在超市站着收銀,一小時八塊,站到十點鐘能賺三十二塊。除去每日三餐,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還不到十幾塊。她身體畏寒,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以往晚自修的時候,她總愛買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捂在手裏,室友說她矯情。如今也戒了,自個兒在寢室把吃完的罐頭瓶子洗乾淨,沖了開水,抱在懷裏。
過去她是聶局長家的千金,養成了許多嬌氣習慣一時改不過來,寢室床下面的鞋盒裏還收着那雙香奈兒的小羊皮鞋,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年爸爸送她的生日禮物,晾在陽台上的手帕也嵌着淡淡的雙C標誌。同學們對她議論紛紛,就連打工的同事也常在背地裏討論她。素問一向是淡泊寡言的性子,就由着她們去說了,加之骨子裏那股清高傲氣,不肯隨流,因而朋友也少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