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軍火販子陳世清

第5章 軍火販子陳世清

鎮海衛很可憐,本來管着整個太倉州,原名太倉衛,是朱元璋為吳王時設立的軍事重鎮。可隨着土地外流,逐步落入民戶手中,導致鎮海衛的衛所實土縮減,轄內軍戶、軍余也少了。

弘治十年鎮海衛就剩了個空架子,而本地民戶經濟繁盛,為了方便稅務,改為太倉州,這是非常典型的衛所改府縣事件。

世襲軍官不好安置,就保留了鎮海衛編製。原來的鎮海衛城已經變成了今日的太倉州的附屬關塞小城,編製一個巡檢司,管着這片流油的土地。

如今鎮海衛五個千戶所,就是五個聚在一起的大一點的村落,形成一個規模比太倉州城小兩號的鄉鎮。簡單來說,整個鎮海衛城有五片區域,每片就是只有一個街道的居民區,遠不如當初繁盛。

論絕對武力,二百人的巡檢司可以沖的鎮海衛不成樣子。

各地的巡檢司,比衛所軍戶強,因為他們不僅是衛所的補充那麼簡單,他們不僅管治安,還管着緝拿鹽販子,遇上了就是不死不休。

衛所也管緝拿方面的事情,只是這口肥肉沒人願意讓衛所的人沾。有鹽務暴利的衛所,加上本身合法持有武器鎧甲和訓練的權力,還有人口,衛所在地方上的勢力將無人能制。

鎮海衛衙門,陳世清拋了馬鞭給家丁,示意有些拘謹的朱延平入座,他本人坐到主位道:“今夜這事還多虧了三郎仗義,否則何家兄弟鬧成的禍端捂不住傳出去,我們鎮海衛的人臉面就丟光了。先稍等片刻,本官去拿些東西。”

“勞煩大人了。”

“無礙,出去了你們代表的可就是鎮海衛的顏面,有三郎這樣的少年豪傑,我們這些坐堂掌印司事的,出去了臉上也光彩。”

陳世清喊來老僕上茶點,本人返回中堂,這裏是辦公的地方。

取了一張拓印好的空白軍籍堪合提筆書寫:“總旗官朱延平,年十八,世隸籍中軍都督府鎮海衛左千戶所李屯百戶所,世襲軍戶。”

“天啟三年臘月,父死襲職,戴孝應徵,恰逢地動乃使其母喪,雙親俱亡而軍令在前,其慷慨報國之心昭然,激勵本衛子弟應徵報國,故眾議,以功擢總旗官。”

提筆蘸墨,陳世清閉目想了想朱延平的容顏體形,又寫了上去,隨後寫上朱延平父親的簡陋信息以及父祖三代姓名和朱延平本人婚姻狀況,以及一些特長。

最下面寫上自己的名字與時間,畫押、蓋印。

一份代表軍人身份的軍籍堪合就出現了,軍籍堪合與軍戶花名冊都是黃顏色的紙質,俗稱黃冊,民戶是白冊。

這份軍籍堪合經過陳世清謄抄,留一份在本衛所備檔,一份還要送交中軍都督府。與衛所一樣,五軍都督府管事的也是文職僉事,並不是伯侯、重將充任的左右都督、都督同知,武將的權力已被剝奪乾淨。

隨後他又來到後院甲庫與武庫,皺着眉頭想了想,喊來家丁抱了兩套鎧甲,和五件兵器回前堂。

這裏,他正進來時看到朱延平飲茶,左手穩端着茶碗托碟,右手握着茶碗蓋輕輕撥着茶水浮葉,神態認真優雅,不似一個粗鄙的軍戶子弟,倒與他看到的一些文官老爺類似,不由楞了楞。

姿態好學,可是需要人來教,可那份沉浸其中的靜謐氣質學不來。

文人、文官的做派,不是你用心就能學會的,朱延平毫無虛心,底氣十足的表現,讓陳世清愣了許久,這是一個將要投軍,生死未測的年輕人所能有的氣度?發覺朱延平看過來,他才反應過來。

“讓三郎久等了,抬上來。”

陳世清入座,兩名家丁各抬一副盔甲架子進來,陳世清有些為難道:“原本,衛里出了三郎這樣的人物,衛里不做些表示實在是說不過去。可衛里的情況,三郎也清楚。自遷到這荒僻地界后,上下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這套棉甲還是援朝時上面分下來的,年頭久,卻輕便耐用。這套紙甲是去年太倉州撥付下來的,別看是紙,戰前淋濕后能防弓矢、火銃鉛丸。比不得棉甲耐用,卻勝在輕便,更顯威武。”

朱延平仔細打量這兩副鎧甲,有些好奇,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鎧甲,這對他來說是神秘的東西。

棉甲的造型讓他詫異,後世辮子戲裏,八旗軍不就穿的是這種玩意兒?怎麼明軍也有?好像還用了好久的樣子。

見他目光落在棉甲上,陳世清拍拍棉甲道:“棉甲,將棉花錘打成片,內中裹着巴掌大的鐵甲片,以銅釘鉚釘。甲身各部離散,不管體形如何,都能披掛上。北方冬季,因甲身寬大,可內穿皮襖棉袍;在南方,這甲能避雨,卻因甲裙過長,不利於水澤之地行軍與水戰。”

“這也是個窮人的玩意兒,製造簡單,三郎若看上這棉甲,算是衛里對三郎官升總旗的賀儀。”

陳世清又拍拍塗刷黑漆的紙甲,這套紙甲造型非常好,兩肩還有猛虎肩吞,腰間是一隻鐵鑄的水牛大帶,牛口大張瞪目,還有兩隻彎曲外突的牛角。和防護全身的棉甲比起來,這套紙甲下身裙甲、前擺只到膝關節,利於河澤之地作戰。

“這是紙甲,胸口處有百鍊精鐵鎚打的護心甲片,各處內中夾着鐵線。故而成本不菲,紙甲也就能穿個三五年,衛里捨不得用,就一直放着。紙甲受不得潮濕,放着也會朽壞。若三郎能掏出十兩銀子給衛里,這套紙甲就給三郎。”

十兩,是絕對買不來這套紙甲的。可衛里的人窮慣了,軍戶窮,軍官也窮,否則一件威風的紙甲,也不會放到現在。

可這紙甲不穿,也會壞,又沒人掏錢拿這套甲,陳世清不得不給這套甲找個買主。

想賣給土豪,可民戶哪能私藏鎧甲?逮到了最輕也是傾家破產,豢養家丁護院的土豪,手裏有兵器,唯獨不敢染指鎧甲。別說民戶,普通軍戶也別想要鎧甲,只有世襲軍官家族和現役軍官才能在家擺個盔甲當鎮宅物。

十兩銀子是什麼概念?可以買個俊俏小姑娘,可以請過氣的名妓來飯局上彈唱兩三次,也可以買頭牛。牛比人值錢,這就是這個時代。

衛所之前定的三十兩,是一個普通軍戶掏不出的錢,意思很簡單,普通軍戶別想沒用的,直接應徵吧。

朱延平已經被紙甲威風的造型收買了,上前兩步探手,看一眼陳世清,陳世清笑着頷首,他心中感嘆這年頭當官的就是隨和,他哪知道陳世清的窘迫?

手撫在紙甲上,紙甲表面塗漆,觸感稍硬光滑,而又有斜十字交錯的釘線,表面突出一塊塊豎立的菱形,彷彿魚鱗一樣,質感十足。

摸着這套甲,朱延平笑了笑,學着電視上的官員交際,拱手道:“大人,卑職喜歡這套甲,那套棉甲也想要,大牛是卑職兄弟,也好給他置辦一身。”

陳世清笑了,他還要準備教朱延平一些和上級打交道的禮儀,沒想到這個傢伙竟然熟悉這一套,那他也能少不少事情。

官場有官場的規矩,鎮海衛雖小,可該有的規矩不能廢。朱延平是他提拔的人,他就有義務教導朱延平,將來朱延平若真的發達了,有義務拉一把陳世清,或者回報陳世清的後人。

文官如此,武將也是如此,這是普世的價值觀念。他看中朱延平,也只是一種投資而已。

因為朱延平沒有講價,雖然神情拘謹,態度恭敬,可這份對金錢不斤斤計較的行為,才是真豪氣。難得的是對兄弟的關照,軍中只有這種豪爽有情有義的人,才能聚人心,走得遠。

陳世清根本沒有奢望這套紙甲能賣十兩銀子,收到十兩他很滿意了,認為朱延平的不砍價,是對他的一種信任與尊重。

在朱延平看來,和學生會主席,甚至是班長都不能講條件,更別說是和一個正四品的衛所指揮僉事。上面的人說了什麼,那就是什麼,頂嘴只會有苦頭吃,小鞋穿。

“十兩是衛里的錢,是這身紙甲的錢,那套棉甲本就是給三郎準備的,三郎一併拿走就是。”陳世清笑呵呵說著,對門外家丁點點頭,家丁又把兵器拿了進來。

總共是兩桿紅纓槍,一把刀,一把劍,以及一桿大刀。

這些兵器價值低,沒有保養的價值,唯一有價值的就是那把劍。

男人對兵器的喜愛,是發自骨子裏的。朱延平摸摸有些銹跡的槍頭,觸感冰冷,直抵心頭,喜笑顏開,銹跡是可以磨掉的,沒啥好在意的。

見他摸長槍,陳世清說道:“不建議三郎選長桿兵器,交戰時沒有弟兄掩護,拿長桿會吃虧。而且槍兵多是打頭陣的,這口劍三郎看看。”

朱延平拔劍,沒拔出來,陳世清笑着指了指道:“按劍簧,劍會彈出。這口劍歲數比本官還大,卻依舊鋒銳。只是劍技難學,學會就是百人敵。而一手好劍術,才是軍中晉身捷徑。”

按動黃銅質地的劍簧,一聲脆響,劍彈出近一尺,朱延平也沒有拔劍,看了看幽冷,劍身有着鑄造時留下花紋的劍,直接問:“大人,這劍是個寶貝,衛里要多少錢?”

“會說話,識趣,你小子有前途。這劍要五兩,三郎拿三兩就成了。另外那口大刀,還有這口短刀三郎一併拿去。刀鞘待你們入營后,由匠戶打造補上,大刀上再把鐵環補上,也就齊整了。”

“那就多謝大人了。”

朱延平說著,將懷裏的錢袋取出來,眉頭輕皺道:“這銀子魯先生說是十七兩,就一併交給大人,多下的,是三郎感激大人的照顧,給的孝敬。”

“瞧你這孩子把話說的,你們應徵,此去杭州編練營伍,最少要有三個月操訓。軍里的糧秣是個什麼情況,我們鎮海衛子弟是清楚的。軍餉也就別指望,發下來能吃一頓葷的就沒了。杭州那邊的東西,貴的讓本官害怕,更別說你們了,三郎大小也是個官,同僚交際少了銀子,也會被看不起的。十三兩,就十三兩。”

“大人,自父母棄三郎而去后,大人對三郎多有照顧,三郎心裏暖和。三郎無以為報,這銀子,是三郎打心底肺腑里給大人的孝敬,大人不收,三郎愧疚,恐怕睡覺,都睡不踏實。”

朱延平是真感動,一個堂堂正四品的官對他這麼親切,有一種長輩的感覺。前世的班主任,還有工廠的班組長,只關心他的成績,關心他的工作效率,別的根本不管。對他的責罵呵斥多了去,和眼前這個官來說,沒法比。

見他說的真切,陳世清本想推諉一下收下,可覺得這筆錢收了會寒人心。三郎什麼都不懂,可那個大牛長得粗猛,卻是個心細的人,大牛氣不過失去銀子,肯定會詆毀他。

再三推辭,陳世清只收了二兩的孝敬,還給朱延平二兩,還是以賞賜的名義給下去的。他開始喜歡這個文質彬彬,懂禮數,心胸坦蕩懂的感恩,還豪氣的少年。

拉着朱延平,徹夜相談,傳授自己的官場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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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霸大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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