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厚禮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眾人等的好是心焦,白衣女童看時辰已屆才道:“諸位久等,這就請到麒麟閣面見易先生吧。”眾人早就心癢難耐,均想:“這易先生故弄玄虛多時,總算步入正題了。”只有曾書秋還在如痴如醉的看着那些字畫,口中連連稱讚:“這幅《自敘帖》寫得好啊!筆墨淋漓,想像力有如天馬行空,不可羈勒。”說著頓了頓,又去稱讚另一幅《古詩四帖》,道:“張旭的字大開大闔,筆落千鈞,似金蛇狂舞,如虎踞龍盤,大有一瀉千里之勢。古人誠不我欺,果然是‘張顛素狂’。”他一邊嘴裏嘖嘖稱奇,一邊手裏點點畫畫。眾人都快走了,他兀自惘然不知,直到韓惜落拍了拍他肩膀方才如夢初醒,快步跟隨其後。
眾人跟着白衣女童,轉過幾條長廊,行了一盞茶時分,走上階梯,直到樓頂。只見樓閣匾額上寫的正是“麒麟閣”三字,往內看時,閣中亭柱上都掛着綉簾,卻無燈火。
一縷清冷的月光斜照入窗,朦朦朧朧見到閣內居中一席,桌上有一隻白玉香爐,焚着一爐好香,爐中青煙裊裊。眾人見室內昏暗無比,心下防備,誰也不先入閣中,白衣女童催促:“諸位請行。”
曾書秋最先走進閣中目光所及之處,忽見壁上有懸着一張條幅,依稀寫得有幾行字。他走了過去細細看時,讀了出來:
兔走烏飛疾若馳,百年世事總依稀。
累朝富貴三更夢,歷代君王一局棋。
禹定九州湯受業,秦吞六國漢登基。
百年光景無多日,晝夜追歡還是遲。
這首詩是說數百年來朝代興替的過程總是相似,君王們的爭戰就猶如在下棋對弈一般,勝者稱孤道寡,敗者喪生殞命。但無論成敗如何都好似南柯一夢。曾書秋讀罷,大有所感,喟然道:“百年世事總依稀……唉,想當今天下大亂如何不像先時五代亂離?”
忽聽一個凄涼的聲音,感嘆道:“昔時曾有詩四句:‘朱李石劉郭,梁唐晉漢周。都來十五帝,播亂五十秋。’殘唐五代,烽煙四起,兵戎相見,干戈不息。只可憐了天下百姓久遭戰禍。”眾人吃了一驚,隱約見到閣中暗處一個老者身影,只是他所坐之處黑漆漆的,誰也看不清他的面貌。均自心想:“看來這個人便是易先生了。”
曾書秋陡然間長揖到地,道:“還請先生不吝賜教這安邦定國之術。”易先生欣然道:“曾少君求問此事,足見閣下是位志在天下,胸懷百姓的好男兒,很好,很好!”他一疊連聲誇個不停,忽又問道:“只是……只是欲成大業,必然有所犧牲,手段未免殘忍,未必光明。到時候你站在白骨堆前,骷髏塔上,背負千古罵名,可後悔嗎?”曾書秋想也不想,脫口道:“為償胸中抱負,安定黎民百姓,在所不惜。”易先生大喜道:“好,難得曾少君為了天下百姓,無怨無悔。老夫便指與你一條平川路,你且用心記憶,日後必然受用。”說出四句言語:
逢寒而救,遇冷則侍。
封侯而隱,功成則退。
曾書秋沉吟良久,不解其意,問道:“恕弟子愚魯,參悟不透,望先生明言開解。”易先生道:“此乃天機,汝自參悟,不可明說。”
餘人聽他們兩個談論起了古今興廢之事,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甚是乏味。竟是把諸人擱在了一邊。
孔達性子暴躁,急叫:“有完沒完,老傢伙你少東拉西扯。我問你,你說好的要送的寶物呢?”眾人聽他言語如此粗魯,吃了一驚,均想:“他這般問易先生討要東西,倒不似求懇,而像是易先生欠他的一般。”
易先生緩緩的道:“莫急,莫急,諸位遠道而來,切先飲三杯。”孔達道:“正是因為千里迢迢而來,你卻讓我們左等右等,是何道理?”易先生也不理他,一拍手,轉出兩個青衣女童來,一個託了一個錦緞鋪着的盤子,盤中放着十個羊脂玉杯,另一個女童手執金花銀瓶。女童把酒分別斟入杯中,執玉杯遞酒,來勸眾人。
孔達心裏兀自憤憤不平,但易先生不作理會,他也無計可施,只好應命將酒一口吞入肚中。眾人也接過一飲而盡,只覺此酒馨香馥郁,飲之如行春郊,胸中說不出的暢意抒懷。女童又斟一杯,眾人再飲,只覺這第二杯如同醍醐灌頂,甘露灑心,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易先生開口說道:“再勸一杯。”女童再斟一杯來勸諸人,這第三杯酒下肚,眾人便覺**微醺,天旋地轉,心中奇怪:“這酒後勁怎恁地大,適才第二杯兀自頭腦清醒,怎麼這喝下第三杯便有些醉了?”
白衣女童見眾人酒過三巡,轉頭向易先生道:“稟先生,諸位已飲過三杯‘露真言’了。”易先生道:“甚好,甚好。”語氣甚是滿意。諸人一聽都愣了一下,他們料想這易先生和自己往日無仇,近日無冤,絕沒加害自己的道理,是以並未對這酒多加留心。況且以曲如煙這樣的用毒高手也尚未發現酒中有何異樣,更是不加以提防。沒想到這酒卻有些名堂,聽這酒名便知,常言道:“酒後露真言。”想必是易先生要他們飲下后,不能再隨意扯謊。
果不其然,易先生道:“諸君遠道而來,老朽感激無已,卻想請教諸位一個問題,望諸位以誠相待,不要有所欺瞞。”曾書秋道:“請先生提問,晚輩定當直言作答。”
易先生起身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眾人看清了他的面貌,只見他一部長髯垂於胸前,鬚髮皆白,身披鶴氅,碧眼方瞳,直似個仙風道骨的活神仙。
易先生朗聲道:“好,我想問的便是諸位得到我所賜的異寶之後想做什麼?”
孔達性子最是急躁,向前大聲道:“你老兒這問的不是廢話?拿到手之後當然是練成絕世神功,稱雄江湖。”
易先生不予置評,接着對管千岳問道:“那麼你呢?”管千岳並非正人君子,暗笑孔達無才無謀,怎可將心中所想宣之於口。張口欲言些宏圖大志,彰顯武林正義云云。誰想嘴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不受控制,脫口而出:“自然是稱雄江湖,做那武林第一人!”話一出口便即後悔,用手按住自己嘴巴,心中大罵自己如何能說出這般言語。
旁人見了他如此模樣,想是那三杯“露真言”的效用,又是好笑,又是驚奇。
易先生逐一問去,曲如煙淡淡一笑,說道:“我此生夙願便是容顏常駐,青春不老。玄陰圖錄對我來說不感興趣,你只要給我些永葆青春的寶物就好了。”易先生道:“天下若有此物,佛家所言的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這人生七苦豈不少了一苦?你要青春不老,那就是有違天理,不可能,不可能。”曲如煙聽罷,滿心憤懣,不再言語。
孫竹盈道:“小女只是對其中玄陰圖錄頗感好奇,不知可否有緣解開其中奧秘。”易先生嘆道:“可惜,你雖有心,但卻無緣。”
歸海煉傲然道:“稱霸武林,正是吾輩男兒畢生所願!”易先生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不知是何用意。
熊百川心中坦蕩,說道:“前輩送了,晚輩必定勤學苦練,日夜不輟。”易先生低聲道:“原來是個武痴。”
柴羽昂然道:“晚輩定善用異寶鋤強扶弱,匡扶正義。”易先生嘖嘖稱奇:“好大的志向啊!”
曾書秋道:“晚輩不要什麼異寶,斗膽請求先生能讓我在這的書房裏多耽幾日,仿效先賢手筆,臨帖繪畫,於願足矣!若能有幸一生一世留於此間,更是別無所求,實乃人生至樂也。”他這個要求對旁人來說甚難理解,竟然不要武學聖典,亦不要絕世神兵,更不要奇珍異寶,卻要在此間臨帖為樂。殊不知天下文人墨客見到了名家書畫,立即便會心嚮往之,痴迷其中。易先生拍手大笑,道:“這個容易,正巧這些字畫兀自發愁沒有一個相識它們的主人。老朽便讓你隨意來去,想在此耽得幾日便幾日,以償汝願。”曾書秋大喜過望,拜道:“謝先生成全。”
易先生看了一眼楊凡,問道:“那麼楊先生呢?”楊凡整個人陰氣沉沉的,進城之後從未開口說過一句。此刻方才言道:“先生所賜異寶,我當然是要用來殺盡天下的偽君子、真小人,然後一統魔教,再圖天下。”眾人心中一凜,心道:“這位‘麒麟魔’當真殺心極重,一開口就是要殺戮。”易先生沉吟半晌,輕嘆道:“可惜,可惜。殺心太重,殺心太重。”
眾人似乎隱隱約約聽到他嘆了口氣,又聽他說道:“冷雲裳沒來么?唉,可惜,可惜!”只是長吁短嘆,卻並未說為何“可惜”。須臾,向韓惜落問道:“韓少俠,你呢?你會拿來異寶來做什麼?”韓惜落思索良久,訕訕一笑,道:“前輩送小可異寶亦是無用,小可只想……只想將來歸隱山林,遠離是非之地,過那逍遙自在的日子。這次來雲夢城,不過是來看個熱鬧,不想蒙先生青眼,喚入城內,真是大開眼界。”易先生卻又嘆道:“很好,很好。唉,可惜,可惜!”韓惜落聽他總說可惜,可惜,卻又不說明為何,實是半點摸不着頭腦。
易先生一拍手,閣內轉出十位青衣女童,其中八個手捧玉盤,每個玉盤中似是盛着一件物事,上用黃色錦緞蓋着,是以不見。另有兩個推出兩口寶箱,寶箱上用金銀鏤刻,雕龍畫鳳,甚是瑰麗,也不知裏面裝着些什麼物事。
易先生喚過孫竹盈,孫竹盈上前一步。白衣女童揭開第一個錦緞,是五寸見方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上寫三個大字“穿雲掌”。易先生道:“這穿雲掌,雖不及玄陰圖錄神秘莫測,但也是武林中的一門絕學,你若參悟通透,亦是受益良多。待練成之後掌力忽吞忽吐,虛虛實實,千變萬化,權作是老夫送你的一點小小禮物。”孫竹盈躬身接過,道:“謝先生恩賜。”
易先生喚熊百川上前,白衣女童打開第一口寶箱。眾人眼前一亮,盤中所盛卻是兩把大斧,清光奪目,熠熠生輝。易先生道:“聽聞你的‘鬼斧神工’已臻化境。這兩把鬼王斧,分中四十斤半,兩把共是九九八十一斤。你試試你舞得動么。”熊百川踏上一步,雙手拿起雙斧,脫口贊道:“好斧子!”跟着一陣旋風般舞將起來,演武已罷,口中叫一聲“好兵器!”韓惜落暗暗心驚:“昔聞關王刀也只有九九八十一斤。熊大哥果然力大無窮,竟能和武安王不分軒輊,舞動這兩把巨斧。”易先生笑道:“如此沉重的兵刃也虧得你使得動,便送與你了。”熊百川歡天喜地道:“先生送此大禮,小子怎生敢受?”易先生道:“無妨,自古道:‘紅粉贈佳人,寶劍配英雄。’況且這天下間恐怕再難找出第二個人能舞動此斧,留於老夫身邊也是浪費。”熊百川躬身道:“如此,晚輩就不客氣了。”易先生微笑點頭。
喚過柴羽,再教白衣女童打開第二口寶箱,卻是一張描金鵲畫弓,一壺鑿山狼牙箭。卻是賜予柴羽,只說道:“柴少君百步穿楊,箭無虛發,此弓正適合你。”柴羽再三謙讓,推辭不過,終是收下。
接着又揭開一個錦緞,盤中盛着一管玉筆,刻有一龍盤繞筆桿,龍身有鱗,清晰可見,張牙露齒,四爪騰雲,極是華麗名貴。卻是送給曾書秋的,他也不謙讓,笑吟吟地收下。
眾人心中隱隱奇怪,這易先生說是要賜予眾人異寶,怎麼不按排名順序,不過看到所贈物事不多不少,正好有十件。想是他行事顛三倒四,只是打亂了順序,卻終究是要輪到自己的,是以都自寬心,耐心等待。
易先生向韓惜落招了招手,道:“韓少君,你過來。”韓惜落走上前去,聽候賞賜。白衣女童掀開一個玉盤上的錦緞,盤中盛着一本書,長五寸,寬三寸,厚一寸,書上寫着四個篆字“玄陰圖錄”。眾人一見之下皆是一驚,易先生道:“這本玄陰圖錄便送與你。”韓惜落驚訝萬分,哪裏肯收?拜倒在地,道:“小子武功低微,資質愚鈍,這玄陰圖錄世稱人間天書。只怕小子不解其中真意,枉費先生一片好心。”易先生搖頭道:“此言差矣!我贈與你這部書,能不能讀懂也還要看你的修為、世運和靈心。世間多少人花費一生也未能參透,可見其中關竅,還是一個‘緣’字。”韓惜落一怔,忙道:“世間多少高人尚且不能參悟,小子何德何能……”言有未了,易先生打斷他話頭,說道:“這部書乃是你命中所得,勿再多言。”韓惜落只好不言,收了下來,放在懷中。
餘下之人見韓惜落一個榜上無名之人得了玄陰圖錄,心中嫉恨。若不是忌憚易先生,恨不得立時上前搶了過來。
易先生讓孔達、管千岳、曲如煙、歸海煉、楊凡一齊上前,白衣女童打開餘下所有錦緞。
眾人心頭一喜,臉上堆滿了笑容,但一見盤中之物笑容隨即僵硬。五個人吃了一驚,看那盤中所盛,卻是幾本佛經,書上寫着“妙法蓮華經”“楞伽經”“金剛經”諸類字眼。孔達破口大罵:“他奶奶的,老子千里迢迢而來,你就給這幾本破經書打發老子?莫不是消遣老子不成?”說著欲待發作。白衣女童道:“休得無禮。”孔達哪裏聽?五指箕張便要來拿易先生,卻見易先生不閃也不避。孔達尚未碰到易先生身子,那白衣女童右手撩出,去切他脈門。孔達一驚,萬料不到小小女童會身具武藝,右手一沉,反拿她手腕。女童左手一翻在他手背上擊落,孔達手上一麻,愕然縮手。
眾人見那女童露了這麼一手,相顧駭然,孔達雖是麒麟榜上排在末位,但武功再弱,也決不至於被個小小女童輕易擊敗。只是事實擺在眼前,也不由得眾人不信。諸人思忖:“一個小小女童武功已自不弱,那易先生想必更是了得。”人人心下忌憚,想要發作的念頭便也打消了。
易先生見孔達無禮,臉顯怒色,喝道:“老夫這裏豈是你撒野的地方?你們忒也有眼無珠,這幾本佛經可以化解你們心中戾氣,去除爭名逐利之心,如何不是至寶?若是不喜,請自行離開,恕不遠送。”他說到這裏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又道:“你們只道武林秘籍,神兵利刃是天下至寶嗎?這幾本佛經又何嘗不是?你們用盡一生去爭名逐利,倒頭來依然只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眾人哪裏會聽他良言相勸?見他給別人都是秘籍神兵,給自己的卻是這幾本破經書,個個怒氣填胸,轉身便走。
易先生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嘆道:“唉……何苦執迷不悟。”向熊百川、柴羽、孫竹盈、曾書秋道:“諸位請回吧。韓先生請留步,老夫有幾句話想單獨和你說。”當下四人施了一禮,起身告辭。只留韓惜落在閣中。
待眾人遠去,易先生開言道:“韓少君,我觀你印堂發黑,眉心帶煞,大難已在旦夕之間。這本玄陰圖錄或許能救你一命,你許小心保管,切勿遺失。”韓惜落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易先生之言竟與那日易小星所言殊無二致,不由得疑心道:“莫非我真是大難將至?”當下拜倒在地,道:“弟子曾聞一孩童亦有此預言,與先生所說一字不差。還望先生指點迷津,救弟子出水火。”易先生扶起他道:“快快請起。唉,老朽也不知該如何化解。命中一切皆有定數,希望這玄陰圖錄對你來說是一樁福事。於這天下……於這天下卻未必是件福事,如果沒有這部書,天下就不會有那麼多鬥爭,那該有多好……”說著嘆了口長氣,抬起頭眼望天外,似是想起了許多往事,怔怔出神,過了良久又道:“你可現在翻閱看看玄陰圖錄,或許能有所領悟也不一定。”韓惜落應道:“是。”從懷中取出圖錄,一翻之下,登時傻眼,這書中哪有半個漢字。莫說漢字,便是藏文、滿文、契丹文、蒙古文也沒半個。只見滿篇畫著無數人形,使着一把奇特的兵刃,姿勢千奇百怪。韓惜落心想:“莫非這是劍譜刀譜?”
他凝視片刻便即發覺所畫人形所使用的不是劍,只見其中幾個人形使的兵刃似是化作了一條軟鞭,纏繞其身。在這人形一連串的動作下,這兵刃卻似乎能指東打西,明明是向前揮動,卻能攻向身後的幾個方位,甚是詭異。若說是軟鞭,圖形中又有許多劈、掛、撩、刺、點、挑這些類似劍法的動作;若說是長劍,卻又有纏、掄、掃、掛、拋、舞這些鞭法,似乎是在長劍與軟鞭的形態之間不停轉換,委實匪夷所思。韓惜落心道:“天下間無論任何劍法、鞭法絕無這等道理。”正自納悶。
易先生忽道:“這圖錄要說是劍譜一定不是,要說是鞭法卻又不像。”韓惜落道:“不錯,看來這天書,當真是難以讀懂。”易先生道:“你若參悟不透,不妨去東海之濱的鎖心島試試,只不過……不過不知道他還是否在世,如果在世……卻也不知道他是否願意教你。”韓惜落聽他說話突然變得吞吞吐吐的,心下奇怪:“鎖心島卻是何處?我怎麼從未聽說過?”便問道:“先生,你說的那個鎖心島是在哪裏?”易先生微一沉吟,悠然神往道:“我也未曾去過,只知那是東海之濱的一座小島。如果你有緣尋到那裏,說不定他……他……”他欲言又止,聽得韓惜落不明所以。易先生轉過話頭,說道:“老夫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你且去吧。”韓惜落聽他有話兀自尚未說明,還想問個清楚,但轉念又想,易先生既然不想說,多問也是徒然,我又何必強求。
他在易先生處獲此等厚禮,心中感激萬分,當下推金山,倒玉柱,恭恭敬敬向易先生拜了幾拜,說道:“弟子與先生素未平生,得此厚禮,無以為報,實在慚愧的緊。弟子這便去了。”易先生擺擺手,示意讓他離去。
韓惜落將玄陰圖錄收入懷中,轉身出門。出得門來行不多時,只覺四下里靜悄悄的,沒半個人影,安靜得出奇。一抬頭方覺天色已晚,一輪新月斜掛天邊,他依着白衣女童引人來時的路徑,原路返回。不移時,走出城門外一看,卻是背上一陣冷汗,徹體冰涼,只見遍地的刀槍劍戟插滿,斷肢殘臂散落,當真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彷彿人間修羅場,更勝阿鼻地獄中。
星月微光之下微風吹過,夾雜着血腥之氣,捲起空地上一陣塵埃。偌大的廣場,似乎只剩下他一個活人。韓惜落心中驚怖萬狀,思量:“群雄聚集此地,怎會慘遭毒手?又誰有這般通天本領?對了,悠悠去哪裏了?她應該在這裏等我才對,她武功低微,這裏武功強過她十倍的人,尚未能幸免於難,莫非……莫非悠悠已經……”他想到這裏,便不敢再想下去。
韓惜落不見悠悠,變得憂心如焚起來,邁開腳步,慌忙在四下里搜尋,提高了嗓子大叫:“悠悠,你在哪裏?”走出數里,忽聽得東南方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有人獰笑道:“嘿嘿,我們出來時就只有這小妮子還活着,只要有她在,不怕韓惜落那小子不用玄陰圖錄來換。”
韓惜落覺得這個聲音似曾相識,略一思索,猛省道:“是孔達!”心知大事不妙,急往東南方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