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回家
北美。
清涼的風穿過白色的窗帘,徐徐吹進病房裏,女子低着臉。靜靜地凝神着病床上那張俊美的容顏。
從西西比鎮回來已經有兩天了,鍾彥博醒了一次,但神智仍然不清醒。
阿玲聯繫了她所認識的所有醫生,並且抽取了鍾彥博的血樣,知道忘憂蠱是一種非常厲害的植物毒素,只要沾了一點點就能迷惑人的心智。需要一點點將毒智從人體排隊,但是,若想恢復到以前的樣子,需要一定的時間。團名尤弟。
扶桑無所謂,對她來說,只要鍾彥博現在還活着,她就覺得這是上天對她最大的眷顧了。
另一個病房。
沈家佳安安靜靜地躺着。而旁邊坐着冷雲軒。
再一次近距離地看着沈家佳,冷雲軒只覺得心裏彷彿有一股冰塊在漸漸融化。
白皙的皮膚,筆直尖挺的鼻子,她的睫毛很長,也許因為疼痛,所以睫毛忽閃忽閃的。
那支帶火的箭幾乎穿透她的肩膀,她當場暈倒在他的懷裏。冷雲軒在她暈倒的時候一直叫着沈家佳的名字,可惜她沒有聽到。
又過了兩天。
醫生說沈家佳已經過了危險期,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第二天就可以醒來。
冷雲軒一大早就起來煮粥了,醫生說幾天沒有醒來的病人,應該吃點清淡的。那其實是他第一次煮粥,說不上為什麼,也許因為感激。也許……也有別的一點原因。
早上八點。他用精緻的便當盒裝了一盒蓮子白粥趕到病房。
然而,病房裏卻是空蕩蕩的,昨天還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的女人,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裏。
正好有一個護士走進來,不等冷雲軒問,那護士倒先問出來了:“你的病人去哪裏了?怎麼一直找不到人?還有那個一直陪在這裏的小女孩也不見了。”
那一刻,冷雲軒突然有一種失落感,彷彿自己剛剛失去一件非常寶貴的東西。
他焦急地問:“昨晚不是還在這裏的嗎?”
“根據我們的值班記錄,病人凌晨六點鐘就醒來了,醒來后她便跟小女孩聊了一會兒天。早上七點鐘就不見人了,值班護士以為她在花園裏散步,所以沒有在意。”
凌晨六點,正是他回去煮粥的時候。
冷雲軒又氣又急:“那你們趕緊查監控啊!”
……
機場。
一個身材苗條的女子正提着一個輕巧的包。
因為肩上有傷,所以她不想再提大件的東西。來時的一個小皮箱都沒有拿。她身後。跟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
過安檢的時候,安檢人員看她臉色有些蒼白,再看她肩上還纏着繃帶,關切地問了一句:“小姐,你還好嗎?”
她點點頭。
昨晚醒來,肩上傳來鑽心的痛疼,彷彿肩上至今都有一個鎚子,那鎚子一下下地釘在肩膀上的骨頭上,她痛得滿頭大汗。
想起飛機起飛時,她下意識地替冷雲軒擋的那一箭。
呵呵,又傷了自己一次。
再看看四周,偌大的病房裏,只有丁丁一個人睡在簡易的摺疊床上,她身子倦縮着,雖然睡著了,但嘴裏還在呢喃地說著夢話,有一句話沈家佳聽得很清楚:“媽媽,快點醒來,笨媽媽……”
她突然就想哭了。
是啊,真是一個笨媽媽。
在喜歡邱建西的時候,她義無反顧地替他坐了四年牢。自那之後,她覺得自己對邱建西再也無牽無掛了,不欠他任何東西了。
在愛着冷雲軒的時候,她義無反顧地替他擋了一箭,現在,她突然覺得渾身輕鬆了。
每一段感情,只要認真地付出過、愛過,便可以無怨無悔了。
雖然每一次都要痛徹心徘一回。
“媽媽,我們去哪裏?”
沈家佳看着回國的機票,說:“去我們原本該去的地方。”
飛機直衝雲霄。
另一邊,冷雲軒給自己的助理打電話,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沈家佳和丁丁。
……
……
半年後。
雲城。
那是一個規模很小的寫字樓里,一到下班時間,白領們便會準時打卡,下班。
沈家佳看了看時間,晚上18:05分,已經到下班時間了,但手頭上的資料還沒有複印完,她只能期望那台老得掉牙的複印機能抓緊時間工作。
她脖子上掛着一個藍色的工作牌,上面有她的名字和職位:沈家佳,初級文員。
初級文員,也就是辦公室的打雜人員,專門替人打印複印,外加端茶倒水打字,但是沈家佳對目前的工作很是滿意,畢竟是一個辦公室職員,比起外面奔波勞累,已經很不錯了。
能找到這樣一份工作,多虧了她的媽媽。
18:15分,資料終於複印完了,此時的辦公室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關了複印機,又關了辦公室的燈,抓起辦公桌上的手提包便往外跑。
本來,她第一時間便是打算到幼兒園接丁丁的,但是中途媽媽打電話過來,說自己已經順路把丁丁接回去了。
她說了聲謝謝,接着往媽媽家跑。
沈家佳一直以來都稱自己沒有媽媽,只有去世了的爸爸。
其實她不過是一直拒絕認自己的而已。
但是自從有了丁丁之後,她理解了一個母親的心,更理解了感情的事不是一方能決定的,當年媽媽之所以離開爸爸,一定有她的理由,可是她卻拒絕見媽媽,不管見了誰都說自己的媽媽早就死了。
她覺得以前的自己很不孝。
媽媽離婚後找過一個男人,但現在又離了,她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
在沈家佳帶着丁丁找到她的那一刻,她坦然地接納了她們,並且很輕易地原諒了沈家佳過去的不懂事。
回到家的時候,媽媽已經把飯做好了。
沈家佳狼吞虎咽,像是餓了幾天的狼。
沒辦法,公司中午不包伙食,需要到外面去吃,她現在既要負擔丁丁的學費又要負擔生活費,不得不省着花,所以中午一般只吃幾塊餅乾或者幾塊饅頭。
媽媽一邊往她碗裏夾雞翅一邊說:“說了不用你省,單位有工資發,再說退休后我也有退休金,你省那點錢幹什麼呢?”
她咬着雞翅:“媽你就別操心我了,你賺錢也不容易,我沒有錢孝敬你也罷了,哪裏還好意思啃老呀?”
丁丁吃飯的時候很安靜,吃完一碗飯,一個人默默地搬了張小凳子在一旁看電視。
媽媽壓低音量,跟沈家佳說:“家佳,今天我去接丁丁的時候,老師說她現在性格有些孤僻了,不怎麼願意跟小朋友玩。”
沈家佳吃着飯,不說話。
從扶桑到冷雲軒,再到南美,到現在的雲城,丁丁換的環境已經很多了,幼兒園都換了三間。
早就聽說孩子在小時候常換環境會影響性格,加上她沒有爸爸,而沈家佳工作又忙,吃完飯還要去讀夜校,沒時間陪她,所以丁丁的性格多少會有一些影響。
“家佳,你說話啊,孩子教育這個問題必須要重視啊,”媽媽又說道。
沈家佳已經吃完飯了,她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媽,這事以後再說,我去上課了。”
一個單親媽媽,尤其是低收入的單親媽媽,她覺得自己首先要關心的是生活問題,其次才是孩子教育問題。
正準備出門,門鈴卻響了。
媽媽現在住的是單位以前分的老房子,以前的老同事老鄰居們都搬走了,所以現在來串門的人不多,會是誰呢?
“家佳,愣着幹什麼,快開門啊,”媽媽在後面叫道。
沈家佳開了門。
門口站着一個高大的男子,身上穿一件休閑的T恤,手裏提着一袋中老年人保健品。
男子也看着沈家佳,兩個互相對視了十幾秒,突然不約而同地喊了起來:
“是你?”
“怎麼會是你?”
……
……
北美。
那片種滿了秋海棠的房子前面,梁扶桑和鍾彥博相偎而站。
鍾彥博今天穿着一套得體的灰色西裝,外面穿一件長大衣,風度翩翩。
扶桑穿着一條白色的裙子,外面一件粉色的針織衫,溫婉可人又清純。
“彥博,我們終於到家了,你還記得這裏嗎?”梁扶桑輕輕地問鍾彥博。
今天是出院的第一天,醫生說他體內的毒素已經全部排乾淨了。
可,他仍然只是一臉的茫然,扶桑跟他說話時,他迷茫地看着這一片秋海棠,現在還不到秋天,還不是秋海棠盛開的時候。
這裏對他而言,依然陌生。
明明毒素已經排幹了,為什麼他依然想不起任何事情?扶桑很納悶,但醫院那邊要求出院了,醫生說雖然毒素已排乾淨,但他還沒有打開記憶的閘口,也許在某個時候,他會突然全部想起,也有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不管記得起記不起,扶桑都鐵定了要一輩子照顧他,一輩子跟着他了。
“彥博,我們回家吧。”
她挽着他的手臂,兩人緩緩地走進那排類似中國建築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