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趁她還沒穿上鎧甲
這一男一女的大概意思就是,因為來晚了,鎮子上這幾家旅館都住滿了,然後剛才問了前台,前台說是剛才有一對情侶是要了兩間房,可以自己協商看能不能勻給他們一間房入住,畢竟大晚上的,過路的都不容易。
“大哥,你看看你和你女朋友能不能住一間房?”這個小夥子說,“我老婆這……你看還懷着孕。”
唐玉珏小心臟那個跳啊,他正想着要想一個什麼借口去找程筱溫,這不,機會就來了。
他揉了揉鼻子:“隔壁那個住的確實是我女朋友,但是……我倆吵架了,要不然你去看看,情侶兩人怎麼能分開住呢你說是不是?但是我今天晚上給她打電話也不接,去敲門也不開……”
小夥子就急忙打斷了唐玉珏的話:“我和我老婆去和你女朋友說。”
唐玉珏等的就是這句話。
等這個小夥子和他老婆走向隔壁的房門,唐玉珏忙虛掩了門。
哎,這種地方,該隔音好的時候什麼聲音都能聽清楚,不該隔音好的時候什麼聲音都聽見,只聽外面嘭的一聲甩門聲,這一聲好像砸在了唐玉珏心上了。
微微打開門,這個小夥子一臉的尷尬,他老婆看着唐玉珏的表情也好像是便秘了一樣:“你……不是個男小三吧?”
唐玉珏:“……”
這時候,隔壁的對面的房間門再次打開,一個女人大聲吼:“滾遠點兒,別讓老娘再看見你!”
嘭的又是一聲門響。
好吧,唐玉珏這個“男小三”還是跟一個獅吼功的女人搶一個男人。
唐玉珏解釋清楚,是隔壁的“322”房間,這一對新婚夫妻才將信將疑地走過去,唐玉珏雙手合十拜了拜:“如果成了,我這間房免費給你們住,不用掏房錢……但是記住了,不要說是我讓你們過去的!”
這兩個人馬上就加快了腳步,敲響了程筱溫的門。
程筱溫正站在陽台上吹冷風,就聽見門外敲門聲響,走過來,看見是一男一女。
等這個年輕的小夥子說明了來意,程筱溫聳了聳肩:“你作為男人如果給不了你老婆安穩,就不要來找別人。”
程筱溫一向都是如此,狠得下心去拒絕,她自己的事情有時候尚且還顧不過來,又談何對陌生人伸出援手呢?
她不是白蓮花,不是聖母,更不善良。
但是,她下一秒就停住了手。
因為這個小夥子說:“要不然讓我老婆進去睡吧,我老婆懷了三個多月的身孕了,外面沒有空調太熱了,我去前台的沙發上將就一夜就行。”
“算了,”程筱溫拉開門,“你們兩個來我房間裏住吧。”
唐玉珏看着程筱溫從自己的房間把東西搬到自己的房間裏,問了一句:“怎麼就同意搬過來了?”
程筱溫沒有回答。
但是唐玉珏看到那個男人扶着老婆的時候,就知道了,是孩子。
是的,從頭到尾,只有懷了孩子這句話打中了程筱溫的心頭。
程筱溫忽然說想要喝酒,唐玉珏就去前台問了一下,葡萄酒一看就都是劣質的,就直接要了一瓶名酒白酒,要了兩個一次性紙杯。
兩個人都悶頭喝酒,程筱溫酒量不錯,但是這一次喝了兩口就說頭暈,眼神都有點飄忽不定了,唐玉珏把東西收拾了一下:“那就早睡,明天早起送你回學校。”
因為兩個人要的不是標間,而是單間,所以這間房裏就只有一張床。
唐玉珏把床讓給了程筱溫,程筱溫也不是那種矯情的女生,讓來讓去的,直接就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
唐玉珏到外面找保潔員要了一床被子,抱在沙發上,問:“我關燈了啊。”
程筱溫“嗯”了一聲。
房間不算大,沙發和床之間只隔着不到三米的距離,因為沙發太窄,唐玉珏就在沙發旁邊支了一把椅子。
窗帘沒有完全拉上,留了一條縫隙,外面的陽光從縫隙中灑進來,照在床上。
唐玉珏看過去,能看到程筱溫睫毛輕輕顫動,知道她也沒有睡,雖然是這麼近的距離,中間只有不到三米遠,但是為什麼就是感覺走不近呢。
唐玉珏側過身來,問:“溫溫,睡著了么?”
程筱溫說:“睡著了。”
唐玉珏輕笑出來:“睡著了還說話?”
程筱溫也側過身來:“好吧,沒有睡着,我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唐玉珏側耳十分認真地聽,他以為程筱溫是要將講她自己的故事但是……
程筱溫說:“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
唐玉珏:“……”
程筱溫哈哈大笑,她在心裏越是苦悶越是難受的時候,就越是能笑得出來,唐玉珏從告訴程老爺子去世那一天就知道了。
程筱溫笑着笑着聲音低了,忽然說了一句:“我覺得我媽媽沒有死。”
唐玉珏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程筱溫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我總有這種感覺,我媽媽沒有死,我八歲的那時候,沒有看到我媽媽的遺體……只看到了一灘血和後來的骨灰盒,對了,骨灰能不能化驗DNA,說不定死的真不是我媽媽,或者化驗之後我並不是我媽的女兒……哦,不對,我把已經把骨灰灑了……”
唐玉珏聽到這兒算是明白了,程筱溫現在不是在向她傾訴了,是自己在自言自語了,好像有些醉酒後的自言自語。
“醉了?”他笑了一聲,調侃道:“你不是千杯不倒么?”
程筱溫趴在床上用力地點頭:“是啊,我就是千杯不倒,我的酒量都是和張岷樹一起練出來的。”
唐玉珏臉上的笑僵住了。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床邊,在程筱溫騰出來的床上躺下來,結果還沒有躺好,就被程筱溫直接推了下來,直接摔地上了。
程筱溫趴成一個大字在床上:“這是我的床。”
唐玉珏:“……”
好吧,唐玉珏從浴室搬了一個小板凳過來,坐在程筱溫床頭:“溫溫,我問你,你喜歡張岷樹么?”
“喜歡啊,非常喜歡。”程筱溫眼睛裏閃着些微醉酒的光,有些迷離了。
唐玉珏覺得心上被用利刃劃了一下。
他又問:“那當初你們是怎麼分開的呢?”
程筱溫說:“我爸爸逼的,我和岷哥從來都沒有想要分開過,今天我見到他了,他變的比三年前更有男人味了。”
如果剛剛只是在唐玉珏心上劃了一道,那麼現在,又補上了重重的一刀,已經是鮮血淋漓了。
所謂的酒後吐真言,大概就是這樣吧,那還有什麼好問的。
唐玉珏狠了狠心,問:“那你對我……對唐玉珏有感覺么?”
程筱溫仰起臉,眨了眨眼睛:“唐玉珏是誰?”
唐玉珏看向窗外射進來的那一點點月光,覺得那月光真是刺眼啊,比正午的太陽光還要刺眼,刺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唐玉珏的手掌,在身側握成拳,再慢慢地舒展開,再握成拳。
“有些困了。”程筱溫打了一個哈欠。
“睡吧,晚安。”
唐玉珏湊過去,在程筱溫額上印下了一個晚安吻。
唐玉珏轉身披上外套,就拿着房門的鑰匙出了門,咔嚓一聲輕碰,房門打開再關上,投射在黑暗的地板上走廊上的光斑,忽閃忽滅,房間裏重新陷入黑暗。
而此時,已經閉上了眼睛的程筱溫忽然睜開了眼睛,眼睛裏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那種迷醉,反而是烏黑清亮。
她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手指觸摸了剛才唐玉珏印在額上吻的地方,輕輕的說:“對不起,阿七。”
在高中畢業的時候,周小柔就曾經問過程筱溫,如果明明知道是一份不會有結果的愛情,那麼當初還會選擇在一起么?
程筱溫給出的答案是不會。
然後,周小柔問她為什麼。
程筱溫打了一個並不恰當的比喻:就好比是必須要打掉的孩子,一個月打掉可以,兩個月打掉可以,等到五六個月胎兒成型了打掉也可以。但是,結果是一樣的,都必須要打掉。
所以,這個答案也影響了周小柔,沒有選擇朱三太子,而是選擇了和魏然結婚。
現在,如果再問程筱溫這個問題,她的答案依舊是不會。
當初沒有和張岷樹在一起,現在,依舊也不會和唐玉珏在一起。她只需要一個人就好,單着,走着,想着,長大着。
唐玉珏是個好人,好到如果他再這樣堅持下去,她恐怕就堅持不下去了。
所以,既然他捨不得放掉她,那就讓她做這個壞人吧,反正她做的壞事不少,也不在乎再多一件了。
趁着現在。
趁着唐玉珏還沒有軟肋,趁着她還穿着鎧甲。
唐玉珏到前台要了一盒煙,然後走出小旅館,到停車的地方,鑽進車裏,打開了深夜的電台。
這個時候快十二點了,搜遍了電台,只剩下不多了的幾個台,一個情感類的,一個音樂類的。
唐玉珏把電台調在情感類的,然後直接放平了座位,躺着開始抽煙。
就在兩個小時前,他還向程筱溫保證過了,戒了吧,我不抽,你也不抽。不過前後兩個小時的事兒,他就打破了他自己說過的話。
這算是承諾嗎?不算吧,那就打破吧。
如果說剛開始,唐玉珏面對程筱溫只是心疼,為程筱溫心疼,那麼現在,就是心痛,為自己心痛。
在去年沈硯白結婚的時候,沈硯白讓媳婦兒蘇暖暖把花束扔給了他,那個蘇暖暖拋花束的時候傻的忘了把花束下面裝着水的塑料包裝去掉,扔過來的時候兜頭就灑了他一頭一臉的水。
都說能接到新娘子拋出的花束的人會很幸運的遇見另一半,是的,他遇見了。
可惜,是別人的另一半,
電台里那個情感分析師一樣的知心大媽到最後也沒有對一個來諮詢的人說出來所以然,時間到了,電台就關閉了,只剩下車裏流竄着的電流噝噝嘶嘶的聲音。
六月的天已經亮的早了,天蒙蒙亮的時候,唐玉珏才揉了揉已經痛的快要裂開的太陽穴,一聞車裏,滿是煙味,就急忙把車門全都打開,又去前台借了一把蒲扇,在車裏扇着散味。
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
唐玉珏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可以說真的是躡手躡腳的,這邊程筱溫忽然就開口說了一句:“回來了?”
唐玉珏反射性地嚇了一跳,笑了笑,開始做擴胸運動:“出去跑了一圈,我習慣晨練,呵呵。”
時間也不早了,兩個人一起吃了早餐,準備開車繼續上路。
唐玉珏去退了一下房,等到了車前,見程筱溫已經坐在了駕駛位上,打了個手勢讓他上車。坑諷陣血。
他正要拉副駕的車門,程筱溫伸過來手一攔:“去坐到後座上去。”
唐玉珏:“……”
也不怪程筱溫這樣說了,唐玉珏現在一雙眼睛裏全都是紅血絲,眼下還有陰影。
程筱溫沒有開的太快,開的很穩,走剛開始一段土路的時候,輕微顛簸着,唐玉珏不一會兒就開始打盹兒,剛開始正坐着成了斜靠着,最後直接躺在了後座上,長腿長腳的唐玉珏用這種姿勢,竟然睡著了。
程筱溫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唐玉珏,然後把開着的電台關掉,換成了一張柔和鋼琴曲的CD。
這段旅途,本來以為走到了終點,其實,才剛剛開始。
嗯,不多不少,還要兩個小時,夠唐玉珏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