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五章】
他說的是真的嗎?
月黑風高的夜晚,戴敏敏站在一塊墓碑旁,手拄着根棍子,執行孟秋鬼節,負責在試膽大會發放“到此一游”證明的任務,但她的腦子裏想的都是前兩天,聶凡與她的一番對話。
她到現在,還是有種身處夢境中的感覺。
那個人說,再等他一會兒,他就會正式請媒婆來提親了。
那個人又說,他很崇拜他的姑丈,所以跟他姑丈一樣身負異能的她,他也一樣是崇拜。
他崇拜她?
有沒有搞錯?
他只要別怕她、別避她如蛇蠍、不敢近她三尺以內,她就要阿彌陀佛,感謝天地了,怎料想得到,他意說他崇拜她?
她應該帶他去醫館給大夫瞧瞧,是不是因為太忙所以累出病來了,才會胡說八道一番。
事情太過順利,出乎她意料之外,所以她反而覺得不真實了。
那日,他送她到家,怕她闖禍的母親與姑姑一直在家門口守候,一知道聶凡願意娶她,兩人像天上突然掉了一頭黃牛……不對,天上掉黃牛會開心的是陳大山,應該說是天上突然掉了銀兩給母親,佛祖現身在姑姑面前一般的驚喜,還迫不及待點頭答應,把女兒嫁了。
母親啊母親,姑姑啊姑姑,你們都不覺得這知縣大人在已知她底細的情況下,答應得如此乾脆,很有問題嗎?
還說什麼她隨時都能嫁的。
這麼急呼呼的好似她沒人要……好吧,她的確沒人要,所以她更納悶為什麼這個人不像其他男人一樣害怕她會為家人帶來不幸。
不遠處有躊躇的腳步聲傳來,她猜應該是參加試膽大會的第一個人過來了,她連忙將披散下來未綁的頭髮弄亂,躲到墓碑後頭,準備嚇人。
工作人員除了她還有三個膽子較大的男人,他們是在前頭扮嚇人的鬼,她是最後一關,位於墓地深處,最是陰森恐怖。
當人走近,她拿起棍子在空桶子上敲擊,發出的聲音將人嚇得膽戰心驚,等靠近墓碑時,她再突然跳出來嚇人,未落荒而逃者,才能發放證明——上寫有“到此一游”的木牌一塊。
因為只要拿到證明木牌就可以得到黃牛一頭,所以規定只能單獨一人參加,沿途都有各式各樣的嚇人道具,能走到她這一關的,算膽子夠大了。
腳步聲逐漸近了。
她咬住紅紙裁成的長舌頭,雙手抬起,正準備跳出墓碑時,忽然聽見一聲——
“戴敏敏。”
嚇!
這下變成她被嚇到了。
一顆頭突然從墓碑上方露出。
“你果然在這。”
為什麼夜晚也可以看見日陽?
她驚訝瞪着朝她咧嘴而笑,絢爛得讓人睜不開眼的聶凡。
她拿下嘴上咬的舌頭,問:“你為啥在這?”
往年縣令從不參與的,畢竟縣令年事已高,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嚇死的。
“這是縣府辦的活動,我當然要來看看。”也是他上任以來,第一次舉辦的縣民活動。
工作人員分派任務時,她並沒有瞧見他,猜測他可能是活動開始時才出現的。
“恭喜你通過試膽大會。”戴敏敏拿起放在地上的木牌交給他。
他推開,“我幹啥跟縣民搶獎品。”
他走過來墓碑后,蹲在她身邊。“你要幹嘛?”他蹲在這幹啥?
“我瞧這挺好玩的。”他脫開身上的外衣,裏頭赫然是件全白的衣服。“陪你一起當鬼。”
她詫異瞪眼。
“這舌頭給我咬吧,不然我沒道具。”他說著,從她手中拿過假舌頭,含進雙唇間。
一雙水眸更是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那個假舌頭……那個假舌頭……她剛剛咬過的……
“對了,”他拿下舌頭方便說話。“你當這個工作人員多久了?”
“兩三年了吧。”她忍不住盯着那舌頭瞧。
“你會害怕嗎?自己一個人在墓地?”
“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沒見過屍體。”那個舌頭,有兩個人的齒痕。
“沒、沒事。”被發現的她有些難為情的別開眼。
“還是你比較想要咬舌頭?那不然我來敲桶子吧。”
他將假舌頭塞回她的嘴裏,拿走她手上的木棍。
她現在嘴裏是……是……他咬過的假舌頭?!
戴敏敏覺得她快暈厥了。
振作點呀,戴敏敏,從小見過一堆屍體,已經養成天不怕地不怕性格了,幹啥跟個男人咬同塊假舌頭就心臟跳得飛快,還緊張得要命?
“那個……”
“嗯?”正敲着木桶玩的聶凡轉過頭來。
戴敏敏拿下舌頭——不知為何有些戀戀不捨的——問出心底的疑惑。
“上回你說崇拜我,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縣官可以說假話的嗎?!”他以略帶責備的眼神回視她。
“嗯咳……”她清了清喉嚨,“我也老實說啊,這十九年來,沒有男人敢跟我求親,因為他們都怕若娶了我回家,說不定後院不知何時會冒出一具屍骨,”她抿了下唇,“是被我剋死的。”
她也不知幹啥跟他說這些,她應是最怕他聽到這些閑言閑語的,或許她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心想娶她吧。
真不曉得她這麼介意這點幹嘛。
想儘力法讓生米煮成熟飯,人先嫁了才是正確的呀,這樣坦然告知,萬一他真生了懼意,不想娶了,這人生可能唯一一次天上會掉餡餅的機會,可就沒了啊。
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是想知道嘛。
她就是……在意着他的想法。
比她自以為的還要在意許多許多……
“那我告訴你啊,我命可硬了。”聶凡有些得意的笑道,“我小時候曾遭人販子綁架,人都被帶到百裡外了,還是被我姑丈救回來了。”
“真的假的?”他竟然被綁架過?
“還有次從樹上摔下來,竟然只有一些擦傷。”就是那次之後,姑丈決定教他武功的。
“連腿都沒斷?”
“健壯得很呢。”他敲敲自己的膝蓋。“有次去溪邊游水,忘了那時剛下過雨,溪水突然暴漲,我被沖得老遠,結果還是自己爬上岸了。”
“真是大難不死啊。”果然命夠硬。
“上京趕考的時候,遇到搶劫的賊人,幸運脫逃了。”
“那是因為你會武功啊。”
“當時十幾個人圍上來呢。”場面很驚險的哪。
“那你怎麼脫逃的?!”她好奇。
“我輕功好啊,一下子就逃得老遠。”
還好那時候他是自己先走,扛着行囊的小成跟喜兒遠落在後頭,否則他是無餘暇救他們的。
“還有一次……”他聽到了腳步聲,“等等,有人來了,待會再聊。”
“喔,好。”她連忙將假舌頭戴上。
腳步聲近了,聶凡一臉猙搏樣的敲着桶子,戴敏敏以眼角偷睨他,除了家人以外,意有個人主動陪伴她,讓她覺得好溫馨、好開心……
試膽人近墓碑了,兩人不約而同一起跳出,聶凡還追着人家跑,沒料到應該只有一個的鬼竟變成兩個的試膽人,嚇得屁滾尿流,差點腳軟暈厥。
人跑了,聶凡開心地撫掌大笑。
“哈哈……好玩!好玩!”他手拿着棍子,躲回墓碑后。“我們剛說到哪了?”
“說到你命很硬。”
“對對對。”聶凡點頭如搗蒜。“所以你想剋死我,等下輩子吧。”
戴敏敏臉紅了紅,覺得他好像是真心想娶她的。
他真的一點都不嫌棄她……的樣子。
聶凡瞧她似乎還有些糾結,想到師爺說她穢氣,男人怕她克夫,再想她為了不再發現兇案件,故閉門不出,一股憐惜之意油然而生。
“很委屈吧?”他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頭。
她訝然抬眼,一股然氣在眼眶裏打轉。
“沒、沒的事。”她眨了眨眼,將即將轉為淚液的熱氣眨回。
“他人或許不知道你的價值,但我曉得的。”
“什麼價值?”
“一個有特殊才能的人,必定是上天有任務給予,是被挑出來的。”哀怨的眼神垂落,“像我就平凡得可以,所以一直很崇拜景仰像你跟我姑丈這樣的不凡人物。”
“不凡……人物?”他不是在開玩笑吧?
她在他眼中,竟是這樣與眾不同?
“你想想,那些冤死的人若不是因為你,現在恐怕還不見天日,你說,你值不值得崇拜?”
“呃……”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你找出了屍體,由我來破案,你說,我們是不是天生一對?”他熱切的問。
“啊?”天生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