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情何以堪
葡萄酒後醉的力道挺大,在回酒店的路上,樂子衿的頭就愈發的沉了起來,最後她幾乎是被崔泰哲抱回酒店的。……www.……
她白皙光澤的臉龐帶着有些異樣的緋紅,顯得特別的迷人,她的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肩上,她的唇,低低的吟唱着什麼,可湊得那麼近,崔泰哲都沒有聽懂,
就這樣,醉了也好。
至少,醉了之後,她不會胡思亂想,她不會再有心理負擔,她不會再因為失明而痛苦,而她的痛苦,儘管掩藏起來,但是,他卻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心疼。
崔泰哲將她輕輕放在床上,替她脫下鞋和外套,然後,再替她輕輕的蓋上被子。諾大的床上,暗花被間,她的臉愈發的嬌盈起來,那長長的睫毛輕輕的履在眼瞼上,嫣紅的唇,仍不時的輕抿低唱,只是,聲音越來越水,直至她睡着,再也聽不見了,
看着這樣的她,崔泰哲的唇上勾,帶着一絲寵溺的笑容,大掌,撥開她額上的頭髮,履上她的額,額上的溫度是正常的,他這才放下心來。
他俯身,低低而輕輕的啄她的唇,“小丫頭,好好睡吧!”希望,這一覺睡醒,她的心情,能好起來。
突然,房間的座機響起。
崔泰哲邁着大步走過去,迅速的提起話筒,他,生怕驚了她的夢。耳旁傳來丁若娟的聲音,幾秒鐘之後,他的臉,陡然的下沉,目光,卻落在不遠處的床上,樂子衿,似乎睡得不太穩,又翻了一次身。
“什麼?”聽着電話那端丁若娟沙啞的話語,崔泰哲的心陷入灰暗之中,“是什麼時候的事?…好,我會的。”
電話掛斷之後,崔泰哲復走回床邊,手,輕輕的拍着樂子衿的臉:“子衿?子衿?”
酒醉后熟睡的樂子衿,面色潮紅,唇抿了抿,只是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子衿,快醒醒。”崔泰哲又拍她的臉。
睡美人,仍舊睡得很沉,似乎,驚雷都不會把她吵醒。
怎麼辦?
崔泰哲的眉微微一緊,
剛才丁若娟來電話,樂修傑去世了,而且,就在他們離開之後,聽她的聲音,悲痛得近乎沙啞。
而丁若娟請他,帶樂子衿去她那兒,因為她,不再打算做任何隱瞞了。
而在這兒之前,丁若娟希望,崔泰哲能給樂子衿做一個心理建設,也就是,讓崔泰哲先把樂修傑的身份告訴她。
樂修傑的突然離世,打破了崔泰哲的全盤計劃。
他們今晚是無法離開巴黎的,畢竟,樂修傑是子衿的父親,不管怎樣,都應該等葬禮完了之後才能離開。
所以,他,不能自私的帶她悄悄離開。
崔泰哲無法去想,當樂子衿知道自己父親還活着的消息時,會是如何的驚訝與不解,但是,正如丁若娟所說,樂修傑已經離世,那麼,應該讓樂子衿知道真相。
但是,多在巴黎待一天,他就會越來越揪心,他,現在怕羅小薇的出現,
失明,加上父親離世,這對樂子衿的打擊會有多大?如若,她再知道羅小薇的事,後果,崔泰哲不敢想像。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失。
而樂子衿,仍舊睡得很沉很沉,
崔泰哲的臉埋在雙手裏,接着手指拂過臉插進頭髮,他俊逸的五官,在此時,有着異樣的緊張與不安。
閉上眸,
心底,終究是不安。
可他,卻在之前電話里答應過丁若娟,會帶樂子衿過去的。
可她,現在睡得如此沉,還是,等她多睡一會兒吧!
崔泰哲強迫自己不去亂想,打開筆記本電腦,連接上網絡,然後開始處理辦公網上的那些需要他確認的函件。
他向來以處事利落犀利而著名,但是,現在,十分鐘過去了,他的目光,只落在電腦屏幕文件的抬頭上,而文件下面的字,他一個也看不進去。
終是,啪的一聲合上電腦。
然後,他給國內的助理打了個電話,交待了會在巴黎多待兩天的事…..
一個半小時之後,他雙手落在樂子衿的雙肩上,輕輕的搖晃着:“子衿,快醒醒,快醒醒。”
好一會兒,樂子衿才幽幽轉醒,頭昏昏沉沉的,眸間微眨,卻沒有絲毫清醒的地方,她囈語:“做什麼?”
崔泰哲又輕輕拍拍她的臉頰:“子衿,我有話對你說。”
樂子衿低語,不點而紅的唇輕抿:“等我睡醒了再說。”她的眸,閉上,側身,懶懶的擁着被子又睡過去。
已經等了一個半小時了,不能再等了,
崔泰哲走進浴室,將毛巾在熱水裏擰乾,然後回到房間,用熱毛巾輕輕的替樂子衿擦拭着臉與脖子,
熱熱的氣息,將樂子衿的睡意全熏走了:“該去機場了嗎?”頭仍舊很沉,她以為,現在或許是該提前去機場侯機了。
崔泰哲扶着她坐起來,等她坐定之後,他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盈白的面容:“子衿,我有話要對你說。”他的心,很沉重。
樂子衿朦朧間,覺得眸間有些亂影,她復又揉揉眼睛,而後,又是一片她習慣了的黑暗:“什麼事?”當他的話在大腦里迴旋之後,她騰的激凌起來,雙手順着他的手握住他的雙臂,很着急:“出什麼事了?”她,極少聽過他用這樣肅穆的語氣跟她說話….會不會是雯雯?
發現她神情的緊繃,崔泰哲的眸,緊緊的盯着她,握住她的雙肩,試着想讓她略略有些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於是,話語間有些許溫和:“放輕鬆,子衿,你要放輕鬆。”
他愈是這樣說,樂子衿越緊張,她慌亂的搖頭:“泰哲,到底出什麼事了?”
崔泰哲緊抿着唇,調整自己的呼吸,盡量用最溫柔的話說:“肖叔叔,去世了。”
樂子衿緊繃的神情稍稍有了几絲鬆懈,但是,話語裏帶着置疑:“我們離開的時候,他還好好的?”想到丁若娟,她又急了幾分:“那丁媽媽呢?”說著,她就準備下床。
“等一下。”崔泰哲沒有鬆開放在她肩上的雙手,他,仍舊凝視着她:“子衿,”
“我們應該馬上去丁媽媽家…..”
“我們會去丁媽媽家的。”崔泰哲的薄唇有些輕顫:“只是子衿,肖叔叔,他並不姓肖。”
樂子衿一怔,一心關心丁若娟,卻沒有時間去細想崔泰哲話里的意思:“什麼?”
“他,”崔泰哲低頭沉思了幾秒,方抬頭:“他的真名,叫樂修傑。”
樂子衿怔住,
樂修傑?
樂修傑?
良久,樂子衿只是怔在那兒,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有“樂修傑”這個名字在迴響着。
“子衿?”見她不說話,神情冷漠而輕顫着,崔泰哲擔心不已,伸手捧着她的臉,急切的看着她。
樂子衿笑起來,笑聲不大,卻有些誇張,皓齒露出一些,整個人顫抖得厲害,末了,笑聲聽起來,竟然像哭聲,
崔泰哲心疼,坐在床畔,伸手,將她攬進懷裏,發現她全身都在顫抖,不禁擁緊了她。
樂子衿想讓自己做到自然一些,但是,仍舊顯得蒼白無力,她靠着他的胸膛,聲音里的沙啞雖然消失,但是卻不復從前聲音的悅耳清亮:“泰哲,.”
崔泰哲擁着她:“我們去看看他,好不好?”他心疼,但是,這件事,如若她現在逃避,那麼,終是,會後悔的,他不要她的生命里有遺憾。
樂子衿想點頭,可是卻覺得很難很難,於是伸手緊緊握住崔泰哲那環擁住她的手臂。她想,他應該明白她的意思。
當他帶着她走出酒店時,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灼傷了樂子衿,她猛然閉眸低頭,不去直視那強光,淚水,卻在低頭間滑落出她的眼,怕他擔心,她悄悄的抹去,沒讓他瞧見。
丁若娟派來的車子,早已經等候在外。
車子,載着他們,來到了殯儀館。
一路上,樂子衿只是低着頭,心底的思緒,卻如萬千波濤一般,無法平靜下去,這一切,來得太突然,當她回想時,將事情一件一件串連起來時,卻覺得很痛心很痛心,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疼,原來,丁若娟對她的愛,不是沒有原因的。原來,肖叔叔對她噓寒問暖的詢問,不是沒有根源的,只是,這一切現實擺在她眼前時,她的心,被狠狠的傷了。
知道她沉默,所以崔泰哲只是抱緊了她,一路上,一言不發。
當丁若娟握住樂子衿的手時,是顫抖的厲害的,
“他呢?”樂子衿眸間,已經沒有一絲淚,掌心,一片冰涼,她的指尖,在顫抖。對於樂修傑,她只是稱呼“他”,
“在裏面。”丁若娟的眸間,含着淚水,彷彿一眨眼,淚水就會滑落出來:“子衿,去看看他,好不好?”
樂子衿的脊背一陣冰涼,似乎葡萄酒的後勁還沒有消除,頭昏昏的,大腦中,混沌,低聲說:“好。”
停放屍體的房間,一片冰涼。
有工作人員嘩的拉開存放屍體的冰棺,
一陣蝕人的冷氣襲面而來,樂子衿眸一下子閉上,手本能的掩上眼睛。而崔泰哲,也在此時,扶住了她的肩。
丁若娟低頭,淚水剛剛落在安祥閉着的樂修傑臉上,一點一點,溫熱的淚,有些花了美容師精心替他修飾過的蒼老病態的容顏,她的聲音,帶着幾許顫抖與難以割捨的痛苦:“修傑,子衿來看你了。”
一聲“修傑”讓樂子衿顫抖,她強忍住想哭的衝動,低下頭,視線里,一個精緻華貴的冰棺內,躺着一位蒼老佝僂的老人,他的頭髮,已然花白,他的身子,消瘦得厲害,那緊閉的薄抿的唇,還有原本有神的眼,在此刻都緊緊的閉着,他的手,靜靜的放在身側,那樣安祥,那樣寂靜,那樣讓她覺得心疼,
顫抖着,樂子衿伸手,握住樂修傑早已經冰冷僵硬的手,那裏,再也沒有從前小時候,大手握小手的溫暖感覺,有的,只是一陣難以言喻的冰冷。
那蒼老的容顏,雖然不復從前的英俊帥氣,可是,樂子衿仍舊一眼就認出來他來了,是的,沒錯,冰棺里,是她的父親,那位早已經死於空難的父親,那位讓她過早失去父愛的父親樂修傑。
“爸爸,推高些,.再推高一些!”耳間,仿若還有多年前在樂宅花園裏那一幕,高大帥氣的樂修傑一手抱着年幼的子墨,另一隻手推着她坐的鞦韆,她的公主裙,隨着鞦韆的輕盪而飄逸着..…她的笑聲,響徹了整個樂宅,而溫柔嫻靜的媽媽,那時,正端着新鮮出爐的蛋糕走過來,
這樣的一幕,早在多年前,成為絕唱。
樂子衿原本疼痛思念的心,早已經撫平。
是他,從前那高大帥氣的爸爸,現在變成棺中靜靜躺着的佝僂的老人..…是他,這樣將原本塵埃落定的往事殘忍的撕開?
心,痛。
她的鼻翼,怎能不酸?
可是,她堅強的,沒有流淚。
她放開他早已冰冷的手,然後,用手撫摸着他的臉,他的五官,那裏,仍舊冰涼得讓她覺得可怕….撫過之後她的手上有些濕膩,那是因為沾了些許的化妝品。
樂修傑下垂的雙臂,當年,可以高高的將樂子衿舉起,可而今,只是化作一團冰冷,冰冷得毫無任何生氣可言。
而這時,丁若娟仍舊顧着掩面痛哭流涕,
站在樂子衿身後的崔泰哲,發現了樂子衿的異樣,更發現了,她眼睛的復明,看着她臉上的冷漠與黯然,他壓住心底的震驚,沒有說話,只是,只是,靜靜的看着她,適時的遞上紙巾,他只希望,她能哭出來,哭出來之後,她心底的壓抑就會好許多。
除了丁若娟的低泣,一片寂靜。
直到工作人員過來催促時,他們才離開。
而離開的時候,樂子衿一個人走在最前面,沒有需要任何人攙扶着,她的背,挺得很直很直,直得僵硬,而她,更沒有讓任何人發現她的淚水,她,掩藏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