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們手上都拿着箭和刀,身上有着難聞的氣味和血腥,樊玉香一看就知這些是專門盜獵的販子,這類的販子專門在叢林裏討生活,專門獵稀有的獸禽,要錢不要命。
「操!老大,你看,竟然又遇到一個獸族男人。」一個矮小,眼睛像老鼠一樣的男人看着樊玉香,猥瑣地舔唇,「還帶個美人兒。」
噁心的眼睛讓樊玉香厭惡皺眉,任蒼遙的眼神則是微閃,仔細看,彷佛躍着血光。
被稱為老大的男人臉上有個刀疤,他可不像自己的手下那麼蠢,哪有獸族人竟穿人的衣服的,而且身邊還帶個美貌小姑娘……男人不由得想到曾聽過的江湖傳聞。
「嘿嘿---小美人,別怕,哥哥會把你救出來的!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小美人以身相許……啊……」老鼠眼的男人突然捂住臉,鮮血不斷從手掌湧出,「我的眼睛……啊啊啊……」
任蒼遙丟下手裏的眼珠,金色瞳眸冰冷地看着刀疤老大。
刀疤老大被看得膽戰心驚,有種下一個就是自己的感覺。
任蒼遙血腥的手段也讓站在刀疤老大旁邊的幾名手下都看傻了,一回過神來,立刻拿刀砍向任蒼遙,刀疤老大要叫他們住手已經來不及了,一下子他的手下們就全哀號倒在地。
任蒼遙沒要他們的命,卻都讓他們斷手殘腳,血腥味濃濃飄散,這樣的味道在深林里最危險,最容易吸引兇狠的野獸。
刀疤老大整個臉色發白,想也不想地轉身就跑,可才跑出一步,他就覺得雙腿一疼,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腿已被切斷。
「啊啊啊……」他立刻發出慘叫。
任蒼遙臉色冷淡,不理會凄慘響起的哀號,他轉身看向樊玉香,金色眼瞳跳躍着噬人獸芒,就跟方才的女獸族人一樣。
樊玉香愣住,想起當年被鎖在籠子裏的男孩--一頭披着人皮的獸。
任蒼遙一步一步走向樊玉得,金瞳緊緊鎖着她,然後抬起沾血的手,輕碰她的臉,唇角淺淺彎起,「怕嗎?」
他一直都是只獸,再怎麼像人,還是改變不了他的本質。
那她呢?還能像當年那樣接受他嗎?可說算她無法接受,他仍是不會放開她,不是只有她有佔有欲,獸族人的佔有欲比誰都強。
「臟死了!」樊玉香一臉嫌惡地拍開他的手,抬手擦着自己的臉,看到手上的血腥,她氣得甩他巴掌,「任蒼遙,你竟敢用沾血的臟手碰我!」
她怒咆,她愛乾淨,絕不能忍受骯髒的東西沾上身。
至於任蒼遙的問話……媽的,她怕個鬼!這頭獸她都養十二年了,她既然敢養,就沒什麼好怕的,而且比起怕,她最在意的是她被自己親手養的奴反咬了,這才是讓她最吐血的!
任蒼遙早習慣甩在臉上的疼,而這疼,讓獸性的金瞳染上人性的溫柔,他這才發現他的心一直都是緊繃著,即使決定不會放開她,可他仍是害怕,怕她對他失望,怕她遠離他,怕她……不要他。
但樊玉香仍是一樣,她對他的態度沒有變,看他的眼神沒有嫌惡或畏懼,就像當年一樣,在她眼裏,他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是噬血的獸。
任蒼遙的心暖暖的,他深深地看着仍在嘀咕的樊玉香,捨不得移開目光。
在她將他帶回家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就只有她。
任蒼遙一直都在隱藏,樊玉香要他當人,那他就當,樊玉香要他的忠誠,那他就給,只要樊玉香要的,他都給予,他一直是為樊玉香而活。
直到,他再也壓不住心中的貪婪,決定反撲。
可就算反撲,他也沒向樊玉香展露過他心裏的獸,久了,有時候連他自己也會忘了自己心裏的獸。
那曾經像野獸一樣的日子,他真的認為自己已經忘了。
但今天遇到的女獸族人卻在他心裏掀起波浪,那如野獸般潛伏的四肢勾起他遺忘許久的記憶,野獸般的眼神喚醒他心裏潛藏的獸,那從喉嚨發出的聲音……那麼的陌生,卻也熟悉。
他聽得懂。
第一句話是「你是誰?」
第二句則是叫他「快跑!」
原來,他再怎麼想當人,可他骨子裏仍是只獸。
面對這個事實,任蒼遙沒什麼懼怕的感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本性,但樊玉香不知道。
他一直在樊玉香面前隱藏着,他知道他可以隱藏一輩子,這十二年,他一直都是這麼做的,他可以的。
可是,他突然不想了。
既然都在樊玉香面前露出對她的慾望了,那他為何還要隱藏真正的自己?
是人也是獸,這就是真正的他。
樊玉香完全不知道任蒼遙的想法,她正在努力洗乾淨自己的臉和手。
蹲在小溪前,她用力搓着手,沒有皂角,她只得用花瓣搓,覺得難聞的血腥味已經沒有了,她才停下,不過臉和手已經被她搓得一片紅。
樊玉香憤憤地瞪了任蒼遙一眼。
任蒼遙正在升篝火,一旁放着已經處理乾淨的獵物和從溪里抓上來的魚,他們正窩在蒼翠的參天大樹下,橫生的枝葉繁盛茂密,樹上還有個樹洞,不大,僅可讓一人進去。
樊玉香早發現了,任蒼遙對這個樹林似乎很熟悉,天快黑時,他就找到休憩的地方,位置剛好在上風處,附近沒什麼野獸,還有條清澈的山泉溪。
而且在遇到那個女獸族人後,任蒼遙也變得怪怪的,雖然看起來很正常,可樊玉香就是感覺出來不對,像平常她要是這樣瞪他,他絕對會擺出討厭的痞笑。
但現在,任蒼遙卻是安靜。
這樣安靜的任蒼遙讓樊玉香有些不習慣,她不禁想到任蒼遙白天時的異樣,就像那時候一樣,現在的任蒼遙讓她覺得很遙遠。
她不喜歡!
為什麼不喜歡,她也說不出來,她就是不喜歡任蒼遙這樣子,這樣的任蒼遙讓她心裏很悶,像被什麼堵住。
樊玉香抿着唇瓣,不高興地脫下鞋襪,將白皙的小腳放進溪里。
用亮已經出來了,因為位置居在高處,一抬頭,滿天星光綴滿整個夜幕,彷佛一抬手就能抓住滿天星光。
樹林很安靜,除了樹枝燃燒的噼啪聲和溪水潺潺的聲音外,只有微微的風聲。
受不了這樣的靜,樊玉香忍不住開口,「喂,你以前住在這裏?」
對樊玉香的問話,任蒼遙不意外,他也不覺得自己能瞞得過她,而且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往篝火丟個樹枝。
「沒意外,似乎是這樣。」他語氣很平淡。
深山裏的變化並不大,其實一開始任蒼遙也沒發現這樹林是他以前住的地方,是遇到女獸族人和盜獵的人販,才勾起他的記憶。
他記得那時他是住在一個樹洞裏,樹洞旁還有個小溪流……
循着久遠的記憶,他沒想到真的讓他找到以前住的地方,只是記憶里的樹變得高大了些,那個曾經覺得頗大的樹洞現在看來卻過小了。
這一方天地,他曾經覺得無比廣大,他獨自生活了好久,從沒遇到任何族人,他也一直以為這世上也許就剩他一個獸族人,沒想到在離開多年後,卻是不經意的回來,還遇到族人。
「你族人會不會就住在這裏?」樊玉香轉頭看任蒼遙,跳躍的篝火隱隱掩住他的臉,讓她看不清他。
「你當初是怎麼被人販子抓到的?」樊玉香一直沒問過他之前的事,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問的,那時候她就是覺得他是她的所有物了,什麼獸族的,都是過去了,他有她這個主子,她會把他養得好好的。
不過現在她卻突然想知道了,因為任蒼遙奇怪的模樣……她不禁想到那個女獸族人對任蒼遙的低咆,怎麼看都像是在對任蒼遙說話,而且她篤定,任蒼遙一定聽得懂。
似乎沒想到樊玉香會問他以前的事,他抬眸望向樊玉香,嘴角淡淡彎起,「怎麼?你不是從不問的嗎?」
「是呀。」她以前對他的過往是完全不感興趣的,不過……看着他嘴邊疏淡的笑,她眯眸,突然覺得他現在的笑比以前的痞笑更讓人討厭,像是無形間拉遠兩人的距離。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可我現在想問了。」她抬起下巴,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淺淺的月光落在清澈的河,與天上星光相映,照耀着樊玉香,細緻的五官瑩白玉潤,宛如香扇墜般柔美,可烏瞳卻如晨光般張揚,在任蒼遙眼裏,這樣的樊玉香如此耀眼,連明亮的星月與她相比都變得黯淡了。
看着這樣的樊玉香,任蒼遙突然覺得自看到女獸族人時就在他心底升起的浮躁瞬間消失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族人了,直到看到那個女獸族人才知道,原來這世上不是只有他一個獸族人,那為什麼當初他會被丟在山林里,獨自生存着?
他是被族人丟棄的嗎?為什麼要丟棄他?這讓他的情緒不禁躁動起來說。
可看着樊玉香,他突然覺得不管答案是什麼,都無所謂了,因為他該在意的只有眼前這個女人,她是他的世界,他的信仰。
她是他唯一想擁有的。
任蒼遙笑了,這次的笑不再冷淡,而是真正的笑容,看着樊玉香的眼神溫柔得醉人,那樣柔情的眸光讓樊玉香不由得一怔,然後和任蒼遙一整天都有着隔閡的感覺也在瞬間消失了,不知怎麼的,樊玉香突然覺得心情她了起來。
「在抓獵物時,被人販子發現的。」任蒼遙回答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跟我長得像的人,我還以為是我的同類。」
誰知道卻是想捕獵他的人。
發現他的人販子非常興奮,使盡一切手段企圖抓到他,在被獵捕的過程中,他受了許多傷,加上被抓到后受到的虐待鞭打,就算過了很多年,可他仍然記得。
因此對人販子,他痛惡非常,這也是他會用那麼殘忍的手段對付剛剛那些人販子的原因,那個被追獵的女獸人讓他想到當年的他。
不過任蒼遙想,他還是幸運的,因為若不是被人販子抓了,那他怎能遇見樊玉香呢?
「後來我被人販子用陷阱抓住,用鐵鏈鑄起來關在籠子裏,然後被運到奴隸市場,再來就是遇到你了。」說到「你」這個字時,任蒼遙聲音沉而柔,彷佛喚着心愛的人。
樊玉香突然覺得心口狠狠地跳了下,這反應跟上次看到任蒼遙對她說「樊玉香,我要你!「時望着她的幽深眸光一樣,而且這次更嚴重,她竟感到臉頰有點發燙。
樊玉香不自在地別開臉,低頭看着溪流,卻發現自己的心跳莫名的變快,甚至還臉紅了!
這是怎麼回事?樊玉香被自己的奇怪的反應嚇着了,她不禁慌亂起來,可又覺得自己在慌什麼?她幹嘛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簡直莫名其妙!
怕被任蒼遙發現她的異樣,她裝着鎮定,繼續問:「你以前沒跟你族人住一起嗎?」
「沒,我一直是一個人。」任蒼遙看着樊玉香的背影,沒錯過她別開臉時眼裏的驚慌,金眸微閃,他無聲地走向她。
樊玉香沒發現,她仍沉浸在自己怪異的反應上,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怦怦怦……為什麼會心跳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