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L就是一個很臭屁的男人。(www.)我一直在想他學生時代的樣子,一定是那種打死不會承認喜歡某個女生的死倔頭,各種青春片的帥痞男一號。無論他對我怎樣曖昧,我們後來吃過多少次飯,我不挑明,他就不言語,只是看着我笑,要麼就在車上屢屢藉機摸我的下巴。我承認他很猥瑣,但我真是陷進去了,竟然不覺得厭惡。
有一次他心情很好,約我去吃飯的時候路過一家極盡奢華的店面,他走進去詢價,出門時店長恭維地歡送道:“您女朋友真漂亮。”我悶頭走在前面,他在後面懶洋洋地喊我:“喂!女朋友啊!”我還是沉默當沒聽見。
那天我們吃完飯,我說“走吧”,他很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每次都搞得這麼程式化,一點創意也沒有啊。”我問:“你什麼意思?”他說:“我想告訴你一個很俗的故事。”接下來他說,我長得很像他前女友,還說了很多細節來作證。
我不是少女了,自然笑笑也就過去了,這種橋段誰會真相信。但是他的一句話還讓我回家后夜不能寐、臉紅心跳了一個晚上:“那天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她。看了入職員工的名字,哦,原來不是。”不管怎麼說,至少證明了一見鍾情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確認了他見我第一面時眼裏的波光是真的。
就算是說我像他前女友,也不能算表白吧。
但是那天吃飯我們還說開了其他事,一下子感覺關係又峰迴路轉了。
我坦白地說他那條手鏈是銀的。他說他也不知道,口徑也是從朋友那裏弄來的。我生日之前他正在出差路上,沒有辦法去現場買,時間很趕就讓他朋友直接給他帶了條過來。當然這種借口很弱智,但我看他那表情竟然相信了。然後他又抱怨每次吃飯我都不苟言笑,我怎麼好意思承認我是遇見喜歡的人就嘴笨,只好說“那我們以後不要一起吃飯了吧,免得氣氛尷尬”,他卻笑道:“哪有,就是因為缺乏交流才要多吃飯的。”我又犯傻,乾脆把一直以來的怨氣都發出來了,說他是鐵公雞,時不時還要我請他吃飯,而他每次請我吃飯還越吃越地攤。他終於解釋道,最好吃的他覺得都在地攤……當然又是弱智的理由,媽蛋我又相信了。愛情就是不可理喻。
但我們的心情都好像解開了一個大結,瞬間舒暢了許多。原來就算是處理普通的朋友關係,溝通也是很重要的。
後來的相處還是那樣,不咸不淡。我天天沉浸在上班的小羅曼蒂克氛圍中,偶爾閑聊兩句,隔三差五吃個工作餐,直到忽然一天,我得知了他的新任命。
那天我忽然聽說他要調到外市的駐點去工作了,官職升了一級。
在大家漫天慶賀要他請吃飯的聲音中,我心裏彷彿打翻了五味瓶。一種失戀的感覺油然而生。這事我之前或多或少有所耳聞,但沒料到這麼迅速。
我私下在線上祝福他,他半開玩笑似的問我會不會想他,我說“可能吧”,他說“好”。
這個階段很難熬。
女人心思又多。
我從來沒問過他家裏的任何情況,之偶爾聽說他現在一個人住(可能想暗示我什麼,但我沒繼續問他太太去哪兒了),還給我看了他孩子的照片,很可愛。
也許就這樣結束這段曖昧,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了。我安慰自己遺憾才是最好的圓滿。
他剛過去那一個月,我完全沒有主動聯繫過他,因為沒有了上下級關係,我忽然發現跟他的所有話題都消失了說什麼都顯得多餘,畢竟也不是很熟的朋友。
第二個月,我還是沒跟他聯繫,有一天忽然看到他在線,給我發了一個玫瑰花的表情。我問他:“L總有何貴幹啊?”他又沒聲音了。
我挺鬱悶的。我很理解他的公務繁忙,但是那時我壓抑了很久的傷心還是沒能控制住,我在線上給他留言道:“雖然很體諒你公務繁忙,但是你有話能不能一次性說完?我真是恨我自己,還偏偏喜歡你這樣臭屁的人!”
此言一出,過了兩天L就給我打來了電話:
“既然說喜歡人家,又不想見人家。”
結果變成我主動表白了!
我能說什麼?我只好默認了唄。
那個電話打得很甜蜜。我彷彿已經不記得這個男人是別人的丈夫了。好像他等了太久就是在等我主動捅破紙窗戶的這一天,他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情話,問我是否想他,逼我承認我喜歡他,還說他很想我,想我穿着緊身裙和絲襪,踩着高跟鞋翹着屁股走路的樣子(這麼露骨直白的話以前從來沒聽他講過)。這人好像忽然變成色情狂了,一個人竟然有這樣的兩面性(不過其實本來他也就弔兒郎當的樣子),我又害怕又緊張,還有點小興奮。
理智告訴我說:尼瑪這是約炮的節奏啊!感性卻說:你等了這麼久,不就是等這一天嗎?
最後他說這個周末他要回來本市,要見我。
這個時候誠實的小M又跳出來給我支招了:
“這貨就是想約炮!你還不明白?你個蠢女人!”
她給我分析得頭頭是道:首先這個男人從沒為你付出過什麼,工作上沒幫過你,也沒送過你什麼值錢的禮物,請客也吝嗇,他對你不是真心的;你被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被調戲被佔便宜也沒話說,簡直是奇葩,召個妓免費乾淨是不喜歡啊。
我承認她說的都是我顧慮過的。我相信我提出要他給我買個LV包包他就會退縮掉,小M說“那你就試試他”。我想根本不用試,人家現在愛的就是你的身體。男人不都是這樣?我喜歡他什麼?我對他了解多少?我還不也一樣,就被他的皮相和所謂的身份氣質所迷惑了嗎?
有的時候感情這個東西就是拼激情,我相信如果我要選擇配偶,100%不會找這個男人,各種方面都和我不對路。但是如果只求兩個人看對眼相互征服,他是絕佳的對象M說我有受虐傾向,而我覺得我更像一個莫名其妙的獵人,我也需要從他身上獲得對自己的單純的身體讚美。我覺得我越發不可理喻了,M說看不出來你原來也是個蕩婦。
“拜託!我才沒有要獻身的打算啊!”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約你你難道要裝小白兔啊?”
在赴約的前幾天,我整夜的失眠,猶如孩童期待春遊一樣亢奮。
我不是想真的獻身,我真是很想見他,很想很想。沒想過見面後會怎樣,只覺得看一眼都夠了。在這個時期,我明知男女的追求對象完全不同他需要我的身體,我需要他的心(也可能是身體的前奏?女孩子總沒可能對一個不很了解的付出全部的),但我對此卻置之不理。他倒也誠實,我說你就是喜歡我的外表對不對,他沉默。
電話里他說:“能不能讓我抱你一下?”
所有老男人把妹的統一橋段。
我又不是傻子。
他第一次問明了我居住的地址,大約晚飯時間開車來接我。交往一年多了,他從來沒有接送我回家過。
小M說:“你這是打算要苦戀的節奏?當小三啊,你良心過得去嘛?早晚你要後悔。”
我說我沒打算當小三,如果他只是想跟我上床,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小M說:“一夜情的炮友唄?那你就別投入什麼感情了。”
那我也做不到。
小M冷笑道:“你想跟已婚男人柏拉圖戀愛啊?虧你想得出來。他會缺這些?他缺別人愛嗎?你以為你有多與眾不同能迷倒終生呢?從他對你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你不過是他的生活調劑品。”
我承認小M說得都對,但沒能罵醒我。真的就像期待溫暖很久的飛蛾,為了那一點光和熱楚楚可憐地飛向那幻覺中的火焰。
我的好奇心驅使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心急火燎地等着去赴宴。
我不得不承認,我心裏奢望着他的一個擁抱,甚至一個親吻。因為我確認了他也喜歡我!但僅此足矣。我沉浸在浪漫的狗血偶像劇情中,但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的思維簡直可笑。
“單純”的我果然不懂得成年男女交往的潛規則。
那晚我穿着運動T恤和短褲就出門了,化了個淡妝,頭髮高高地盤了起來,一副運動清爽的樣子。他長途開車過來,也穿得很休閑,但神情略顯疲憊。他在我小區門口等我,上了車我就很開心地說要去哪裏哪裏吃飯,他什麼也沒說,啟動引擎緩緩開上路,然後伸出右手抓住我的左手。
以前(在相互表白之前)他是不敢這麼乾的,即使偶爾想摸我的下巴,我也會立刻擋掉他的手。這次我也下意識地想抽手,結果他不讓,就那麼強硬地按在掛擋器上,他就那麼一直按在我手上面,掛擋或者不動,但就不讓我的手離開。一邊開着車,一邊用手指摩挲着我的左手。
我很驚訝的是,我當時感覺一點都不好。
我握過不少男人的手,即便是感情最不深厚的男友,第一次觸手時也是心跳和溫暖的。但是他的手帶給我的感覺,基本可以用無來形容。我只是覺得被人強抓着,沒有感受到一點愛意或者體貼。
過了一會兒,我借口要吃口香糖,把手抽了出來。他說他也要吃,我遞了一顆到他面前,他頓了片刻,直接抓住我的手將糖送進他的嘴裏。
我感受到慾望。令人面紅耳赤。
我不得不承認老男人在泡妞方面是很有經驗的。
我們去了一個正在開演唱會的體育館附近吃飯,期間一直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感覺關係更自然了一些,有什麼話說起來都沒有顧忌了。我說他挑衣服的品味差,他說我的頭髮是廚師剪的。開開玩笑,然後很快地吃完飯,看來還有下半場。這次他鐵公雞拔毛,請我吃的是海參鮑魚,省得我數落他。
飯畢,漆黑的夜空中下起了毛毛細雨。
走到停車場才發現,他的車被堵住出不來了。此刻演唱會的外圍已經被圍堵得水泄不通。嘗試了半天後,我們決定棄車走路。
我們漫步在體育館外圍的樹林畔,聽着裏面年輕的喊叫聲。我上一次聽演唱會還是大學時代的事了,回憶跟漫天焰火聯繫在一起。
他什麼也不說,就輕輕摟住我的腰。
我沒有反抗。
就這麼靜靜地走着,說了些別人的事。
然後他忽然熊抱住我,強行要吻我。我當然迅速躲閃。
我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因為他正在舔我的耳朵。
這一刻我忽然想起來他好像是別人的老公這件事。
我彷彿是為了避險一般,傻傻地問:“L,你婚後出過軌嗎?”
他果然停下來,看着我說:“沒有。不過看到你後有這個想法了。”
我立即說:“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L說出了讓我覺得哭笑不得的話:“一輩子你就經歷你老公一個男人,你不覺得遺憾嗎?”
我說:“不遺憾。看來你是經歷過不少女人了吧,兩隻手數不過來了呢?”
他頓了頓,沒有正面回答我:“反正多你一個不多。”
他誠實。
但他果然很惡劣。
林蔭道上不時有人來往,在推搡間我被L包裹夾帶着進入了樹林深處。他只是想吻我,我一直扭着頭,他就咬我耳朵,是真咬了一口,疼得我叫了一聲。當然打野戰這種事一開始我就反感的,L的品味也不至於這樣差。雨下得不大,但樹林裏很泥濘起來,於是在他猛然間雙手狠狠捏了一下我的臀部之後,他埋頭在我耳邊說:“去酒店吧。”
我驚訝於他的直白和迅速,為什麼他認準了我同意與之約炮?狂妄自大!
我推開他的臉:“我是不會跟你上床的!”
“為什麼?”
是啊,不想做愛我為什麼要來?
反正我就是不會跟他上床的。
至少今天如此。
我倔強的態度似乎他也有所察覺,但是他全然不把我的抗議當回事,他力氣很大,一隻手就把我的雙手固定住,終於強硬地扳回我的臉吻我。
跟我期待的又是完全不一樣,我覺得挺失落。
充滿猴急情慾的舌吻很糟糕,我一點也感受不到快感,還被他的胡茬扎得很不舒服。
我覺得應該結束了。
因為他的一隻手還在往我的衣服里探。
可是我一點也不享受,雖然我並非未經人事的處子,但是我覺得在一個不避人的濕漉漉的樹林裏搞三搞四簡直是有傷風化,這樣的環境令我一點也投入不起來。拜託!好歹是難得一次的約會,這男人也真太會節約時間和成本了吧!我看起來就那麼廉價而便捷嗎?想想就生氣。包括之前動手動腳也總是在車裏,顯得猥瑣又沒品。
此時我又想起了小M的話:“他不是天生的高富帥,按你的話說他以前吃過很多苦頭,所以精打細算得不行。換言之就跟之前很窮的鳳凰男雞犬升天後還是捨不得給老婆買名牌一樣,他對自己偶下血本,不見得對別人也厚道。這就是他的品性,雖然無可厚非,但在泡妞問題上就是劣根性。”
我看清了他的真實意圖后十分失望,原來曖昧了一年多也不過就是想約場炮而已。
其實我早就知道的,我自己騙自己可能還有別的。
根本不可能有別的。
我只是親自來證明給自己看而已。
那天的約會以我的抗拒結束。
他開車送我走的時候,仍舊送到地鐵站。我下車前他又一次扳過我的腦袋強吻了我,然後用嘴傳遞了一顆薄荷糖到我嘴裏。
我又一次呆若木雞了。
但我竟然笑了,竟然覺得他可愛。
在回家的路上我還是渾身發抖,他給我打了幾個電話我都沒接。我想這也許是個很好的契機,讓我就此跟他一刀兩斷。
然而我躺在床上後身體莫名其妙地開始發燙。
雖然在現場時可謂一點好感都沒有,半夜裏獨自躺床上唇角卻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鬍子茬真實性來。還有他吻我的時候,我睜着眼睛看見的他的半邊臉,雖然看不見溫情只看見慾望,但還是很美的表情。
大齡單身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動物。
我掐了胳膊一下讓自己清醒過來:你再缺男人,就不能去談場好好的戀愛嗎?非要被已婚人渣迷惑?
那之後的幾天,我們彼此都沒有過聯繫。他去了另一座城市,新官上任焦頭爛額,這成了很好的借口。但是其實我一直內心煎熬,還是止不住的想念。我繼續努力剋制,終於在忍過一個星期之後,繁忙的工作接踵而至,我的心思也沒那麼多了。
正當我慢慢掙脫的時候,某天一早他來了一個電話。
“什麼事?”
“我想你啊。”他說。
我的心裏築起的高牆瞬間就崩塌了。
“我要聽你說你喜歡我。”他說。
我沉默,他就像個孩子般地撒嬌懇求。我第一次聽見他這樣講話。一個儀錶堂堂的企業高管,我曾經呼風喚雨的上司,自從在我面前變成色狼了以後,又變成了兒童。
這不過是哄騙我的手段罷了。我心裏很清楚。但我還是輕聲說了句:“我喜歡你。”這是出自我心底的聲音,拖了一年份的尾音,終於告白了出來。
他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我掛了電話,但竟然沒當回事,很快就忘了。我想我只不過是欠自己的一個不甘心,並不是真的對他有很多的愛。我根本不了解他,愛情應該都是從朋友發展起來的吧?我對自己這樣說。
上次的事,很明顯他沒耐心跟我做朋友。本來么,人家已婚男人又不是出來尋求愛情的,我們的訴求根本就不在一個點上。各取所需的話,我一定是吃虧的。
這中間S又來了一個小插曲。
我們都聽說他找到了個比較固定的女朋友,似乎門當戶對,奔着結婚去的。
有一天他忽然約我吃飯。
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繫了,我好奇地赴了約。隨便閑聊了下近況,飯後他飛快地開車帶我去了江邊,把車一橫,讓我下去陪他走走。
我打趣地問起他女友的事情,結果他很厭煩地說了句:“這件事我不想提。”我便知趣地閉嘴了。走了好一會兒,還是扯些不咸不淡的對白,天漸漸黑了,蚊子也多了起來。
忽然間他說:“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我們相對立在空無一人的江岸。
雖然他是詢問,但我很難拒絕那口氣。但是他至少詢問了,不像L那樣強制性的無禮。我猜他應該是遇到了什麼事。
我主動伸出雙臂,像個朋友般地拍了拍他的后肩。
S頓了一頓,也回復了一個禮節性的擁抱就鬆了手。
“上車吧。”他說,“我送你回去。”
S是直接送我到家門口的。
我越發覺得我有眼不識貨。但是我對S真的完全沒有感覺。我這輩子真是欠那個渾蛋人渣L的嗎?
時光無法倒回。自從我和L有過進一步的接觸后,相互之間的感覺還是或多或少的變了,我開始無法控制自己。過去我們之間那種平常無奇、東拉西扯的聊天幾乎絕跡了,相反每次都是忍無可忍的時候,才上線給對方留個言:我想你。對方也就表示個“收到”就沒了下文,僅此而已。但每次我們都有驚人的默契,在我止不住準備要訴說想念的時候,往往他的留言就來了。
這樣隱忍的狀態,最終還是要爆發的。雖然我們都不知道彼此在隱忍什麼。
這天我收到了新的直屬上司的出差要求,讓我去L所在的分公司支援兩天的工作。我一下子就猜到了,一定是L的主意。我本沒什麼非去不可的必要,這還讓我住一天,明顯的意圖放在那兒了。果然我的出差申請批下來時,L就在線上給我留言:“我一個電話你就要過來。”
其實我剛得知這個信息的時候是挺開心的,我真心很想見L。但是後來我越來越畏縮,我越發覺得這一去猶如鴻門宴,我沒有臨危不懼一腳踹開他的決心,那就即將承擔一個很重的道德責任,喪失我現有的狀態而陷入泥潭。於是在我去之前的幾個晚上,我再次失眠,甚至開始想各種推諉不去的借口。直到臨出發的前一天,我的例假提前來了。
我如釋重負地收拾行裝,登上了開往L所在的城市的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