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的我已經不小了，27歲。www.談過兩次戀愛，均以異地戀告終，目前大齡單身剩女一枚。有人說女人過了25歲就開始衰敗了，但似乎我的全盛時期才剛剛開始，且正在走向巔峰學生時期我一直挺胖，也不會打扮，從來沒覺得自己跟美女沾得上邊；自從和第二個男友分手以後，由於各種原因暴瘦到90斤，走在大街上開始有回頭率了，跳槽到一家新公司，立即就躋身到美女陣營，也許是有了少婦的風情吧。我也學會了善待自己，會用好的衣飾鞋帽裝點自己，會去一些好的地方享用美食或旅行，不會讓自己看起來很廉價或隨意。隨着時間的推移，我是變得現實了很多，自食其力，能賺錢也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很好。所以我對待男人的態度也不再那麼單純。

也許我把男人也看透了。

我從沒考慮過在職場裏結交新男友，我們公司里優秀的男人不少，但大多都是已婚中青年。我的上司是個空中飛人，除了面試那天見過之外，接下來入職后的一個月裏都沒見過人影。說真的，那天推開辦公室的門，看見他的第一眼，我有一種被電擊的感覺，類似於一見鍾情。他長得修長清瘦，眼睛很明亮，面頰很窄，穿着考究但頭髮有點亂，掩飾不住他日夜奔波的疲憊。也許是他凌亂而依舊有型的板寸博得了我的同情與愛憐，我望着他笑了一笑，他的眼中忽然有一股流動的波光閃過，像凌晨平靜的湖面劃過了一顆石子。這件事很奇怪，我忽然覺得有那麼一瞬間跟他心靈相通了，我知道他也看上我了。

大齡剩女不會再像青春期的小少女一樣怦然心動，但我依然感到自得，快意於給領導留下了好印象，今後好辦事在職場裏，長得漂亮確實有一點優勢。

大半年的時間裏，沒有故事發生。我們的工作性質很忙，經常加班加點加出差，我新到一個企業，自然謹慎又仔細。他有時候在線上問我來公司這段時間是否適應，我也很客氣地回答還挺好的。有時候開開玩笑，比如發季度獎的時候讓他請吃飯什麼的，也就說說而已。

女人的心思是縝密的。我第一次感覺到有些許不同，是在第一次績效面談的時候。那天下午他剛從外地風塵僕僕地回來，行李箱丟在辦公室角落裏，就開始忙碌，真是工作狂。我是部門新人，第一個接受面談，他最後給了我B。我很理解和贊同，最後的聊天階段，他忽然問我：“你都27了，還不打算成家啊？玩得這麼野。”對於任何一個女孩子來說，這樣的說法都不甚禮貌，他的地位和情商也不可能允許他對其他任何姑娘說出這樣的話。但此刻從他口中對我說出來，似乎帶着一種慫恿的意味。我淡定地笑道：“你知道我27了？看來領導很關心我嘛。”他露出招牌式的壞笑說：“對於你的一切我都很關心。”他這樣笑的時候很讓人臉紅，我想我坐不住了，站起來告辭。

我叫他L吧。

個人的審美這個東西真的很奇怪，我覺得L長得非常帥，是我一直以來喜歡的類型。但是好像我的閨蜜們都覺得他顯得裝逼又臭屁，還有點猥瑣當然，身形五官方面的評價都過得去，就是氣質的問題。也許我就喜歡他這樣不太安分的壞壞的感覺，像高中時期拽得要死但心地不壞的不良少年，我喜歡聽他任何時候說起話來都不疾不徐一副懶散不屑的語氣，包括他很嚴肅地安排工作時，讓人在崇敬他專業管理視野的同時覺得這個人並不難接觸。每次他經過我身後走道，我不用回頭就知道是他。

L第一次請我吃飯，是因為我幫他做了次私活。這頓飯上我們聊得挺多，我得知L今年35歲，家庭主婦的太太與他同歲，但是據說保養的很年輕，他們有一個三歲的女兒。他們的家位於本市最繁華的地段，他和她太太各自有一輛車。我也沒打聽，是他自顧自全都說給我聽了。吃飯的地點是他選的一個郊區農莊，我從沒來過，環境幽僻，但食客趨之若鶩。他是個很有生活品味的人，我早就發現他襯衫上的袖扣是非常貴的一個牌子，但他從來不像其他管理層那樣把大H的皮帶系在腰上到處跑，很低調一個人。吃飯那天我穿了一條比較短的包臀裙，所以我坐在了他車的後排，吃完飯回去的時候他讓我坐到副駕駛位來，然後送我到地鐵口後來不管約會多少次，他即便是順路也從不送我回家，總是在附近交通比較便利的地點把我放下，我想這是他的一條奇怪的底線，有點莫名其妙。

在這個時候我也並不覺得我們之間會發生什麼，上司正常關心下屬，而我因為獲得了領導的賞識而開心。

也許溫水煮青蛙是許多職場戀情升溫的必經之路。我入職半年後工作量變得非常巨大，經常加班加點，因為我也沒成家，比起其他部門同事會更加了無牽挂地加班，有一陣子經常搞到十一二點，好在住得離公司不遠，步行二十分鐘就到。已經成家的L是個不亞於我的加班狂人，有時候我走了他還沒走。他總擔心我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特地囑咐公司寫字樓夜班巡邏的保安要護送我回家，但我不想給人家添麻煩，總偷偷謝絕。

某天晚上我又在趕pp，正對着電腦聚精會神，一桶小泡麵落到我眼前，還是我最愛吃的那款。我抬頭沖L微微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晚飯沒吃飽。”L說：“本來想自己吃的，後來發現買了你比較愛吃的口味。”我曾經在微信上發過我愛吃這款泡麵，我低頭默默笑了笑，就沒點破了。“我這裏有巧克力餅乾。”作為回報我拉開抽屜。L俯身來拿，他的手臂輕輕靠了下我的肩膀在工作時有時他也會站在我和其他女同事後面指導指點，但很注意，從來不會有近距離的身體接觸。但我也不想顯得過於敏感，就沒動彈。

但其實那一刻我心突突跳得不停。我覺得自己也太沒用了，這麼大歲數了，還跟個孩子似地犯花痴然而一想到他已婚已育的身份，我就又說服自己是我想多了。

在前期我雖然心裏小鹿亂撞，但因為對方是有家庭的，我從沒在外在表現出來什麼。我自認為我還是很正經和矜持的女人，比較沉得住氣，但有些人之間的默契仿若天成，我覺得很多時候我無法欺瞞自己和L。他也能看見我在剋制吧，所以一直也禮貌相待，偶有暗示，我就裝傻，這種長時間的試探最後變成了煎熬。

打破沉默的一天還是到來了。

其實是個意外，那陣子由於我工作表現比較突出，另一個部門的經理（我叫他S吧）找我去做個經驗分享。這個經理是老闆的紅人，32歲，公司里罕見的單身未婚鑽石王老五（但女朋友估計不計其數）。我對他一直無感，渾身上下都是名牌，覺得他就是個招搖的花心大蘿蔔。其實跨部門的經驗分享也就是個優秀員工介紹加豎標杆活動，走走形式而已，我原以為L會因為我的表現優異而高興，結果自分享會籌備以來他就黑頭黑面的，見了我也不說話。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總在反思是不是我哪些地方沒注意到惹他氣惱了。

分享會結束后，跟S經理寒暄了一會兒，他邀請我跟他們部門一起去聚餐，我謝絕了因為知道是禮節性的客套，肯定得謝絕，不然鳩佔鵲巢算怎麼回事。回到辦公室發現L還在加班，我收拾好東西準備走，這時L在線上對我說：“看來你跟他關係很好嘛。”我心裏沉了一下，這個時候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在辦公室里，而他就坐在我後面，如果是普通的調侃肯定當面直接說了。我想了想，在msn上繼續裝傻：“你說S經理？”等了許久L都不再說話了，我回頭瞄了他一眼，顯示屏映得他臉色發青，好像在忙，看不出什麼表情。我只好像做錯了事般在msn上跟他說了再見，拎包走人了。

那之後他出差了兩周，跟我沒有一句話。我有點魂不守舍其實之前他出差幾乎跟我也沒聯繫過，但不知怎的那次我就感覺到他就是在慪我的氣。我開始期盼他回來，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我覺得關係應該能緩和。

L回來后，還是照常工作，但我變得更加謹小慎微，每次找他彙報都不再有以前光明正大的底氣了，感覺自己好像真幹了什麼虧心事一樣。我小心地觀察他的反應，但除了能看出他還在生氣，什麼也看不出來。

過了幾天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我做了什麼啊，他憑什麼生氣？於是乾脆我也不理他了。男女之間的關係就是如此微妙，雖然還是一樣地彙報和工作，但他幾乎是立即就察覺出來我態度的變化。於是他忽然好像軟下來了，從眼神和口吻中傳達出來，還在線上沒事給我發了個笑臉。我知道他想妥協，但是他非常笨拙，幾乎不會哄女孩子，所以搞了好幾天我還是沒能等到能給我下的台階。

最後我們和好是因為一次一起出差，飛機上座位挨着，好歹得聊天。他看着雜誌跟我講起西班牙的自助游經驗來，我於是搭茬，月余以來的尷尬也就這樣平和地化解了。我把這件事當作笑話講給我最好的一個閨蜜聽，原本是想向她證明我的個人魅力的，結果她盯着我警告道：“你戀愛了。”瞬間我有種醍醐灌頂的震驚。我立即想極力反對她，但我竟語塞癱軟下來。

和許多尋求艷遇的職場戀情不同，我和L更像是先發現了彼此默契的知己，我們有很多共同的價值觀和興趣，每次碰撞出來的時候甚是驚喜，每每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只不過我們將它們的討論止步於工作的範疇內，生怕深入了解了之後更對對方產生興趣。

但是有些感覺是無法消滅的，比如每天上班看到他的第一眼，內心泛起的溫暖和喜悅我從沒有這麼喜歡過上班。因為我潛意識一直在阻止我跟他扯上什麼關係，所以我從來不試圖去知道他對我的想法，我一廂情願地告訴自己其實他也喜歡你，然後自己高興一會兒就算了，絕不會付諸行動去驗證，因為那是不道德也不可能有結果的。

如果是我自己意淫一輩子，這生活也能挺好的。可是L在越來越多的時候開始配合我的幻想，讓我在受寵若驚的同時心驚膽戰起來。他就像看穿了我想法的成年人，等在一邊悠閑地逗我玩。

比如說我在朋友圈發微信說考慮買車，他很快就會發一堆推薦清單到我郵箱裏來。我買了兩張演唱會的門票（有一張是幫閨蜜代購的），他立即就在微信里問我要跟誰去看。諸如此類，越來越關注乃至開始干涉我的生活。有時候我故意逗他：“跟帥哥去看演唱會，怎麼了？”他就會厚着臉皮道：“其實我覺得我不算帥哥啦！”“誰說是跟你去了？”接着他就又不理我了……最絕的一次是我發qq狀態說“今天看到一對小情侶在早高峰的地鐵上無限膩歪，真感慨戀愛中人不愧智商為零啊”，他竟然私下裏微信我說：“你不是也一樣。”我覺得哭笑不得，他這是在調戲我么？他在隱晦地確認我們的“戀愛關係”么？我什麼也沒說啊，他就這麼自信我喜歡他？

我承認我心裏是挺高興的。但是理智告訴我我是在玩火自焚的路上，不能再任由其發展下去了。

於是我開始冷淡他。

至此除了語言上的些許曖昧（還算不上打情罵俏），我們從未有過一絲一毫身體上的越界接觸。所以我認為正是收回心來的最好時機。

很明顯L起初不明白我為什麼突然冷淡，以為是他說錯了什麼惹我生氣了，又開始了那套笨拙的“討好”。我鐵了心繼續不理會他，好幾次在路上遇見也避開他眼神的交流，平常除了工作不談其他。過了一段時間，我想他是明白了，那時我換了個msn狀態：“良藥苦口利於病，對你不好是為你好。”

也許你們覺得這根本就算不上辦公室戀情吧，還沒開始就煞了尾。但我和L的默契就是這樣好，幾乎什麼都不用點破，就什麼都已明白。

就當遇上了個好知己然後可惜錯過了吧！遺憾是有，但至少這樣能獲得安全。

但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也低估了男人征服欲的反撲。

我是這樣一個人，當想要斬斷對一個人或一件事物的依戀時，必須要轉移注意力到另外的東西上面。每天看見喜歡的男人而不可以靠近，我自然相當痛苦，每天上班成了煎熬：他在也好，出差也好，都止不住地想念。於是我那段時間經常跑隔壁辦公室，也就是S經理的部門，反而跟S關係比較近了因為我覺得我絕對不會看上他，所以把注意力放他身上或許比較安全，當然我也有職業發展方面的私心，公司合併地去巴結，何樂而不為。我這個人比較好的一點就是不會刻意溜須拍馬，但又能讓別人很舒服地接納我。

然而我為此我付出了比較慘痛的代價。

我以前從未遇見過職場性騷擾。但S對我實施了。

這絕對算是自找麻煩的典範。

S也許以為是他的自身磁場太強讓我被他迷倒了，話說現在的男人都太有自信了，女人對他稍微熱情一點，就老往自身魅力上聯想。於是在那次公司年會後，他悄然拉着已喝得東倒西歪的我就走。因為近期跟S還比較熟絡，我也沒多想，還以為是要轉場去看高管表演了，結果越走越不對。

另外我真沒想到S竟然比L先拉我的手。

我奮力掙脫，想回到主場去（公司租了一個五星級大酒店開年會，半夜的酒店花園幽黑無人），S竟然從我身後一把抱住我，嚇得我驚叫一聲。他的手老練地往我的胸上摸，我當晚穿着一字領緊身禮服，幾乎都要被拽掉了。S是情場老手了，他並不緊張，輕聲在我耳畔說：“你身材原來這麼好。”我用最後一點忍耐警告他：“鬆手！否則我喊人了！”他又捏了一把我的腰，放手讓我走了，我憤恨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竟然在斜睨着笑，充滿了禮節性的情慾除非你自投羅網，他堅信你會。

在那一剎我竟然變態地覺得他很帥……這種感覺不知道姐妹們有過沒有，明明就是你相當憎惡的人，從人品到習性，但他能混跡江湖多年，確實得有點魅力，你可以理解為荷爾蒙的野性吸引。我是通曉男女之事的少婦，這種迷惑我理解得到。

可是你丫的還不知道我喜歡的是L不是你啊！還嫌我不夠亂呢！我狼狽地跑掉了，心想再也不能見這男人了。

後來想想我也不能怪S，男未婚女未嫁，談什麼貞節烈女啊，難道我已經把自己的心鎖在L身上了么。

這件事情對我的刺激不小，那幾個月上班都處於遊離狀態。幸好S在別的部門天高皇帝遠，我不去找他就很少能遇見。直到有一次公司活動，不得不一起出行，在下榻酒店的大堂衛生間門口狹路相逢，見四下無人，走在我身後的他竟大膽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我嚇得跳了一下，臉色煞白地趕緊逃走。

我們倆前後腳進了大堂，我遠遠就望見L正盯着我，我知道我的面無血色和身後S的得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想這段時間他也聽說了些什麼，這下他表情很不好。

然後那次活動全程他都陪在我身邊，坐大巴也主動坐在我附近，雖然並非二人獨處，也沒說上什麼話，但我覺得特別安心。

後來我問知那陣子是他最鬱悶的時候，因為他聽說了關於我和S走得很近的傳聞，但身為已婚男人他又沒有理由來阻止單身男追求單身女，也不好打聽我是不是對S有意，所以一看到我倆在一起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次破局的事件，是一次部門KTV活動。

我們上季度的任務超額完成，L請部門的同事吃飯唱K，四男兩女，大家都玩得很high。我唱歌還算挺好聽的，這次也不例外地驚艷了他們一把。L唱歌一般，也不太喜歡唱，但他可以把氣氛搞得很活躍，讓大家都很開心。我唱了幾首后就把話筒交給其他人了，整晚我的目光都沒有怎麼離開過L，他今天真的很好看，柔和的燈光打在他高盧人般的細瘦面頰上，雕塑般的鼻樑側影彷彿泛着微藍的光。他穿紫色襯衫的時候最帥了，敞開一顆紐扣，顯得乾淨而又性感。屋子裏煙味太大，我跑到走廊里透氣。我們是在三樓的房間，我依在走廊的欄杆上往下看，中間五光十色的一片亮。

夜色里的KTV燈火通明，到處都是嘈雜的旋律，我從樓上望下去，忽然覺得迷茫L的一笑一顰我都記在心裏，也許永遠只能這樣默默地回憶了。

忽然我的肩膀被一雙手按住。那感覺就像老鷹捉小雞，抓的生疼。

我詫異，但我並沒有回頭看那站在我身後的男人，只能是L。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在跟我開玩笑，可是他的雙手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越抓越緊了。

我那句“領導……”只說了一半，然後我就沉默了，感受着他指尖的力度。他就那麼默默地按着我的肩膀，指尖的力量越來越大，好像要剜肉似的，我忍住沒叫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想哭了，他的身體慢慢靠近我，我頭頂的髮絲能感覺到他均勻的呼吸。他沒有激動，他似乎很寂然。

忽然之間我耳邊響起了《霸王別姬》的主題曲，不知是哪個房間的門忽然打開所致。這個地方太顯眼了，L鬆開了雙手，他可能進去了。我獃獃站了一會兒，也回屋了。整個過程中我一直沒有回頭，我不知道他什麼表情，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情緒，但我是哀傷的，我就覺得他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