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急症
相距幾十公里便是繁華世界與冷寂村鎮的區別,與圓北市區不同,路上早已是罕見行人一片昏暗的天宮鎮內,天行宮中一側點着紅燭的廂房裏,李善三坐在一扇高懸牆壁之上,透出幾分皎潔月色,古色古香的木窗下,把手機收進了灰布衣兜。
他面前是張兩尺見方的木案,上面擺着煮咸豆、醋扮花生和兩個盛滿米酒的陶碗,對面坐着一位與其年紀相差無幾,身高體胖看起來十分富貴的老人。
“現在的子孫哪是子孫,簡直就是冤親債主,”長嘆一口氣,李善三端起酒碗朝胖老人一碰說道:“不提了,不提了,喝酒喝酒。”
“再是冤親債主只怕也比不得咱們當年啊。
想當年咱們十八歲的時候,都已經結伴走出鎮子,投了毛大…”見曾經殺伐決斷,心狠手辣之際的老夥計,露出愁眉苦臉的樣子覺得十分可笑,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的胖老人邊喝米酒,邊信口說道,話未講完卻被李善三厲聲打斷,“振宇你喝醉了吧,胡謅些什麼!”
“這都過去幾十年了,何況廟裏又沒外…”胖老人一愣,訕然辯解道,但對上老友酷厲的眼神,馬上改口說:“是,是,我是喝醉了,喝醉了。”
他話音剛落,突然宮廟外隱約響起一陣喧鬧的叫罵聲,“驢,我剝好,馬上下湯鍋的驢讓那個賊骨頭偷走了。
x你老母,吃了我的驢全家買棺材,我這就去報警,抓住了讓你好看…”
“哎,好像是孫阿牛的聲音,有人偷驢,我去瞧瞧熱鬧。”胖老人豎著耳朵聽了會,頗有興趣的說道。
見他站起身,李善三突然就覺得一陣心煩意亂,正要阻止,卻見老友已經快步走出了廂房,而同一時間,剛剛用謊話成功欺騙完父母,得到外宿許可的張木子正走進一家中式快餐店中。
這時已是晚上九點多鐘,圓北市區內不通宵營業的小店鋪紛紛關張,春假期間的夜間補習班也開始放學,快餐店中人滿為患,張木子只能唉聲嘆氣的排在長長的人流後端,卻沒有發現自己進門,已經引起了店內幾個穿着水手裝校服的少女的注意。
在那些初高中小女生偷偷的打量,和竊竊私語中,他排了好一會隊,終於挨到了櫃枱前,仰起頭看了看餐牌說道:“一份牛肉麵外加兩個滷蛋,再要一份滷肉飯,一碗蛋花湯,謝謝。”
“是男生的聲音,我就說是男生…”豎著耳朵聽到張木子沙啞的點餐聲,一旁校服少女中有人興奮的低呼起來,緊接着就聽她周圍的同伴嘰嘰喳喳道:“真的好漂亮啊,像日丸的北野建,不過皮膚更細膩,簡直像是漫畫裏的人物一樣。”;
“是啊,是啊,我看一定是還沒出道的‘練習生’,你看他穿着寬t和七分褲,一定是剛剛練完舞打算回家。”;
“你說的對,一定是這樣,那我們去找他簽名、拍照怎麼樣,然後幫他組織後援會,我來當會長。”…
青春洋溢的女孩們總是有很多桃色的幻想,並且雖然遠比成**人羞澀,卻從不缺乏勇氣,商量了一會,七、八個小女生竟真的站起來,圍到了張木子的身邊。
出生十八年,在異性眼中一直毫不起眼,平生只有一個交情極好的女性友人,卻也只是‘朋友’身份,而非‘男人’的張木子哪裏受到過這種禮遇,先是奇怪周圍為什麼多了一群女孩。
後來見其遲遲不走,又發現所有女生的目光都看着自己,心中的第一個念頭不是被人仰慕喜歡,而是‘援助交際’。
想到這四個字,張木子差點把滿嘴的飯粒錯咽進氣管,‘咳咳咳…’了幾聲,手忙腳亂的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蛋花湯后,便像是鴕鳥一樣把腦袋埋進了飯盤中,努力裝出不關己事的樣子。
世事總不公平,如果是一個體態肥碩,其貌不揚的胖子做出這麼狼狽的事,在少女們眼中就是貪吃沒出息,猥瑣懦弱;
可要是一位樣子堪比視覺系偶像藝人,又粉嫩可人的美少年做出同樣的舉動,卻是性格單純可愛。
而且看到張木子比自己表現的更羞澀,女孩們反而開始變得放鬆起來,毫無顧忌的小聲說道:“害羞了,害羞了,哇,不會還沒女朋友吧。”;
“一定是還沒女朋友,我聽說沒出道的‘練習生’被管的很嚴的。”;
“不要說‘練習生’就是那些剛出道的偶像團體,前四、五年那有交女朋友的。”…,七嘴八舌的說了一會,她們中一個看起來有幾分男孩子氣,留着短髮的女生,被同伴簇擁着向前半步,望着張木子說道:“你好,請問你是演藝練習生嗎?”
“我…”張木子抬頭四下望了望,確定是說自己,搖搖頭道:“不,不是,我是北材高中的學生。”
“你也是高中生嗎,”短髮女孩眼睛閃亮的說道:“我也是耶,我在建安女校讀高二,你呢?”
“我讀高三,六月就要聯考了。”張木子表情不自然的答道。
“是嗎,那你就是學長了,”短髮女孩笑着說道:“學長,能和我們照張相嗎?”
“照相…”張木子露出不解的神情。
“嗯,我們剛才發‘臉書’說在‘望橋’吃宵夜,遇到了一個長得超級漂亮的男生,很多好友都不信,所有想上圖做證。
就拍一張嗎,求你了。”短髮女孩撒嬌道。
“好,好吧。”張木子傻愣愣了點了點頭,之後像木偶一樣的被擺弄着拍了許多張合照,還留了聯絡方式,才目送着意猶未盡的小女生們離開。
回過神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龐,錯愕的自言自語說了句,“掉了幾斤肉而已,有那麼誇張嗎…”,表情卻漸漸沾沾自喜起來。
過了一會,忍不住一邊狼吞虎咽的吃面,一邊得意洋洋的自拍了一張照片,登錄臉書,朝好友中找到一個頭像是臘腸狗,用戶名寫着‘三尾阿狸’的賬號發了過去,還附贈了一段留言,“看我減肥后的新形象,帥嗎?”。
不一會,三尾阿狸還了一個吐着舌頭,唾棄的豬頭表情,“這也修太大了,別人的美照是修圖,你的美照是投胎啊!”。
看到回復張木子撇撇嘴,將一大碗牛肉麵一掃而空后,豪氣萬千的又留言道:“你這麼說是妒忌,我晚飯吃了兩個巨無霸堡…滷肉飯,外加一碗蛋花湯,夠你吃一周的,可是現在就是比你瘦,剛才還被一群女生圍着要合照噢。”
幾分鐘后,三尾阿狸的回復出現在了他的手機屏幕上,“你這種吃法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日丸練相撲,到時候可能真有一群小肥婆要和你合照。
呀,不能再聊了,我們舍監來了,要休息了,揪咪揪咪,晚安。”
張木子掃了一眼,搖搖頭留言道:“真不明白你是在坐牢,還是在上學,當偶像真那麼好嗎?”
不一會最後一個回復傳來,“你忘了演戲、唱歌是我從小到大的理想了嗎,睡了,晚安。”,隨後三尾阿狸的頭像便暗了下去。
見好友已經下線,張木子無聊的收起了手機,喝掉最後幾口蛋花湯,站起身向快餐廳外走去,剛幾步突然就覺得肚子漲的難受,湯水像是涌在嗓子眼一樣,隨時可能晃出來,可胃裏竟還是隱約有幾分飢餓。
這種矛盾的感覺令人非常不適,他放緩腳步,來到了大路上,輕輕揉着肚子,漫步走了好一會,終於感到肚子不再發脹,可胃裏的飢餓感卻越來越強。
這時才覺得自己今天晚餐吃的分量實在是多的誇張,狀況有些不對勁,張木子站在海島宜人暖風中只覺得遍體冰涼,剛才的得意心情早就不見了蹤影。
思前想後沒有別的辦法,最後他匆忙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去到了最近的公立醫院。
圓台島上醫療體系發達,掛上急診后,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沒等太久,廣播聲便響了起來,“患者張木子先生請到第二診室問診;
患者張木子…”,與此同時牆壁上的巨型屏幕上也開始滾動出現了張木子的名字,催促他走進了診室之中。
急診室連同着臨時治療室,面積頗大,兩名接診醫生中,年長的一位正在護士的協助下,站在張病床旁為一個滿頭是血,**的肩膀上紋龍畫鳳的壯碩中年人縫針,剛走進門的張木子只能走到年少的醫生身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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