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 天妖劫
“神君，大軍已經集結完畢，還請神君施法。”
兩軍對陣，壁壘森嚴。
軍帳之中，身着鐵甲的將軍走到一位白衣勝雪的女子面前，躬身行禮。
那女子伸出一隻芊芊玉手，拇指與食指指尖輕輕一碰，迸發出一團火光。
在她面前是一個偌大的水盆，水盆中密密麻麻漂浮着竹葉編成的小船。又有一點燈芯，用臘固定在竹葉小船之中。
女子用指尖的火焰一一點亮了竹葉中的燈芯。
“可以進軍了。”女子的聲音柔和甜美：“他們不會覺得疼痛，不會有所畏懼。”
將軍將信將疑，拜了一拜，退出軍帳。
“就如撲火的飛蛾……”女子收起指尖的火焰，緩步走出軍帳。
朝陽照射在她的臉上，就如照映一塊美玉，潔白無瑕。
咚咚咚！
戰鼓敲響，廝殺聲漫天，兩陣相接只是幾個呼吸之間的事。
女子深吸了口氣，似乎對空氣中的血腥氣不滿，轉身回到軍帳之中。
竹葉小船中的火光搖曳，似乎有無形的風要將它們吹滅。
女子伸出一隻手，輕輕在水盆上拂過。淡青色的光塵從掌心飄落，落在竹葉小船之上。剎那之間，火花爆起，小船猛烈震動，似乎下一瞬間就會沉沒水中。她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終於還是控制住了局面，一艘艘小船平緩下來，隨着水波微微起伏。
……
十月初六的早上，蔡國召開了大朝會，凡是大夫以上的朝臣都要出席。
陸離雖然不是正兒八經的大夫，但靈台令本身地位超然，他又是傳說中的仙人，必然也有一席之地。只是諸則易不願意讓人知道陸離的仙人身份，也是作為試探，仍舊安排他坐在下大夫席中。
陸離自然無所謂。
“申國在三日前攻破了楚國的舒城，舒城大夫戰死。”暫掌朝政的上卿諸則易向朝臣們公佈了這個消息。
朝臣自然一片嘩然。
如果說南境十三國中最弱的是蔡國，那麼肯定會有蔡國人不服氣地說：“申國其實也比我們強不了多少。”
的確，申國國土只有五百里，甚至比蔡國還要小。只是申國地多平原，所以人口比蔡國更多。
不管怎麼說，蔡國和申國就是南境中吊在尾端的弱邦小國，連大些的淮國、息國都可以對他們頤氣指使，更別說身為南境方伯的楚國了。
而現在，這個弱小的申國竟然主動攻打了楚國的邊境大城。
這無異於老鼠咬了貓的鼻子。
正在有人懷疑這消息是否確鑿的時候，有侍衛高聲報道：“急報：申國昨日在縈原以三千步卒擊潰楚國五萬大軍，業已攻克臨城！”
這下就連諸則易都呆住了。
攻城是有技巧的，說不定是內應，也說不定天時作美。
然而楚國以五萬大軍討伐申國，半途中被申國三千步卒擊潰，這卻不是技巧能夠做到的事。就算曆代兵聖復生，都未必能打出這樣以一敵十數的戰果。
何況縈原的地形並不適合埋伏。
“冉氏有什麼消息么？”陸離低聲問身邊的冉無忌。
他與冉無忌已經頗為熟絡了，不過兩人下了朝堂反倒沒什麼往來，是以許多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友誼。從這點上也能看出，冉無忌是冉氏故意安排來博取陸離好感的，未必就是個天生話癆。
陸離因為掌握了這個關節，對冉無忌也沒什麼客氣。他並不喜歡跟人交朋友，但對於這種矜持的示好還算能夠接受。
冉無忌低聲道：“縈原之戰的結果我也是早上才知道。據說三千申國戰兵打得楚軍毫無還手之力，有斥候說那些申兵刀槍不入，根本殺不死。”
陸離微微頜首。
冉無忌忍不住問道：“仙長……”
“我不是仙人。”陸離糾正道。
“呵呵，我倆之間何必掩飾呢。而且大家都知道了。”冉無忌笑了笑，繼續問道：“真有這樣神奇的仙術么？”
“刀槍不入的法術是有的，但殺不死的法術是絕對不可能有的。”陸離道：“就連仙人也一樣能被殺死。”
冉無忌有些意外，心目中對仙人的崇拜出現了些許裂痕。不過他很快在心中自嘲：就算仙人再不濟，也比凡人強大太多了。
“關鍵不是法術的問題，而在於申國的意圖。”陸離伸手在席子上劃了一道看不見的線，冉無忌卻從指影中辨認了出來，疑惑道：“雲夢大澤？”
陸離點了點頭。
申國攻打楚國，首先搶佔舒城和後來擊潰楚國援兵搶佔的臨城，都是貼近雲夢大澤的重鎮。他們有如此強大的戰力，並不圈佔楚國富饒的腹心要地，反倒粘着雲夢大澤，這多少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
除非妖族已經降世，開始左右諸侯國政了。
若是申國淪入妖族之手，戰力突起也就並非不可思議之事。很快申國就會截斷楚國對雲夢大澤的影響，在那片被世人視作蠻荒之地的叢林深處養妖為患。
天妖劫降臨了！
十月初六的最後一縷日光隱沒之後，整個華夏九州的觀星士都看到了那顆拖着妖異火紅尾巴的客星。
洛京四面大門敞開，絡繹不絕的使者駕車前往四境方伯之國，宣佈應對天妖下界作亂的消息。然而人們都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以至於對於周室是否能夠挺過這次的劫難多有質疑。
諸侯大佬們自然也被鼓動了野心，四下探訪，希望能夠找到一條最適合自家利益的道路。
天下動蕩之際，陸離開闢的石柱山巔卻是一派欣欣向榮之色。
靈珠子受陸離所託，在此間傳授法術與槍劍兵刃。他剛完成日常檢查，回到草廬之中，恍惚間頗有感應，連忙取了蒲團，焚香祝禱。
不一時，靈珠子身邊仙氣繚繞，空中仙音鳴奏，眼見香煙凝聚起了皓首白須，仙風道骨的老者身形。
“師尊！您竟然分神下界，弟子實在惶恐！”靈珠子驚喜非常：“其實您若是有所吩咐，招弟子上去便是了。”
“還是親自說清楚地好。”來者正是靈珠子的師尊，元始大天尊座下金仙太乙真人。
靈珠子顏色一正：“謹聽師尊教誨。”
“如今天妖劫開啟，你切莫置身其中。待大局一定，仙界與神界通往下界的通道會暫時開啟。”太乙真人道：“一旦通道打開，你便火速回乾元山來，切莫耽擱。”
靈珠子頗為詫異，奇道：“師尊，當年大天尊留我在下界，不就是為了防止下界遭劫，生靈塗炭么？為何反倒不能置身其中？”
太乙天尊長嘆一聲道：“因為這回的天妖劫，應劫之人不在咱們這邊。”
“師叔……啊呸！陸離似乎想做這應劫之人。”靈珠子道：“以他的性子，恐怕搶也要搶過來。”
“他哪裏來得及？”太乙真人道：“以他的修為最多早數月知道天妖劫將至。妖族那邊的應劫之人卻是早百年前就下界了，如今只怕佈置得鐵桶一般。若想硬撞……呵呵，兩千年前為師不敢說，現在他不過是個凡夫俗子，難道還能夠手撕妖獸？”
靈珠子頗有些臉紅。
陸離都已經是個凡夫俗子了，竟然還能輕而易舉地教訓他。他終究是不曾見過陸離鼎盛之時的戰力，心猶不死。
太乙真人道：“他想應劫，甚至奪劫，情有可原，到底曾經成就金仙道果。不過你卻沒必要與他一起在下界折騰，你已經是仙蓮之體了，又不需要證道飛升。”
靈珠子沉默不語，良久方才道：“師尊，徒兒想留在下界，精研技藝，打敗陸離。”
“痴兒，天地大劫豈是這麼容易的？當年諸仙之劫你還記得么？八千仙人被削落頂上三花，散了胸中五氣，托胎凡人，至今也沒見幾個回來的。”太乙真人苦口婆心道：“他若是能上得界來，你再與他比試，也不差那麼些年。他若是成不了仙，你就算贏了他也沒甚面子啊！”
靈珠子咬着嘴唇，就是不肯鬆口。
太乙真人香煙所凝聚的形象一陣散亂，差點破散。
他無奈道：“也罷，你反正是個不聽話的，就由你去鬧吧。不過為師不得不警告你，應劫之人看似磨難重重，其實天道對他必然有所照應，那便是遁去的‘一’。你可千萬不要別做傻事，碰到妖族的劫運之人，遠遠躲開才是！”
“是，徒兒明白！看看當年的姜師叔便知道了，三魂七魄都被拘去了，一樣能夠死裏逃生。”靈珠子笑道：“徒兒只是殺幾頭妖獸，不叫師尊傳授的本事荒廢了才好。”
“老夫寧可沒教你什麼本事，只會給老夫惹事！”香煙晃動，眼看形象便要破碎，卻從中飛出一副環狀寶貝。
靈珠子凌空抓住雙輪，心頭狂喜：終究是師父疼我！有了這寶貝，再兇險的龍潭虎穴也不妨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