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行天涯 人不守已招煩憂

第七十六章、行天涯 人不守已招煩憂

第七十六章、行天涯人不守已招煩憂

西江月:

為了女人斗膽,風流哪怕丟官。殷勤備至意千般,軍紀神魂拋閃。

前有翻車之鑒,後人遇此亦然。深知逆耳是良言,事後幾多嘆啘。

從下關里向南約八十公里,有個地方叫白楊里。599團全體將士經過兩夜的行軍,進駐白楊里。從白楊再向南約三十公里,就是當時為世界所注目的地球緯線三·八線。

以美國為首的聯合**經過五次戰役的較量,已退至三·八線以南地區。由於開城談判的效力,敵我雙方斬時停止了軍事行動。朝鮮暫時處於平靜安全穩定狀態。由此,白楊里的百姓們又陸續回到了自己的家園。都是些老人、婦女和兒童。

卻說我們離開下關里的第二天晚上,出發時,晴朗的夜空,繁星滿天。後半夜,天空突然陰雲密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後面的人只有看着前邊的黑影迤邐前進。不時有一道道閃電劃過天空,照亮山路。雷聲轟鳴,天要下雨了。當時,部隊沒有雨衣,戰士們都擔心會淋雨。擔心的事情很快出現了,又幾道電光閃過,大雨傾盆而下。部隊仍藉著閃電冒雨繼續前進。不知又走了多遠,戰士們的衣服全濕透了。背上的被包由於受雨,越來越重。隊伍只好停止前進。原地站着,任憑雨淋。大雨如注如瀑,彷彿天地間都成了水的世界。無數條雨絲交織成巨大的水簾,澆注在志願軍戰士們的臉上、身上。人無法睜開眼睛,只好緊閉雙眼,靜靜地站着。詩曰:

四野雨瀟瀟,山溪白浪滔。

帽邊垂暴布,天上倒江潮。

不管風雷吼,任憑河漢澆。

保家衛國事,抗美又援朝。

一個多小時后,雨收雲退。深邃的夜空各外的藍,星星各外的亮。志願軍戰士們一個個摘下帽子擰去雨水后又重新戴上。然後捲起褲管,扛起槍彈,背着沉重的滴着水的被包繼續前進了。踏着泥濘的道路,又不知走了多遠,天已大亮。命令傳下來:“白楊里到了,停止前進,以班排為單位到附近找房子借宿。各排長安排好,要讓戰士們洗個熱水澡,以防感冒。”

我們停住腳步。山腳下零星般有一排排的房子和院落。我對郭銳道:“郭排長,你們在此稍候,我去看看,有沒有空房。”

郭銳道:“好吧,只恐怕晚了,房屋會讓別的連隊號了。”

我帶着勤務兵順着溪邊的小道朝就近一座院子走去。院門破舊,敞開着。我讓勤務兵在院外等候,自己一腳踏進院子。這是個小天井院,右廂房一間門關着,一間是櫥房。左廂房門敞開着,屋裏空蕩蕩的。屋裏有一小門直通內室。為預防意外,我拔出手槍壓上子彈提在手裏。內室有一張空板床和一張桌子。像是有部隊曾經住過。我退出屋外,來到院中。見正屋門半開,我走進正屋,屋裏有一張大方桌和兩把椅子。心想,此院正好夠我們一個排住下。怎麼不見房子的主人?我正要敲那右廂房的門,門忽然開了,走出一位婦人來。那婦人年輕漂亮,白里泛紅的臉上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見我站在門外,先是含蓄一笑,笑容是那麼美麗。又見我渾身水淋淋的,冷得直打牙殼。背上的被包還在不斷地滴水。我指了指胸前軍衣上的“中國人民志願軍胸章”后,用入朝前學的幾句朝語問道:“阿支媽妮,保索哇哈吉媽喜喲。古里中國伊米吉文袞。兵吉比伊斯米嘎,比列該古里曉?(大嫂,請不要害怕。我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有空房沒有,借給我們住,可以嗎?)

也許她熟悉了這樣的胸章,也許是她對中國志願軍的崇敬,道:“吉文袞東木、蘇格哈米斯達。可來可喜喲。中國伊米吉文袞瓜朝鮮伊米漢吉皮古米達。(志願軍同志,你辛苦了。可以可以。中國志願軍和朝鮮人民都是一家人。)言畢,她把我讓到屋裏,並幫我解下被包,放到桌上。房東點上蠟燭,屋裏頓時亮了起來。屋裏很簡單,裏屋挨牆有一張床,床上睡着一個小孩。

女主人眨了眨眼,拿出她丈夫的衣服讓我換上。我真想脫下濕衣服,換上一套溫暖的乾衣服。想到還有幾十人都穿着濕衣服等着宿營。因不會說多的朝語,我打手勢表明,外面還有很多人要來宿營休息。主人聽說有很多人,頓生不悅之意。也打手勢表示那多人不行,只能一人。我想到志願軍的紀律。想到陳化道的結局。擺擺手,又打手勢表明,我們要去前線去打仗,路過此地,借住一兩天就走。主人總是直瞪瞪地望着我,搖着頭,擺着手。我很着急,真想把全排叫來強行住進這個院子。可想起政治紀律,要尊重朝鮮人民。只好背上被包出得院來。後來得知,女主人名叫咸真梅。

勤務兵小馬在院外凍得直哆嗦。發牢騷道:“這家百姓這麼難說話!到底讓不讓住?”

我搖着頭說:“人家不同意。”

我猛抬頭見小溪上流頭,有個山溝。溝里有炊煙裊裊上升。心想,那裏肯定有人家。道:“走,去那裏看看。”便邁着大步朝溝口走去。拐過溝口處的山咀,眼前出現了一排房屋。一婦女提着一桶水正進屋。我快步跑上去叫道:“阿支媽妮!古里中國伊米吉文袞,兵吉比伊斯米嘎?比列該古里曉?”

她住腳放下桶,回過頭來。我指了指軍衣上的特殊標記。她見我和小馬渾身濕透了,咧了下嘴道:“吉文袞東木、蘇格哈米斯達。伊索喲(有房子)。可來可喜喲。”說著要招呼我們進屋。

我打着手勢向她說明還有很多人。她連連點頭道:“朝斯米達,伊留奧不梭,巴利巴利長。(好,沒關係,快快進屋)”

我一陣高興,轉過身道:“小馬同志,你一人跑步回去,讓郭排長把戰士們都領到這裏來。”

小馬答應一聲飛快地去了。

卻說這個女人,名叫金珠華。家有五口人,上有公公,下有兩個小孩。丈夫在人民軍服役。還有一妹妹。韓戰開始時,李承晚的軍隊來到這裏,為了躲避戰亂,他們背井離鄉去了北方。佔線鞏固到三·八線后,戰爭趨於緩和,他們才返回家園。家裏共有五間房屋。

金珠華很有覺悟,以國家為重,以志願軍為重。給我們無私幫助。首先給我們騰出四間房屋來。自己全家老小五口人擠到一間屋裏去。並讓志願軍在他們廚房做飯。

我排進駐她家后,她見戰士們衣被全部濕透了。裡外忙着幫助志願軍晾晒衣被。石頭上、草坪上、樹樁上全搭滿了衣被。馱馬卸了馱架,拴在溪邊啃野草。我真擔心,地面上這麼大的目標,如果有敵機來怎麼得了。可不晾曬又不行。幸好,此時的朝鮮處於相持穩定狀態。

蒼天也長眼色,給予照應,雨後給了好晴天。初秋的太陽曬在人身上熱烘烘的。戰士們都穿着短褲坐在陽光下曬太陽。金珠華的公公忙着幫志願軍燒熱水洗澡。有戰士發現咸真梅的院外有幾個油桶。他們把油桶拿來鑿開口,當鍋用,燒水。有了油桶澆水,屋裏的鍋就用來做飯。

金珠華把家裏的大小木盆拿出來讓志願軍洗澡。有戰士感嘆地說:“已有兩個多月沒有洗過熱水澡了。”

有戰士道:“別說熱水澡,入朝以來恐怕連涼水澡也沒洗過。”

戰士龐生愛開玩笑道:“怎麼沒洗過?昨天夜裏我們每個人不洗了個涼水澡嗎?”

聽此言,大家都哈哈大笑。我插話:“那好,昨夜洗涼水澡,現在洗熱水澡。把身上的污垢徹底洗去。要不淋那場雨,今天,還不會洗澡。”

早飯畢,已是上午十一點。戰士們疲憊不堪,都在秋陽下睡著了。金珠華仍在忙着為戰士們調面兒晒衣被。

下午,連部的三位幹部,連長徐文星,填補陳化道空白的新任指導員範文英和副連長楊曉新來我排檢查,詢問宿營情況。如:“戰士們有沒有人感冒?都洗過熱水澡沒有?被子都曬得怎麼樣了?房子夠不夠住?房東的態度怎樣?”

我都一一回答。徐文星道:“好,我們的戰士都是鐵打的漢子,好樣的。今天的天真照顧我們。要是遇上陰天,我們的被子幹不了,那可不得了。”

我見金珠華又在為志願軍翻晒衣被。感嘆道:“我們不光有上天照應,還有這位大嫂子也在不停地幫助我們,關照我們。瞧,她一直在幫我們曬被子。”

楊曉新道:“你們1排運氣真好,怎麼找到這裏,遇到這麼個好房東?連部遇不上這樣的好房東。”

徐文星道:“我們的房東也不錯,讓我們住進她的房子,就憑這一點,就不錯。你是不是也想要人家給你曬被子?”

楊曉星笑而無言。我問:“連長,你們連部駐在哪兒?”

徐文星:“我們就在這下邊不遠。你怎麼沒駐那個院子,而找到這裏?你1排長真會鑽!”

我笑而不答,心想,連部可能住進了那院子。卻說連部,因房子都被駐滿了,找來找去,最後駐進了咸真梅的院子。

次日上午,連部的通信兵小謝來,叫道:“1排長,連長通知開會。”

我答:“是,馬上就到!”轉身對郭銳道:“郭排長,戰士們閑着無事,讓各班長督促戰士們,把機槍各部件擦一擦。被子沒有干透的繼續曬被子”。

郭銳答:“是,排長!你放心開會去。”

連部的幹事們都在院外繼續晒衣被。我讓勤務兵小馬站在院外,一人進入院子。徐文星、範文英和楊曉新三人正坐在院中太陽能夠曬着的地方議事。女主人坐在右廂房自己的門口逗着孩子。見我走進院子,她還認識我。四目相對,我自然地點了一下頭。她可能想起昨天早晨的事,很不好意思地低頭直笑。這一切卻讓楊曉新看見了,他覺得奇怪。笑問:“噯,朱世學,咸真梅怎麼見你就笑呀?你們認識?啥時候認識的?”

徐文星似乎也有所察覺,不等我開口答話,和言道:“嗯,我們的房東怎麼認識你呀?你們有什麼秘密,說來聽聽。”

我一時感到尷尬,就把初來找房子的事,實事求是地講述給他們。

徐文星道:“我說了,你怎麼從這院門前過,不住這院子,而到那上邊去找房子。原來有這個故事。”

範文英一本正經地道:“哦!1排長,你還有點立場啊!不容易。”

徐文星風趣地說:“你這個倔脾氣,這次可倔到點子上啰!”

大家一陣鬨笑。咸真梅雖然不懂我們說的話,但從我們的笑意中猜出了意思。連忙抱起小孩一頭扎進屋裏,關上了房門。

由於2排長、3排長住得較遠,還沒到。大家繼續談笑。只有楊曉新閉口不語,兩眼直愣愣地盯着咸真梅的房門。

說笑間,2排長趙一濤,3排長牛希漢到,會議開始。徐文星首先問道:“前天夜裏淋了大雨,各排的戰士們有受涼感冒的沒有呀?”

三位排長同志答:“還好,沒有。”

徐文星講道:“我們離開祖國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一路上日宿夜行,走走停停,停停又走,翻山越嶺,餐風飲露,經歷了一些艱難險阻。從下關里來到白楊里,還好,還有房屋住。戰士們有個地方休息。這裏離前線不遠了,只有不到三十公里的路程。也就是說只有一夜的路程就可以到達前線。我們很快要去接防友鄰部隊的陣地。根據上面的意圖,連排長們要提前到前線去熟悉情況,接管山頭。去了后,要向友鄰部隊學習,聽取人家的介紹。人家是第一批入朝的志願軍,都是經歷了五次戰役的老兵,有作戰經驗。按要求,哪一級的幹部,就和人家哪一級的幹部在一起同吃同住,詢問情況。要了解的問題包括地形、地貌、水源、敵人的位置,敵人的兵力部署及火力配備等等等等,方方面面,都必須考慮周全,詳細了解。上級還要求,人人都要帶筆記本和水筆。個人只帶被包和隨身武器。糧食和衣服暫不帶。今晚,把排里的事交待給副排長后,好好休息。明早隨團部出發。“哦,還有一條,團長要求,誰都不要帶勤兵和通信兵。”

範文英拿出一摞筆記本和幾支水筆發給每個人,道:“我補充幾點,我們這次去的人都是幹部,和兄弟部隊在一起要注意影響,請大家注意三點:(一)一切行動要聽從人家的指揮,不要擅作主張;(二)不該問的事,不要隨便問。如人家部隊的番號、軍餉、生活等;(三)學習人家好的工作作風和生活作風。另外,給你們的副排長交待清楚,排里如有事情,就找楊副連長。連部由他在家負責。好了,散會。”

次日晨,滿天的繁星早已隱退蒼穹,天空棉花般的雲朵被朝霞映得彤紅。白楊里瀰漫在蒙蒙的晨霧裏。大路上,整齊地站着599團1營排長以上的幹部們。個個都背着背包、文件包和手槍。營長郭小儀也背着被包,站在草叢裏的一個大石頭上,向他的下級軍官們交待事情。他說:“同志們,我們離開祖國以來,已經兩個多月了。還沒有投入戰鬥。友鄰部隊一直日夜堅守在陣地上。我們這次到前線去,看一看,熟悉情況,熟悉地形。現在的對手非比往常,不是國民黨反動派,而是以美帝國主義為首的兇惡的聯合**。聽前方下來的人講,他們仗着自己的武器精良,炮彈充足,冷槍冷炮不分時間地沒有規律地到處亂打。我們去了后,既不能裝出怕死的樣子,丟我們部隊的臉。也要放靈活點兒。因為炮彈沒有長眼睛,要盡量減少不必要的犧牲。說不定,回來后再去就要接防人家的陣地。大家要做好思想準備。”

正說著,2營、3營的連排長們從不同的山溝里走出來,上了大路,來和我們匯合一處。郭小儀手一揮,小聲而鄭重地命令:“出發!”

一群幹部邁開大步直向前線奔去。

前線,山坡上的坑道里,接待我的人也是一位機槍連的排長。握手后,我說:“同志,你們在這裏辛苦了。我來向你們學習。請你……

他正忙着,抬了一下手道:“同志,你來的不是時候,我們正要去換防。等我回來再說。狗日的美國鬼子不講信義,要跟老子們較勁。

我問:“你們堅守的是什麼陣地?多長時間換一次防?”我能不能跟你去?

他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你新來乍到,沒有跟美國鬼子交過手。這幾天,他們又搞起冷槍冷炮。太危險了。你還是在這裏等我回來再說。”

我堅持道:“沒關係,我正好去看一看,體驗一下。”說著,便跟着他們出發了。我們下到一個深溝里,又攀上一座高山,來到陣地上。那位排長介紹道:“這是713·4高地。”

我四處觀看,陣地上,彈痕累累,草木枯萎。被燒黑的樹樁到處可見。心想,堅守在這裏的部隊不知經受了多少次炮擊。

根據那位排長的介紹,我在筆記本里記道:“713·4高地,在一個高山上,海拔七百一十三點四米。由一個排的兵力輪換堅守。高地北面有一山,為無名山,那是志願軍的駐地。與713·4高地相距約二千米。高地上水源緊缺。高地正面之敵是美2師某團和李承軍一個營的兵力協戰。山南面是陡坡,直到溝底。東南和西南,伸出兩道山樑。”

由於識字有限,字跡歪歪斜斜斜,怕那位排長看見,總是趁他們搞防務去了藏着寫。

一個星期後,我奉命從前線回到白楊里。一到排里,郭銳就告訴我一件事。原來,在我們去前線的日子裏,在家留守的副連長楊曉鑫和房東咸真梅勾搭成奸,被團政委逮個正着。

卻說楊曉新,自從聽我說過我來號房子時的事後,覺得這個女人有機可趁。事又湊巧,剛好連部的人也要去前線,安排他在家負責,正合他意。連長、指導員走了,屋裏是他當家。本來借物和幫助老鄉做事等事情,可以讓幹事們和勤兵去做。可只要有和咸真梅接觸的事,楊曉新總是親自去做。如幫咸真梅生火,弄煤,提水。有時還把連部的罐頭拿給咸真梅的小孩吃。幹事們看在眼裏,誰也不論長道短。在朝鮮,志願軍幫助房東,房東幫助志願軍都是正常的事。可楊曉新的行為很殷勤,是別有用意的。

在我們走後的第二天,團部在家負責的政委張建奉上級命令,要各連以排為單位進行野外訓練,主要是投彈和射擊。楊副連長總是把連部的幹事們包括他的勤務兵,全部派到各排去檢查督促。自己一人留在連部值班。

這天上午,張建來和營部留守負責的萬一山及隨員們來到機槍1連1排訓練場。秋陽高照,戰士們揮汗如雨,很多戰光着膀子訓練。十點許,張建視察完畢后,問副排長郭銳:“郭銳同志,你們連的連部是誰在家負責?”

郭銳道:“聽說是楊副連長。”

張建又問:“怎麼?聽說?難道他沒有來過你們排?”

郭銳答:“沒有,每天都是讓宣傳幹事小李來的。”

張建道:“哦,我說今天怎麼沒見到你們連部的負責人?他在連部幹什麼?”

郭銳沒說話。宣傳幹事小李上前道:“報告政委,楊副連長他,他在值班。”

張建道:“值班?我們都是暫時駐在這裏。一沒有牽電話,二沒軍務,他值什麼班?戰士們在這兒訓練得汗流浹背。他倒自在,在屋裏睡大覺。這哪象個幹部。去,把你們的楊副連長叫來。”

小李答:“是!”一溜小跑回連部去。

連部靜悄悄的,楊曉新的屋裏沒人,只有咸真梅五歲的女孩在吃着罐頭。咸真梅的房門緊關着。小李院裏找到院外,不見楊副連長。猛一想,何不去問問那小姑娘是誰給她的罐頭。於是又返回院裏。忽聽見咸真梅屋裏傳出一個男人的笑聲,這聲音,他太熟悉了,不是別人,正是楊副連長的聲音。小李趕忙上前把耳朵貼近門邊細聽。又聽見咸真梅說:“嗯,拉巴掃(你壞)。”

小李一切都明白了。他也知道關於志願軍和朝鮮女同志的風流事,是要受處分的。心想,楊副連長的事,如果說出去,那可不得了。可是,如果不叫他去訓練,政委會發脾氣。現在叫他出來,那多不好。忽然,他心裏一亮,便又來到訓練場。見了張建,立正大聲道:“報告政委,楊副連長他感冒了,發燒拉肚子。”

不料,張建來了個“跟蹤追擊”,說,“哦,病了,那倒要去看看呦。走,看看去。”說完,就轉身向連部去。

小李一見慌了,趕忙阻攔道:“不,不去,他蹲在廁所里。”

小戰士哪能騙得了團級幹部。張建見小李慌裏慌張,吞吞吐吐的樣子,就猜到必定有蹊蹺。笑道:“啊,在廁所里起不來了。那,我去把他拉起來。”說完,就邁開大步向連部去。隨員們也都跟了去。

連部,張建命他的人找遍了院裏院外和廁所,沒有發現楊曉新。只見咸真梅的小孩手裏拿着罐頭,站在自己的門口叫着“阿媽妮”,要進屋去。

張建叫來小李問道:“在哪個廁所里?你竟敢騙我,我要處分你。”

小李無話可說,紅着臉低着頭。張建更加覺得奇怪。正在這時,咸真梅的房門“吱”的一聲開了,咸真梅披着頭髮,穿着短褲出來抱她的孩子。見院子裏站着張建等一夥陌生人,不好意思地抱起孩子進屋去了。“吱”門又關上了。

要找的地方,只剩下咸真梅的屋子了。事情已經基本明了。張建小聲而又生硬的語氣問小李道:“你的楊副連長是不是在這屋裏?”他邊問邊指了一下咸真梅的門。

小李哪敢再撒謊,默默地點點頭。

張建揮揮手示意大家統統退出院子,獨自一人去楊曉新住的屋裏坐着“守株待兔”。不一會兒,那扇門“吱”又開了。咸真梅穿着裙子站在門口,見院子裏沒人,又扭着屁股到院門口,見人已走遠。便回屋去了。接着,楊曉新大步走了出來。當他一腳踏進自己的屋子時,他驚呆了,慢慢地低下頭。張建氣得臉色發青,兩眼瞪着楊曉新。好一會,他冷冷地問道:“楊副連長,哪兒去了?”

楊曉新悄悄抬頭翻起眼珠偷偷看了看張建。張建銳利嚇人的目光刺得他渾身發抖,又慢慢低下頭去。

張建道:“楊曉新,你身為副連長,在家任代連長之職。不去檢查軍務,行使職權,在屋裏幹這種事。你枉為志願軍的幹部,你違犯了志願軍軍紀。你背叛了祖國人民對你的期望,你也違背了你的願望和決心。你還記得你的指導員陳化道不?從現在起,你連的工作你就不要管了。先寫檢查,等候處分。”說完張建出了房門,走出院子,邁開大步回團部去。

聽完郭銳的講述,我得意起來。心想,得虧沒駐進那個院子。也差一點和那女人好上了。不然,也要受處分。順便開玩笑問道:“哎,我們排的房東大嫂怎樣呀?你在家裏,該不會……?”

郭銳打了我一拳道:“看你說的,排長,別拿人開玩笑。人家和咸真梅不一樣。人家天天幫我們燒水、做飯。樸實、勤勞、作風正派。真是個好大嫂啊!”

聽郭銳的話,我也認真起來:“俗話道,道高龍虎伏,德重鬼[神欽。我們難得遇到這個好房東。對我們來說,當兵在外,法度要謹守,常懷克已心。還是好啊!”

從前線回到白楊里的第二天午飯後,營部通知,要副排級以上的幹部去營部開會。會場是在營部外的一塊草地上。要求以連為單位都盤腿坐在地上,縱行順序是連長、指導員、副連長、1排長、2排長、3排長,副排長續在後邊。副連長楊曉新應當坐在我前面。可他今天卻坐在最後,不知是他自覺坐在那裏,還是命令他坐在那裏,他始終低着頭。大家都不知道要開什麼會。

團長張宗會,政委張建、營長郭小儀,教導員萬一山站立前面。一個個陰沉着臉,神情嚴肅。不象以前那樣隨和。有時,會前還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今天,見首長們這麼嚴肅,又因有團長參加會議,都感到有些拘束、沉默,都靜靜地挺着身子坐着。

會議開始,郭小儀簡略總結了去前線的見聞后,講道:“現在向大家通報一個事情,我們營里又出了一件醜事。出了第二個陳化道。他就是機槍連的副連長楊曉新。他和朝鮮大嫂搞兩性關係。”

聽到此話,身旁步兵的隊列里有人切切語道:“這事怎麼都出在機槍連?”

有人道:“是啊,真怪!”

有人道:“不怪,因為機槍連有機槍。”大家都抿着嘴笑。

萬一山道:“靜一靜,靜一靜!”

郭小儀繼續講道:“在徐連長去前線期間,把連里的事情交給他。他卻撒手不管,整天和房東大嫂勾勾搭搭。連里的戰士們都在野外搞訓練,他卻在屋裏搞女人。被張政委當場抓住。大家說說,這事丑不醜?現在,楊曉新,你站起來,把你的檢查交來。”

楊曉慢慢站起身,走向前,把寫好的檢查雙手遞給郭小儀。

郭小儀有意讓他難看:“你站一下。請大家看一看他的醜臉。大家可以想一想,他的臉現在會是個什麼滋味兒。”

楊曉新斗大的汗珠直往下滾。帽子和背上都濕透了。

郭小儀又道:“下面,由張政委宣佈對楊曉新的處分決定。”

張建向前走了兩步,拿出一個冊子,念道:“關於對楊曉新同志的處分決定:機槍1連副連長楊曉新在朝鮮的白楊里和房東大嫂咸真梅發生兩性關係。證據確鑿。違犯了中國人民志願軍軍紀,影響很壞。軍紀無情,決定:撤銷楊曉新副連長職務。從即日起,到該連1排當戰士。望你能徹底改過自新,殺敵立功,爭取怒罪。

中國人民志願軍第599團團長張宗會

一九五一年九月二十七日”

張建讀完,郭小儀大聲命令:“楊曉新,你可以走了,回去把你的行李收檢一下到1排去報到。要聽從1排的指揮。老實做人。”

楊曉星走後,郭小儀又道:“我解釋一下,楊曉新的事與陣化道的事不同。陳化道是拿槍威逼人家,屬於強姦、情節惡劣。楊曉新屬於對方自願,從輕處理。”

我正思索,他原是我的上級,現在到我排里當戰士,打起仗來,我怎麼指揮他?假如他不服從指揮,我該咋辦?

只見張建又拿的一份材料遞給郭小儀。郭小儀接在手中道:“現在,我宣讀任命書。任命書,任命朱世學同志為599團機槍1連副連長。即刻到任。

中國人民志願軍第599團團長郭宗會

一九五年九月二十七日”

郭小儀繼續道:“郭銳同志由副排長升為機槍1連1排排長。大家鼓掌為他們祝賀!”

一陣掌聲后,我正納悶,我沒文化、沒能力,怎麼能當副連長?只見郭小儀又拿出一份材料讀道:“一九五一年六月二十六日,我團行軍到檜蒼境內時,機槍1連朱世學同志違犯團部命令,擅自作主,由此暴露我團目標。給予朱世學同志紀律分一次。不過,獨自一人打落敵機F-84一架屬實。雖屬擅自行動。報呈師部后,根據立功條律,師部批道:“給朱世學同志記立二等功一次。現在,朱世學同志前來領取立功證書。”

我一陣突然,心想,還立功啦?便起立跑步上前,雙手接過證書。舉手向四位首長敬禮后,回到原地坐下。大家都在看我,好象向我投來羨慕的目光。

散會後,我回到排里,郭銳和我握手道:“排長,祝賀你升任副連長,以後排里的工作還要請你多關心。”

我一臉的惆悵,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道:“我擔心自己沒能力。”

經郭銳宣傳,三位班長和全排的戰士們都知道了。誰見我都說:“排長,你當副連長啦,恭賀你。”

一天過去了,連長徐文星見我未到連部上任,派人來搬我的行李,我卻不讓搬。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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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鄖山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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