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一切自有定數
“叫喚個啥,吵啦吧唧的!”劉一堂的媳婦提着菜刀朝我走過來,身子微微弓起,一副想要打架的姿態。
“你幹嘛要這樣,筷子插滿身幹啥,不疼么?”我將菜刀護在胸前,本想往後退的,但轉念一想,不能滅了自己的氣勢,長了對方的威風。
有多少高手對決,敗者其實都是輸在了自身不足的氣勢上。
誰能打過誰,還不一定呢,不管咋說,咱也是個練家子。
寧可敗,不可逃,就算有了怯意也要裝心底藏起來,大不了脖子上多塊碗口疤。
我二桃不是個懦夫!
先下手為強。我全身肌肉繃緊起來,表面上裝作大喇喇的樣子迎了過去。
當我們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三四米遠的時候,劉一堂的媳婦並沒有做出啥異常的反應,依然是老樣子。我一咬牙,猛地蹦起來,朝她撲過去,同時高掄起菜刀。
她則是突然站住了,沒有躲閃,也沒有還手。
咔的一聲。我一菜刀準確地劈在了她的頭骨蓋上。
菜刀崩飛了,我感到手臂無比的酸疼麻木,手不停地顫抖着,側目一瞧,只見虎口迸裂,鮮血溢出來,染紅了掌上一大片。
再看劉一堂的媳婦,除了插在頭上的幾根筷子斷了,其它的都沒事兒,整一個毫髮無損。
天,這又是啥玩意兒?
咋一個個的都成鐵頭了。
劉一堂的媳婦竟然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低下頭瞧了一眼自個手上滿是豁口的菜刀,咣當一聲,給扔在了地上,然後抬起頭,口氣較為溫和地對我說道:“咋樣,咱這身子夠硬吧,別說了你了,我自己在家劈了一上午,愣是一道口子也沒劈出來!”
“為何要自殘?”手抖得實在厲害,我有些艱難地點了一根香煙叼在嘴上,強裝鎮定地沉聲喝問道,隨即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
煙霧沒有被她吸過去。
原來是沒有呼吸的。
我又轉目往地上一瞥,是有影子的,不禁心裏愈來愈疑惑了。
這到底是個啥東西?!
“我要砍開這副軀體,是因為我想出去,我在裏面憋得實在太久了,現在連大嘴鬼娃都出來了,我也想湊個熱鬧!”劉一堂的媳婦着急地說道,又從衣裳里摸出一根長筷子,對準自個的耳洞,蹭地一下子,把筷子給完全扎了進去,“癢死了,他媽的,我就不明白了,為啥連木頭筷子都能扎透我的身體,卻用精鋼做成的刀砍它不動呢,真是邪門了!”
聞言,我從包袱里掏出一把鋒利的剪刀,遞了過去,說你用這個試試,看是否只要是帶尖的東西都能刺進你的身體。
“好吧,謝了啊二桃!”劉一堂的媳婦接過剪刀,倏然兩眼一瞪,嘴巴抿尖,胳膊大幅度張開,高高地揚起剪刀,狠狠地扎在了自己的另一手掌上。
嚯嚓一聲,剪刀被頂彎了。再看劉一堂媳婦的手掌上,只出現了一個白印。
見到這般,我心裏禁不住哆嗦起來,叼在嘴上的香煙一晃一晃的,使得煙灰簌簌往下掉落,只覺得喉嚨發澀,慌忙摘掉煙,勉強地乾笑了一下,說可真奇怪,我也幫不了你啦。
“算了,我去讓大嘴娃子給我弄一下吧,那傢伙力大無窮,看它能把我的身體給撕開不,唉,真他媽的頭痛!”說罷,劉一堂的媳婦愁眉苦臉地搖着頭從我身邊走過去了。
直到她出了大門,我才挪動了腳步,走進了屋子中。
屋子裏沒有人,散發著血腥的味道。
耳邊傳來唔唔嚀嚀的聲音,我靜下心聆聽了一番,便循着聲源來到了床前,彎下腰掀開耷拉着的床單往裏一看,劉家的姐妹花正在床底下背靠背地坐着,不過被捆綁在了一起,動彈不得,嘴裏也被塞進了破布。
以德報怨是種美德。猶豫了一番,我給她們鬆綁了。她們揪出嘴裏的破布,吭哧吭哧地喘息了一陣子,然後就問我為啥救她們,不是該惱恨么。我掏出鏡子照起來,看着自己的頭跟狗啃了似的,忍不住淚水盈眶,凄慘地笑了一下,悲戚戚地說道:“大人不計小人過,算了,一切都過去了,不必再重提!”
倆姐妹花愣住了,過了半晌才互看了一眼,俱是臉上露出了羞愧之色,深深地垂下了頭。我依然在照着鏡子,掏出木梳,打理了半天,髮型依然跟狗啃似的,這兒缺一塊那兒露出頭皮的,根本沒法用梳子將頭髮摟到一塊去。
終於,我扔下鏡子木梳,裂開了嘴巴,雙手捂住臉,肩膀一聳一聳的,不住地抽噎起來。
“二桃哥,對不起啦!”劉翠撫摸着我的肩膀,也流下了眼淚。
“我對不起我張帥臉啊,這麼帥,卻沒個好髮型給襯着,就像一隻漂亮的鍋,卻沒個漂亮的鍋蓋,美中不足,何其悲哀!”我仰起頭,看着黑黝黝的骯髒屋頂,嗚咽地悲呼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劉一堂家是瓦房,屋中間有一道梁檁撐着大面積的屋頂。
有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披散着頭髮遮住面孔,正在房樑上坐着,腳上穿着一雙紅得刺眼的嶄新大紅皮鞋。
“哎呀,不就是頭髮么,有啥大不了的!剃個光葫蘆不就得了!”劉芳撇着嘴巴,滿不在乎地說道。
“你說得怪輕巧,俺這偏頭瓜子,你讓我咋剃光?”我瞧向她,歪抽着嘴巴哭道。
噗嗤了一聲,劉芳不再說話了,低下頭用腳尖踢着凳子。她的後面正站立一個低矮的小孩兒,個頭兒只到她腰部,面色蒼白,黑眼圈濃重,嘴唇呈暗紫色,臉上掛滿淚珠,正一臉迷茫地瞧着她的背影。
後來她們兩個商量了一下,一人掏出十塊錢給我,算是彌補我。
“別談錢,談錢就俗了,再說我的形象就值二十塊錢么?你們這是在變相地侮辱我!”我更加生氣了,義憤填膺地怒吼道,伸出手接住錢塞進了口袋裏。然後我問她們,你們的大哥劉文騰呢。
原來傻子劉文騰已經失蹤兩三天了。
我們三人決定,留一個人在家守着,另一個跟我去尋找劉文騰。
我跟劉翠先回到了我的家裏,因為我有一件重要的東西沒有帶着,那就是金剛傘。上次就是因為沒有金剛傘被掛到了樹上,那算是幸運的,要直接摔地上的話,豈不成了肉餅。
記得金剛傘在廚房裏的長條桌子上。推開門子的那一刻,我看到那個穿白色連衣裙和大紅皮鞋的女孩就在裏面站着,頭髮依然往前耷拉着,我看不清她的面目。我一進廚房,她就給我跪了下來,發出嚶嚶地哭泣聲。我沒有搭理她,不吭不響地取了金剛傘,到了院子裏。
劉翠問我拿個傘幹啥。我笑了一下,沒有回答直接回答她,從包袱里取了彈簧鞋穿上,往地上一頓,身子頓時被彈了上去,在十幾米高的空中,打開金剛傘,飄飄然然地落下來,然後杵在那裏得意的笑。劉翠跑過去,扯着我的袖子撒嬌,說真有趣,也想玩玩看。
剛開始我不答應,說這玩意兒太危險,弄不好掉下來就摔死人了。她說沒事兒,不是有傘拽着人。我嚴肅地糾正道,不是傘拽着人,是人拽着傘,一定要拽緊,到了天上可不是鬧着玩的。
在她一再央求之下,我只好答應了她,讓其玩一次,但是要收費的,一次五十塊錢。劉翠笑嘻嘻地說沒錢,給你個吻可以么。說著就把紅嘟嘟的嘴巴湊過來。我趕緊別開臉,搖搖頭說不必了,就讓你免費玩一次吧。
當她穿好彈簧鞋要跳時,我說等等,讓我檢查下金剛傘,免得出意外。她抱怨了一句真墨跡,還是把傘遞給了我。我開合了幾下傘,說骨架有些生鏽了,不容易打開,我去給你犒點兒油。
再次來到廚房裏,只見那穿白衣連衣裙的女孩還在跪着。我淡然地說起來吧,一切自有定數,不可強求,何必一再執着呢!女孩又嚶嚶哭起來,跪地不起。我唉嘆了一聲,從牆上摘下掛在上面的油葫蘆,往金剛傘上面塗抹了一番,然後出去了。
我問劉翠想飛得高還是飛得低。她一臉興奮,摩拳擦掌地說當然要飛得更高。我打量了她一下,嘲諷道,你就是想飛得高恐怕難,你這細腿馬蜂腰的,蹦不起來多高,頓在地上彈簧鞋吃不了多大力。
面露出難色,劉翠說蹦高確實不是俺的強項,那咋辦。我讓她爬上廚房的屋頂,穿着彈簧鞋跳下來,怕不怕。劉翠兩眼發亮,說怕個鳥,這正是個好辦法。於是,我給她豎立起梯子,讓她爬上了屋頂。
我家的廚房是個小平房。
“我要飛了,天空任我翱翔!”穿好彈簧鞋后,劉翠站在屋頂沿上,手裏握着金剛傘,張開雙臂,神采飛揚,豪邁地朝藍天喊道。
我點了根煙叼在了嘴上,噴出一口煙霧,在下面看着她,眼睛逐漸眯了起來。
嘣的一聲,劉翠跳下來了,彈簧鞋剛觸碰到地,瞬間將她的柔弱的身體彈了出去,像炮彈一樣衝到了天空中,目測大概有四五十米高度,站在地上朝上望去,她的身影迅速成了一個黑點。
金剛傘被打開了,就像一朵盛開的黑花,看起來是那樣的不詳,是那樣的詭異。
嘭地一聲巨響,地面震顫了一下。像流星一樣急墜下來的劉翠一頭撞在了院子裏大水缸的邊緣上,把頭撞得像爛西瓜一樣粉碎,紅血中混着豆腐腦一樣的白漿,屍體陳橫在泥土地上,大量的血不斷地汩汩流淌出來,頓時被鬆軟的土壤給吸收了。
金剛傘還在空中,孤獨伶仃的,歪歪斜斜地慢慢降落,銀色把柄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好吧,敢做就敢承認。
剛才,我在金剛傘的把柄上塗滿了大量的潤滑油,導致當劉翠在高空中打開金剛傘,抓着把柄的時候手打滑了。
狠狠地把最後一口煙吸完之後,扔掉煙蒂用腳踩滅,我轉身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