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偉大的父愛
大嘴哥來了。看見它的第一眼我就被嚇了一大跳。這玩意兒長得夠稀罕。一顆腦袋奇大,如百姓家腌雞蛋用的小號瓮缸,嘴叉子咧到耳根子下面了,若一隻成年人的拳頭放進它的嘴巴里也不費力。一張臉看起來大概有二十八九歲的樣子。它的身材極為短小,還沒有劉雲奇家九歲女兒高,兩隻巴掌卻異常碩大,足攆上一般大人的了。
這傢伙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少,只有一條三角褲頭,光着油光發亮的膀子,胸肌異常發達,下面有八塊腹肌,腿上也滿是隆起的疙瘩肌肉。總之,這黑貨看起來力量飽滿,堅實得就像一隻甲蟲似的。
目光一轉,我瞥眼朝地上瞧去,注意到它是有影子的,不禁心裏疑惑不已,這玩意兒到底是啥物種,人不人鬼不鬼的。
劉雲奇家的小女兒名字叫劉曉友。她很喜歡大嘴哥的樣子,大老遠就熱情地喊它,蹦蹦跳跳地迎過去,挽住了它的胳膊,笑得咯咯脆響。大嘴哥倒是保持起了冷酷,一張臉像是誰欠了它二百塊錢似的。它趾高氣揚地來到我面前,大馬金刀地一站,指着我問:“小友,這二逼欺負你沒?”
“二逼?!”
我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了,竟然敢這麼不尊重我,難道沒有被我凌厲的氣場震懾到?莫非,這丑癩玩意兒是有兩把刷子的。
“沒欺負我,但我煩他,整天拿個破鏡子照來照去,還留個長頭髮裝大姑娘!”劉曉友的臉耷拉下來了,非常認真和不滿地說道。
“呔,二逼,為啥老照鏡子?”大嘴哥朝我喝道,氣勢十足。
“你奶奶了個腿,你他媽活膩了,再喊我一聲二逼試試!”我眼一瞪,扯着嗓子嗷起來。
“二逼!咋啦吧?”大嘴巴朝前邁出一步,手摁在我肚子上,把我給推搡了一下子。
這是要造反么!
“呵呵,你逼我!”話音未落,我聳肩往上一蹦,一隻腳踢出去,蘊含了我七成功力,如果挨上的話,連孩童胳膊粗細的樹都免不了要折斷。大嘴哥不慌不忙地往後挪一步,倏地伸手,一把逮住了我的腳踝,猛然往後一拉。
“哎喲!”
這傢伙的力氣可真大。我的身體不受自個控制了,腿往上翹着,屁股狠狠地撞到了它後面的一堵牆上,登時仰面朝天,背部先着地的重摔在牆根下了。
此時我應該就像一顆歪白菜。
媽的,這姿勢可不雅,有損形象,得把面子扳回來。我一咬牙,用力一蹬牆,身體在地上摩擦出去兩三米遠。
緊接着我就使出一個鯉魚打挺,可沒完全站起來,只起來了有百分之八十,頭離地都有一米多高了,卻又返回去往下栽去了,慌亂之中,我腳趕緊往地上蹬,想趁後退着時站起來。
結果,退倒是朝後噔噔地退了好幾步遠,縱然緊握着雙拳,脖子使勁往前伸長着,但依舊沒能站起來,身子還是往下栽倒了,恰好下面有一摞子磚頭,嘭地一聲,後腦勺重重地磕在磚頭上面了。
眼珠子朝上翻了翻,我沒能停住,暈厥過去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沒少胳膊也沒短腿的,身體健全的很,但一張俊美天下的臉卻埋在了一泡黏糊糊的黃屎上。
“缺德,怎麼可以這麼缺德,習武之人,當修武德,應尊重對手嘛,縱然對手不如己,但畢竟是有尊嚴的嘛!這麼帥的臉能隨便埋汰嗎?”我一邊用根粗糙的玉米芯蹭刮著臉上的骯髒之物,一邊氣急敗壞,渾身發抖地罵道。
回到家,我把臉洗了九四三十六遍,都搓了一層皮下來,總覺得那股臭味還在。一照鏡子,臉紅腫得跟猴腚似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便悶悶不樂地去廚房做飯了。吃完飯後,我去劉家祖墳上溜達了一圈,發現墳的周圍栽上了一圈銀杏樹。
不好!
銀杏樹的葉子具有吸附渾濁惡氣的作用。
是誰在背後給劉雲奇支招?
不會是那個萬惡的大嘴哥吧!
亦或者是劉雲奇的叔叔劉御龍。
不管怎麼說,這銀杏樹指定是不能在劉家祖墳上的。
我陰着一張臉,背負着雙手,望着天邊夕陽啼血,彩霞滿天,心事重重,突然想起什麼來,便緩緩扭頭看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影子有些稀淡了,心裏面不由得更加焦慮和沉甸了。
於是,等到天黑透了,我穿了一身夜行衣,用塊手絹蒙面,扛着一把鐵杴到劉家祖墳上,一直忙碌到半夜三更,才把銀杏樹盡數刨光了,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圈子大坑。
大早上,我還在睡着的時候,大鐵門被人拍得嗵嗵響。我趿拉着鞋子,揉着惺忪的眼,到院子裏,打開門一看,是劉雲奇。
只見他一臉的急色和慌張,說自己的女兒劉曉友不見了。我驀然一驚,睡意頓然全消,問啥時候不見的。他說是昨天,女兒劉曉友一夜未歸。
他還說中間找了我好幾趟,可我都沒在家,也不曉得我大晚上幹啥去了。
“事態恐怕要嚴重了!”我嘬着牙花子說道。
“那咋辦?”劉雲奇快要哭了。
回到屋裏,我收拾好包袱,準備要跟劉雲奇走的時候,卻突然脖子一梗地啊了一聲,目瞪口呆,僵在那兒不動了。
“你咋啦二桃?”劉雲奇身子一哆嗦,使勁晃了晃我,哭腔問道。我慢騰騰地伸出手,做了一個點鈔的動作。
“說吧,要多少錢,快點兒!”怔了一下后,劉雲奇把手探進了口袋中欲要掏的樣子,一張臉如喪考妣。
“唉,誰讓咱是一個村的呢!有多少錢就拿多少錢吧,畢竟你家遇上事兒了!”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道。
結果,劉雲奇只掏出了五塊錢,三張一塊的,一個硬幣,還有兩張五毛的。
“是不是存心故意的?”我臉倏地一耷拉,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太師椅上,掏出鏡子和木梳,怒氣沖沖地打理起頭髮來。
呵呵,五塊錢,這是在極大地侮辱我。
“二桃,我真的沒錢了,你說要多少,我先賒着你,過後我就是賣血也會把錢還給你!”劉雲奇說得十分誠懇,眼圈都紅了。
“賣血?你捨得嗎?你有那誠意嗎?裝啥裝!”我像驢一樣扯着脖子叫喚起來。
“怎麼你才信我,說吧,二桃!”劉雲奇顫抖着嘴唇問道。
從太師椅上站起來,我到廚房裏拿了幾隻碗,從包袱里取出一根本是給豬打針用的大針管遞給劉雲奇,對他說:“我要五碗血,你抽吧,把血打到碗裏,每碗都要滿!”
果然是愛女心切,這劉雲奇二話不說,就挽起袖子,接過針管,往自己胳膊上一紮,眉頭不皺,抽起自己的血來。我又後退幾步,坐回了太師椅上,一邊照鏡子梳頭,一邊觀察着劉雲奇的情況,不時翻翻白眼,心裏面煩得慌,為啥就碰見了個窮鬼求我辦事兒呢!
兩個時辰過去了,撲通一聲,劉雲奇站不穩,摔倒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手腳顫抖的,手裏拿着的針管子戳到了地上,把針頭給頂彎了。我一看那些碗裏,才只有四碗半,便惱怒道:“咋還沒整夠五碗呢,弄啥吃了你,還把針頭給我弄毀一個!”說著時,屁股從太師椅上挪開,走過去,又掂出一隻空碗嘭地放在地上:“現在得六碗了,繼續往裏面打血,不夠六碗別想讓我給你辦事兒!”
“二桃你咋這樣?”
“七碗!”
“二桃,你......”
“八碗!快九碗了啊,嘴巴小心點兒!”
劉雲奇不敢再說話了,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身子搖搖晃晃的,掰了半天才把針頭給弄直了,這回乾脆往自己的脖子扎了上去,又開始抽起血來。
又兩個時辰過去了。八碗血終於湊滿了。劉雲奇幾乎連針管都拿捏不住了,臉白得可以媲比一張紙。又是噗通一聲,他再次摔倒在地上,戛然嚎叫起來,滿地打滾。原來一個沒照顧好,被細長尖利的針頭扎住了眼,把眼給扎瞎了。
“蠢得吧!這可不怨我啊,是你自己弄的!”我站起來,從廚房裏提出暖壺,小心翼翼地將八大碗血倒了進去。劉雲奇捂着瞎掉的眼,血從指縫中溢流出來,我趕緊拿碗過去接住,說可不敢浪費了。
他掙扎着想從地上爬起來,卻沒了足夠的力氣,只能兩條腿在地上緩緩地蹬着,歇斯底里地低吼道:“能給我去找女兒不了?”我點了點頭,讓他把劉曉友的生辰八字給我。我打算給她卜一卦。
得個卦象之後,我不禁搖頭嘆氣,面色凝重,說節哀順吧,你女兒已經於一個時辰前死掉了,這算出來的是個亡卦。劉雲奇呆愣住了,半天沒說話,只是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氣,然後他艱難地爬了過去,到了一處牆角,摸到一把豎在那兒的鐮刀,嗤啦一下子,抹了自己的脖子,登時腿一蹬,氣絕身亡了。
念他算是一位好父親,我挖個坑把他給埋起來了,但沒有給埋到他家祖墳上,而是埋在了我家的院子裏。
剛忙完后,我家的院門咣當響了一聲。
扭頭一看,見有個小女孩凄厲地哭喊着跑進來了,着實把我給嚇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
來者可不就是劉曉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