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望着他一張一合的雙唇，耳朵能聽見的話愈來愈模糊，到最後只聽見他對她說了再見。

回過神來，她看見簡維方已經踏出病房。

別走！

她急忙下床，可是還在打點滴，於是手忙腳亂的扯下針頭，不顧鮮血直冒，想要追上他。

「不要走……」眼淚又溢出她的眼眶。

當她來到門口時，一雙大手抱住她，緊緊的擁着，然後將她拖回病房內。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尖叫，雙腳在空中亂踹、亂晃。「索恭旭，你他媽的放開我……維方要走了，我追不上他了……放開我！」

「趙小喬，你冷靜一點。」索恭旭環抱着她的腰肢。「去追一個棄你不顧而逃遠的男人，你只是在浪費力氣。」

她失魂落魄的原因，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是她的男友與她提分手，而且還殘忍的帶了新歡來與她見面，難怪平時總是冷靜的她現下一副快要崩潰的模樣。

「嗚嗚……他走了……走了……」最後她無力掙扎，只能癱軟的跪在地上。「我要去求他……求他回來……」

索恭旭隨她跪在地上，將她輕輕擁入懷裏。

以往他不能給她的擁抱與肩膀，這一刻是她一個人的專屬……不，不只這一刻，倘若她未來還有需要，他隨時都可以出借給她，把堅強借給她，然後為她拭去傷心的淚水。

他用溫暖的懷抱包裹她不斷顫抖的身子，任由她用力的哭泣、悲鳴，在溺死之前伸手攀住他的雙肩，不斷的向他號咷大哭。

原來愛情會盛開，也會隨着時間而枯萎、逝去……

失戀後，趙小喬覺得自己退化到幼兒階段。

哭累，倒頭就睡。

睡睡醒醒，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

若不是她正在住院觀察，可能也會像冬眠的蛇一般不吃不喝，對任何事情都起不了興趣。

每一天，她都過得渾渾噩噩的，只能不停的流淚。

「趙小喬，你好歹也吃點東西吧!」索恭旭一早來醫院探視她，發現昨天的晚餐和今天的早餐都沒動過。

她用被子蒙住頭，像是把自己藏在蝸牛殼裏，不聽、不回，假裝麻痹了。

若不是她現在因為感冒和腸胃炎而住院，恐怕早已買一打啤酒，把自己灌醉，企圖麻痹還會哭、還會難過的感官。

索恭旭上前，一把掀開她身上的被子，皺起眉頭，硬是將她拉起來。「你給我振作一點。」

「干什麽？」她火大的揮開他的手，素凈的臉龐佈滿淚痕，一頭長發也凌亂不堪。「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

「叫我不要管你，可以，但是你總得讓自己回歸正常。」他將醫院的餐點放在她的面前，「失戀有這麽嚴重，讓你陷入難以自拔的困境嗎？」

「你懂什麽？」她生氣的朝他大喊。

他怎麽能理解她現在的悲傷和難過？

她的世界逐漸瓦解，曾經親手築起的未來美夢正緩緩的崩坍成碎片，四周也沒有出口讓她逃跑，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我怎麽會不懂？」他生氣的打開碗蓋，拿起湯匙，而臼一口白粥，趁她正欲開口，送進她的嘴裏。「失戀時，你哭、你難過是自然反應，但是不吃也不喝根本就是虐待自己，明明就是你被用，你要懲罰的是不要你的男人，幹嘛又成了負心男的幫凶來虐待你自己？」

米香混合著鹹味在她的嘴裏擴散開來，令她一時反胃，想吐出來，卻被他的大手捂住，逼她全部吞下去。

「那個男人不愛你是他不懂得珍惜，但連你都不珍惜自己，又有誰會憐惜你？」他邊說邊喂她。

她嘴裏含着食物，雙眸隱含着怨憤和悲傷，瞪着他。「這種話，誰都會說!當你與交往五年的戀人分手時，還能坦然的對自己這麽說嗎？」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他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女人第一時間是回憶，然後用哭埋藏回憶；男人第一時間卻是喝酒慶祝，慶祝自己獲得單身。」

「所以別將你那套男人的方法套用在我身上，我是女人。」她揮手，拒絕他的餵食。「你走開，我現在不想見到任何人……」她又躺下，把被子拉高，蓋住整個人。

這時，三名女子依序走進病房，她們年紀相仿，長相回然不同，個性也不同。

「連我們都不見嗎？」一名綁馬尾巴的女子開口，然後朝索恭旭點頭。

他噙着笑容打招呼，接着便一一收下她們手中的花束，自動退出病房。

他知道自己在趙小喬的心底還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甲，因此根本無法攀進她滿是荊棘的心牆內，只能暫時退離病房，把空間讓給她與好友們，讓她的好友們安慰、開導她。

聽到熟悉的聲音，趙小喬自被子裏探出頭，一見到好友們，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詩詩、樂樂、小箋，你們你們怎麽知道我住院了？」

「有一名自稱索先生的男人，一一打電話通知我們，要我們來看看你。」溫詩詩解釋，將裝滿食物的籃子放到床上。「聽說你的腸胃不適，我想應該吃不慣醫院的伙食，所以我做了一些湯和魚粥來給你。」

她咬着唇，看着高中時期就玩在一塊的姊妹，原本被挖空的心似乎注入一絲溫暖。

「是啊!是啊!」一旁的安樂不斷的點頭，「為什麽你住院都不通知我們呢？太不夠朋友了吧!」

「笨，療傷和療心不同，現在她受傷的是心。」身材高挑的夏云云懶懶的往床上一坐，準備從煙盒裏拿出煙。

「小箋，病房裏禁止抽煙。」溫詩詩抽走她手上的煙。「還有，不是說好戒煙的嗎？」

病房裏多了好友們，死寂的氣氛一下子被炒熱，她與她們好久都沒有這樣相聚了。

原本她們每個月都會約個時間吃飯逛街聊八卦，但是自從她進入職場之後，總是很難空出時間，就算難得有假期，也是跟簡維方在一起。

她小心翼翼經營的愛情，到最後還是成了一場空，反而是面前這群可愛的女人不與她計較，在她最難過的時候一同出現陪她。

「戒煙哪有這麽容易？我已經少抽很多了。」夏雲箋皺了皺鼻子，面對溫詩詩那張甜美溫馴的蘋果臉，她很難爆出粗口，只能摸摸鼻子，翻找籃子裏的食物。

「小喬，你是不是都沒吃東西啊？瞧你又瘦了。」溫詩詩擔心的看着她，

「要不要先喝一點湯？」

「失戀喝湯好沒感覺喔!」安樂一向心直口快，話一說出口才又驚訝的瞠大雙眼，「啊!小喬，我不是故意的……」

「你們……怎麽知道我失戀了？」趙小喬吸了吸紅紅的鼻子，疑惑的望着她們。

溫詩詩和安樂對看一眼，都不敢吭聲。

夏雲箋翻找出一盒馬卡龍，分了一塊給她。「失戀就要大口吃甜食啊!我最愛詩詩做的甜點了。」然後咬了一口，酥酥甜甜的馬卡龍立刻在嘴裏融化。

「失戀又不是不可告人的事情，就算你不說，也有賤人迫不及待的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單身不，不對，是宣告他的腿劈向小三的床，所以不用你說，『非死不可』就會把賤人的罪狀列得一清二楚。」

fackbook？趙小喬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也有帳號，當時男友迷上社群網路，還加了她一干好友。

而她和好友的聯絡方式都在噗浪，因此幾乎沒在上facebook，所以根本不知道男友在網路的活躍度。

「他……已經向全世界宣告我們分手了嗎？」她望着馬卡龍，小聲的問。

溫詩詩和安樂都急忙拉住夏雲箋，拚命的搖頭，卻見到夏雲箋將最後一口馬卡龍吃進嘴裏，才拍拍手上的碎屑。

「事實證明簡維方不愛你了。」夏雲箋看着趙小喬，「所以我問你，你現在還愛他嗎？」

「我和他交往五年，我當然愛他……」

「那你當初愛上他什麽地方？」夏雲箋又問。

「他……他長得帥、風趣、脾氣好，是我見過最完美、最無懈可擊的男人。」趙小喬回想簡維方的一切，他確實是現代版的白馬王子。

夏雲箋將小臉移到趙小喬的面前，右手輕輕彈了一下。「不管這男人再怎麽完美，他若不愛你，就是一個缺點，他在你的世界可以作廢了，你不是因為失去他而傷心，只是不甘願過去的付出沒有一個結果而感到難過。小喬，若他留給你的是痛苦的回憶，你又何苦一一回憶？」

趙小喬又流下眼淚，「我這麽努力的愛他，分手後，我為他掉淚、為他哭，為什麽他還是無法被我感動，堅持不回頭呢？」

「一個對你早已沒心的男人，你打動的不是他，是你自己。」夏雲箋把馬卡龍塞進她的嘴裏。「愛情就像等公車，時間一到，你自然坐上車，沿路就算有再美麗的風景，一旦到了終點，你終究只能下車。現在的你就像在坐回頭車，眼前的風景不再美麗，而是過往的傷心。不如你慢慢的往前走、慢慢的等待，等到時間到了，再搭上另一班車，去發現更美好的風景。」

「對嘛!反正現在我們都單身，大家一起用走的。」安樂連忙附和。

「單身？」趙小喬淚流滿面，望向溫詩詩，「詩詩，你……」

「我和我老公分居中，正在談離婚。」溫詩詩淡淡一笑。

「詩詩……我不知道，對……對不起」她這個好朋友當得真失職，竟然不知道好友們的狀況。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溫詩詩點了下她的額頭。「就像小箋說的，我們只是有志一同的在一段旅程下了車，風景再美，留不住的只好成為回憶。」

「你快把病養好吧!」夏雲箋繼續吃甜點。「我好懷念我們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

「嗯。」趙小喬抹去淚痕，總算破涕為笑，點了點頭，「高喊失戀萬歲，友情至上。」

「沒錯。」夏雲箋點點頭，「一人失戀，一人失婚，另一個嘛……」她看向安樂，「永遠都沒有戀愛運的相親妹。」

安樂沒好氣的瞪着她，「你才是永遠都被當成備胎的女人!」

「備胎有什麽不好？」夏雲箋痞痞的聳肩，「至少天天都可以撿別人吃剩的，餓不死我。」

趙小喬被她們逗笑了，失戀第五天，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着。

也許她心底還有一處未撥開的陰霾，但是淚雨都下這麽多天了，總會有雨過天青的一天。

失戀，萬碎，也萬歲。

趙小喬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到公司遞出辭呈。

失戀之後，她想了很多，發現工作確實佔了她太多時間，不管是失戀造成她過度疲憊，還是工作累積的壓力，她都覺得好累。

想了許久，她決定先辭掉工作，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

只是才來到公司的大樓外頭，她就見到索恭旭雙手插在褲袋裏，噙着笑容，似乎等待她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