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溫詩詩聽了,沒有任何驚詫的表情,只是淡然的望着她。
「不管他心裏有沒有哪個女人,至少我的心裏已經決定把他讓出去了。」她的語氣十分平淡,像是說著他人的事。「你和他未來如何,已經不用再向我報備。」
「堅持了這麽多年,現在才要放棄,不覺得太可惜了嗎?」凌珞望着她平靜的臉龐,覺得她像是毫無波瀾的湖水,探不出她真正的情緒。
若她哭泣、憤怒,或許韓丞燦還有一點希望,至少她還對他有喜怒哀樂,但現在她卻如同一攤死水,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可惜?」溫詩詩淡然一笑。「對我而言,只要能付出的都不叫可惜。為了愛他,我可以什麽都不要,可是,他殘忍得連自己都孩子都扼殺了,還有什麽值得我去愛?」
「什麽?」凌珞聽了一愣,滿臉驚訝。「孩子?你……該不會我上次接到你的電話,就是你……」
「那一天,我流產了。」溫詩詩定定望着凌珞。「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他不但沒有趕到我身旁,還讓他母親告訴我最殘忍的真相—是他不要我懷他的孩子,怕我用孩子絆住他的未來,竟然同意他母親以打胎葯讓我的孩子流掉……這樣的男人,我還敢愛嗎?」
她愛他,但他卻血淋淋的剖開她的身體,將她最後一絲希望掏光,如今,她已沒有力氣繼續愛下去。
此刻,她的心情平靜如水,眼中再也沒有任何迷惘,澄澈的目光寫滿嗯堅定。
凌珞聽着她赤裸棵的告白,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但心底仍存着太多疑惑。
「若沒事,我先走了。」溫詩詩優雅的起身,保持一貫的淡然。就算她再累、再疲倦,她依然挺直腰桿往前走。
「詩詩。」忽地,凌珞望着她的背影喚了她一聲。她停下腳步,回過頭,「嗯?」
「對不起。」凌珞由衷向她道歉。「如果五年前不是因為我嫉妒你,也許今日……」
「沒關係。」溫詩詩笑着搖頭。「從以前到現在,我從來沒有恨過誰。現在的我,只想為自己認真的活一次。」
「丞燦告訴我,他……」
「他告訴你的,就請你別轉告我了。」溫詩詩微微一笑。「他的事,再也與我無關。」說完之後,她便與凌珞頷首道別,毫無任何遲疑的轉身就走。
若不能與韓丞燦相愛,那就讓她選擇放棄吧!他想要自由,那麽她也需要找回自己的天空,從此放自己自由。
好友說得對,她要放過的不是韓丞燦,而是自己。
與他說再見之後,便是往後再也不見。
走出韓丞燦的世界,溫詩詩的生活不再是只圍繞着他打轉。
現在,她每天都為咖啡館的事忙碌,尤其開幕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她要忙的事情更多了。
忙碌是好事。
至少取代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悲傷,忘記了傷口的疼痛以及這五年來的委屈。
放棄執着多好:心裏再也不用被執着折磨,更不用為一個男人感到孤單寂寞。
自從溫詩詩搬出韓家之後,雖然一時之間感到茫然無助,不過在三名好友的加油鼓勵之下,她決定自立自強。
過去這些年,她原本以為想抓住一個男人,就是先抓住他的胃,因此她花費很多時間在精進廚藝上,沒想到,還沒抓住韓丞燦,她便學會一身好手藝。
在好友們的鼓勵下,溫詩詩決定發揮做甜點的能力,拿出這五年來省吃儉用的存款,以及好友投資的款項,開一間屬於自己的咖啡館。
原本前一陣子她天天都在為資金煩惱,但白從凌珞還她五百萬之後,她總算可以喘一口氣。
今晚,溫詩詩再次巡視店內一圈,準備拉下鐵門休息,突然有抹身影自一旁竄來,把她嚇了好大一跳,連鑰匙都掉在地上。
高大的男子彎腰替她撿起,原本位在黑暗中的俊容慢慢被路燈照亮,她驚訝之後定睛一看,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帘。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溫詩詩愣了一下。
不過,她馬上想起前不久已透過律師寄了離婚協議書給他,那上頭有她目前住處的地址,她還以為他會在辦離婚那天直接出現在戶政事務所,並不會再獨自前來找她。
「我等你一個晚上了。」韓丞燦已沒了之前的俊美瀟洒,此刻的他滿是鬍髭,衣衫凌亂,若說他像個流浪漢也不會有人懷疑。
他一靠近,溫詩詩就聞到極濃的酒味,讓她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你……你怎麽喝這麽多?」
路燈下,韓丞燦注視着她那張娟秀的小臉。
自從她搬離韓家之後他才發現,身邊沒有她,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重心。
她離開後的每一天,他沒有不找她的時候,只是他無法靠近她,也見她不着。
夏雲箋甚至威脅他,只要他敢出現在溫詩詩面前,便要帶着她從此消失在台灣,讓他永遠也無法再見她一面。
可是,當凌珞向他坦承所有真相後,他像是忽然驚醒,然而要回頭已經太遲,對她的傷害再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彌補的。
尤其當真相一一揭穿,他才徹底痛悟自己對她有多麽無情,甚至冷眼任他母親欺侮她,間接扼殺了兩人孕育的小生命。
這五年來,他讓她失去一切,殘忍的讓她走進他的世界,卻又用孤單與冷寞餵養她。
他甚至以為,拔掉了她的雙翅,她就永遠都無法振翅高飛,永遠只停留在他身邊。
但他錯了,她不是飛不了,而是她自願被飽豢養。
當他意會自己早已愛上她時,才發現一切都來不及了,她這一走,已是後會無期。
這段期間,韓丞燦不敢輕舉妄動,怕有所動作又會傷害到溫詩詩,於是小心翼翼的在暗中保護着她。
自從知道她有意開一間咖啡館,他便私下幫她打理一切。
溫詩詩看上的店面,以她的經濟能力是無法負擔的,於是他私下與房東簽約,她只要每個月僅付三分之一的房租就好。
她不想見他,可是他離不開有關她的一切,就算不能接近她,他依然忍不住想打聽她的消息,在她過上困難時為她解決。
然而前不久她委任律師寄來離婚協議書,希望能夠與他離婚。她什麽要求都沒有,只希望兩人能夠好聚好散,表示若沒有其他問題的話,便可約個時間辦妥離婚。
韓丞燦原以為簽字離婚很容易,但沒想到只要拿起筆,他的長指就像忽然變得僵硬,無法簽下名字。
因為,只要他將名字一簽,從此兩人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而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將她留在身邊。
「我錯了,錯得離譜……」韓丞燦聲音低啞,而且帶着乞求。
「詩詩,我想你……」他無法用言語形容失去她的這些日子,對她的抱歉更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治癒她的心。
這一切全都是他咎由自取,就算他與母親大吵一架後搬離家中,其實罪魁禍首還是他,得由他一個人承擔。是他把兩個女人逼至絕境,也是他親手把最愛的女人推離他的世界。溫詩詩聽着他的話,身子微微一顫,以為自己聽錯了。
眼前這個從來不正眼瞧她的男人,竟然會說他想她?只是,她的心裏沒有任何一絲感動,反而湧起苦澀。
「我真的不知道你懷孕了,我甚至不知道我媽會這麽殘忍的打去我們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韓丞燦走上前,雙手扣住她的雙肩,不讓她再逃離他眼前。「自從你離開之後,我才發現我身邊不能失去你……」
他不知道她懷了孩子?!溫詩詩一聽,心中先是一愣,而後抬眸望進他深邃的黑眸。
他的眸里寫着悲傷以及難過,讓她的心像是被大杵一撞,敲擊着最脆弱的一角,可是,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現在的她已是心灰意冷,要她怎麽相信他呢?
溫詩詩掙扎着,想離開他溫熱的氣息,因為那會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過去。「你只是一時不習慣沒有人照顧,相信韓伯母會再為你找一個與你門當戶對的女人。」
她努力掙脫他的箝制,但韓丞燦卻衝上前將她一把抱住。
原來他這麽渴望她的擁抱,為何他以前沒有好好珍惜呢?
一旦失去,卻又是如此的渴望,才讓他明白自己真的不能沒有她。
而他也明白,現在他說得再多,她也不會相信,但他卻怎麽也不想斷了兩人的聯繫……
「你……你放開我!」
「我不放。」韓丞燦難過的說。「一放,我就永遠都見不到你了……」
「那不是如你所願嗎?」溫詩詩微微皺起雙眉。「我早該放你自由,不應該拖磨着我們倆。」讓彼此都痛苦、難過。
「我……」韓丞燦還想開口時,後腦突然一陣疼痛,他來不及再說一個字,身子便像一塊沉鐵往她的懷裏倒去。
溫詩詩一時之間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直接與他雙雙倒在地上,被他高大的身子匿佺,無法動彈。
「詩詩,你還好嗎?」安樂手裏拿着一根粗木棍,雙眼睜得大大的。「他……他是不是在騷擾你?」
安樂剛回來,就見到有人騷擾好友,於是想也不想便抄起一旁的傢伙,用力的往那個流浪漢的後腦一揮。
「小、小樂……」
安樂丟下手上的棍子,上前扶溫詩詩起身,這時才看清楚倒在她身上的男人竟是韓丞燦。
「這個混帳怎麽會在這裏?」
「他……他喝醉了。」溫詩詩將他自地上扶起之後,發現雙手沾滿了鮮血。「血……怎麽會有血?」
仔細一瞧,韓丞燦已經滿臉鮮血,好不狼狽。
安樂一愣,沒想到自己下手這麽重,竟然把他的頭打破了。「我、我馬上叫救謹車!」她連忙從皮包里拿出手機撥打。
老天,他流了好多血!溫詩詩跪坐在地上,雙手捂着韓丞燦的後腦,但鮮血仍不斷自她掌心下冒出。
「丞燦……丞燦……」她着急的叫喚着他,原以為不再受他牽制的心,依然為他狂跳不已。
溫詩詩原以為只要放棄執着,就不會再為韓丞燦的一舉一動動情、難過。
但是她太天真了,他的出現依然牽引着她的心,她想,她也許就是人們所說的犯賤,為他受傷而緊張、自責。
夏雲箋趕來醫院時,已是隔天一早,只是她一來就瞧見溫詩詩坐在床邊,正在喂床上的男人吃稀飯。
「這是怎麽一回事?」
「他……受傷了。」溫詩詩見到好友一臉怒意,連忙解釋。「昨晚他喝醉了,小樂誤以為他是騷擾我的流浪漢,所以……」
「我是問你,你這是怎麽一回事?」夏雲箋衝上前將她用力一拉,不管她手上的稀飯是不是灑了出來。「我說溫詩詩,你是犯傻了嗎?這個男人無情無義、沒心沒肺,為什麽你還這麽好心的在醫院裏陪他?」
「我……」溫詩詩咬咬唇,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明明告訴自己,不能再犯傻,但她心裏還是放不下他,然後不斷說著,僅此一次,就這麽一次。
「像他這種男人,就算死活也與你無關了,最後讓他曝屍野外,讓野狗吃了他的肉、啃他的骨,順便挖開他的胸口,看看裏面還有沒有良心!」夏雲箋將好友護在身後,哩啪啦的罵了長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