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屍大陣
西南天空中,一朵不起眼的灰雲夾雜在塵霾煙霧中,凝滯漂浮,雲層中靜靜的站立數人。
“金陽道友,不要急……”一白髮老者負手而立,面帶微笑緩緩言道。
“怎麼能不急呀,徒子徒孫就這樣白白送死,我怎能安身事外?”身旁青衣中年道人眉心扭結一塊。驀然轉身焦急地對着老者,“天君,我們快些施法,給那些異教點顏色看看,如何?”
“別急,對方的高手也還沒出手,上次異教來襲,我曾與那大主教鬥法,實在厲害啊。”白髮老者也轉頭望着道人,皺紋交錯的臉上現出凝重,“就是那次,降魔宗的王道友不幸隕落了。”
“可是……”中年道人遲疑了一下,“我們這回人多啊,魔道的幾個老怪不也到了嗎?我們和他們聯手如何?”
他雙眉一挑,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道友,你看到對方主教法壇上的那些人,那些傢伙,恐怕法力不在你我之下啊。”老者無奈道。
“金陽道友,就是因為魔道的力量也參與此戰,我們才要按商定計劃而行。”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原來是旁邊一個衣着破爛的胖老頭搶着話頭勸解。
“唉……”金陽子頹然垂首,隨即又一臉懷疑的盯向白衣老者,“天君,那陸老魔的行屍大陣真有如此大的威力?是不是騙我們,趁機削弱我們的實力?”
“呵呵呵呵,我們正道幾派不是都把精英弟子留在山門了嗎,道友又何必在意這點損傷,行屍陣的威力,要看施法處的鬼魂屍體數量而定的,如果行屍生前有修為在身,威力會倍增,到時再請積雲山的李道友出手,放出那些萬年蝙蝠和蛇群,我們幾個再聯手結壇,還怕沒有勝算嗎?”白髮老者臉上又渙起溫和的笑容,侃侃而談。
金陽子看着那笑臉,心頭一緊,這老傢伙,可真是絕情絕義啊,與那些邪道的老魔頭又有什麼不同呢?
自然,以金陽子千年的閱歷修為,臉色還是保持之前的那份憂慮。
“呵呵呵呵~”白髮老者饒有興趣的看着金陽子,瞳孔收緊幾分,似乎看穿了他的內心,“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就忍心看着家園被蹂躪,子孫被屠戮,宗門被夷滅嗎?此戰若負,只怕你我都要無家可歸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勝利,為了保衛故土家園啊。”
“哎……”一聲長嘆,金陽子緩緩頷首。
“哎喲,你們這些正人君子,難道說做什麼都要尋個道理嗎?讓在下百思不解啊!”一個爽朗的聲音遠遠傳來,幾個身形出現在雲端,為首一名高大英俊的青年,劍眉星目,手握摺扇,一身書生打扮,正微笑而來。
“陸道友,百年未見,還是如此倜儻風流啊,哈哈哈哈!”白髮老者大笑着迎上前去。
“李天君、金陽道君別來無恙啊,陸某有禮了。”青年緩緩向金陽子行禮招呼。
一旁的金陽子卻厭惡的扭過頭去,冷哼一聲,這赤霞洞的魑魅祖師姓陸,是天下聞名的魔道老怪,最擅馭鬼行屍,陰毒厲害,偏偏生就一副好皮囊,又不知用什麼密法煉化,近千年的妖鬼屍身給擺弄的如同雙十年華的妙公子。
金陽子曾與其拚鬥數次,負多勝少,自己多少得力弟子死在他手上,看他假惺惺問候,不禁橫眉怒目,若不是大敵當前,幾乎就要立即動手撕殺一番。
這陸老魔倒是興緻甚高,與眾多正道大修士一一行禮招呼,看這些平日對頭們個個強忍不忿表情豐富,如同看戲一般,心裏更覺有趣。
“陸道友,你那幾位好友何在?這戰局……”白髮李天君還是保持一貫的笑容。
“他們,呵呵,自是在陣后一處觀戰,在下是來詢問正道各位的打算。”
“現在這戰局正是出手之時,陸道友準備的如何?”
“隨時可以,李兄也已攜門下來到,天君也可去前線準備了。”
說話間,太陽已至西山,天際飄來片片烏雲,黑壓壓地籠罩在戰場上空,不一會,雨水便撲漱漱落下,洗刷着地獄般的戰場。
修士們中的那些低階弟子已經死傷殆盡,聖教還在不斷衝殺,但全力之下從朝到夕,大軍也露出疲態,進攻速度逐漸慢了下來。
暮沉沉,雷隱隱,雨紛紛!
地面上溝壑縱橫,雨水和着血水在其間逐漸匯聚流淌,沉浮着殘肢碎屍,沖刷着斷刃遺寶,數百里戰場,一片血澤。
嘩啦啦的雨聲中,從東側修士敗軍中隱約傳出一陣輕微的鈴音。
“叮鈴,叮鈴……”
鈴音雖細,戰場上巨大的喧囂聲浪卻怎麼也蓋不住這鈴音。隨着這道鈴音響了一遍、兩遍,漸漸的,面八方都是鈴音,疾風暴雨中,雖不響亮,但卻十分清晰。
戰場上殘餘的人們,經過了一整天的撕殺怒吼碰撞破裂,在這陣陣詭異的鈴聲中面面相覷。
其實,這只是詭異的開始。
雨,絲毫沒有停的意思,滂沱而下,烏漆漆的遠處突然刮來一陣黑風,雨絲裹雜在風中,伴着鈴聲飛舞起來,似乎為一幕大戲啟奏。
一道道黑紅霧氣隨着鈴聲雨聲從溝壑中的血水中探出來,貼着地面數寸蔓延。
一具青年男修的屍體趴伏在地上,頭顱被削去了一半,半張殘臉上滿是不甘和怨毒,腦漿已經被雨水沖刷乾淨,胸口一個大洞還在不停向外淌着血水,翻裸的皮肉已經被泡的泛白髮脹,手中卻還死死握着一口沾滿血漬泥污的短劍。
霧氣慢慢地靠近,一絲絲一縷縷侵入他的身體,所有的傷口好象在努力吮吸着這霧氣,被這霧氣滋潤着,如同枯木逢甘霖。
死不瞑目的瞳孔遽然收縮,渾濁的眸子忽然泛起異樣的光芒,他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黑紅霧氣瀰漫擴散,在緩慢而有節奏的鈴聲中,一具屍體晃晃悠悠的爬了起來,站在驚愕的一位蜥蜴騎士前方,那騎士反應過來,一聲怒吼長槍橫掃,把那屍身掃的飛出十數丈外,攔腰斷作兩截。
那飛落在地的上半身,突然又雙手支撐的抬起肩膀,昂頭看着那蜥蜴騎士。
“嘿嘿嘿嘿。”
一陣沙啞的笑聲從他口中傳出,彷彿枯葉摩挲。
又一具屍體搖晃的站起,努力支撐着殘破的身體,帶着貪婪放肆的笑容,出現在另一個騎士身後,他猛的向前撲去,雙手抓住那蜥蜴巨大的尾巴,一口咬下。
“喀嚓!”牙齒碎裂,一小塊鱗片也被那屍體扯了下來。
漸漸的,戰場上站起成千上萬的屍體,修士、騎士、法師、靈獸、還有幾條死亡的飛龍,他們開始瘋狂的攻擊自己身邊的活物。
行屍大陣。
黑紅霧氣愈發濃重,聖教的地面部隊已經被這些喪屍包圍起來。
騎士們拚命揮舞着手中的長矛,法師們手忙腳亂的發射着火球冰雹。
大部分喪屍再次被火球冰雹和騎士們的攻擊打倒,但一轉眼它們又站了起來。
不少蜥蜴和騎士被咬中,那些被咬中的蜥蜴和騎士一會就無力的伏倒在地,奄奄一息,屍毒迅速蔓延全身。隨着鈴音傳來,又一批喪屍站了起來。
短短的幾息時間,喪屍充斥在戰場角個角落。騎士們的陣型被衝擊的支離破碎,他們聚集成一個個小的防禦陣苦苦抵擋四面八方撲來的喪屍,還得時刻提防着被咬傷的同伴。
而那些靈獸、飛龍、蜥蜴一旦被咬中感染成喪屍,力量防禦都遠遠超過生前,騎士們又得花更大的精力對付它們。此消彼漲間形勢開始急轉直下。
“喪屍!?”大主教緊皺雙眉,陰沉着臉,他站在後方遠處高高懸浮的巨大祭壇上,“羅特,召集聖靈牧師,使用大面積凈化魔法,救回前方受困的軍團。”
“是,大人。”
“凱倫斯,你們幾個去前方搜索那個召喚喪屍的人,找到后不要驚動迅速集結,一定要超過四人才可動手。”
大主教吩咐道,他身後幾名主教單膝跪下接受命令,然後一晃不見了。
“命令飛龍騎士全部向中央集結,衝擊對方。”
“是,大人。”
對方如此卑劣,用已方下等弟子的無數性命換來這樣的攻擊手段。想不到啊,大主教眼角抽搐了下。
飛龍們不顧下方的危局,開始向中央靠攏聚集,千百條巨大身影漸漸密集起來,層層重重,那些正與飛龍撕殺的中高階修士發現不妙,紛紛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