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愛上囚籠的小鹿
黑水翻湧着，數條藤蔓將妖妃舉出水面，玉一般的身體已經腐爛，妖妃軟軟的任由藤蔓將她的四肢身體翻來翻去，雙眼緊閉，沒有了氣息。
水面下探出晏畏天的怪臉，他看着眼前的身體，居然嘆息了一聲：“唉，可惜。”
李月的骨架散落在牆角，這時，卻動了一下。
不知何時，四周瀰漫起淡淡的氤氳，整個空間都變成暗紅。
喀喇喇，一陣陣細碎的聲響，牆角的骷髏寸寸碎裂，漸漸的變成一團不斷扭動變形的黑色物質。
突然，那團黑色中睜開一隻巨大的眼睛，佈滿了血絲，金紅的瞳孔猛的一縮，狠狠的盯着晏畏天。
晏畏天感到一種冰冷血腥的氣息，那種氣息越來越強，無處不在，不斷的滲進他的身體裏，直透骨髓。
那眼睛下方又睜開了數只怪眼，也是金紅的瞳孔，怒視着晏畏天。
滴答，滴答，晏畏天感到，有什麼液體落在他身邊的水面上，他轉頭去看，黑色的積水上綻出一點一點的紅色，彷彿一朵朵赤紅的小花，那是什麼？血？晏畏天猛的抬頭，他發現，高高的天頂上竟然血紅一片。
滴落的血滴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彷彿一場狂暴血雨的前奏。
側壁上，四周的巨柱上緩緩淋下暗紅的液體，不斷的流入黑水中，須臾，水面化作一片血海，翻湧着氣泡，漸漸沸騰起來。
天頂上，牆壁上，巨柱上，水面上，任何血液覆蓋的地方，無數眼睛一隻只睜了開來，那些金紅的瞳孔全都凝視着晏畏天，一眨不眨。
晏畏天拋下妖妃，探出大半個身子，低喝道：“荊棘地獄！”水面下伸出無數荊棘藤蔓，如群蛇亂舞，瘋狂的生長起來，將他的身體牢牢裹在其中。
牆角那團黑色的東西越長越大，睜開了數十隻怪眼，展開一雙巨大的黑翅，衝天而起，化作一隻滿是眼睛的蝙蝠，在空中來來回回的盤旋飛舞。
蝙蝠箭一般猛衝而下，啪的一聲，荊棘紛紛碎裂開來，蝙蝠又從荊棘叢中衝出，彷彿一個黑色的怪物，兩隻不斷扭曲變形的怪手緊緊抱着妖妃癱軟的身體，一掠而去，消失在幽暗的大殿深處。
四周的怪眼頓時閉合消失，那些血液也不見了，沸騰的水面頃刻平靜下來，變回了原先的黑色，瘋長的荊棘緩緩縮回水面，現出晏畏天的身體，他靜靜地直立在水面，右臂卻不見了，肩頭一個巨大的傷口不斷流出黑綠液體。
晏畏天的臉抽搐着，凝視着蝙蝠消失的方向，他沒有追，他不敢追，他不知道剛才是什麼怪物，居然一下就衝破了自己絕招荊棘地獄，重傷了自己。
“媽的，這種變態的東西，還是離它越遠越好。”晏畏天自言自語着，又緩緩沉入水中。
柱林另一頭，水邊，滿是怪眼的黑色蝙蝠“嘭”的一聲撞在地面，碎裂開來，露出兩具腐蝕不堪的身體，互相糾纏着，擁抱着，橫卧在一起，好象前世殉情的戀人。
……
“姐姐，姐姐？”
妖妃懵懂的睜開眼睛，眨了幾下，她發現自己的身上重重的，象被什麼東西死死的壓在下面，伸手一摸，黏糊糊的，“啊！~~~”妖妃尖叫着一下坐起，身上那具殘破的身體被她掀翻，滾落到一旁。
我這是怎麼了？對了，我是去救阿月的，結果……妖妃慌了起來，她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環視四周，高高黑黑的天頂，一旁平靜黑臭的積水，身邊……阿月！
妖妃眼中出現的那具身體，正是李月，她急忙俯身過去，輕輕地將那具身體翻過來，嚇得向後一仰，妖妃捂住嘴，強忍着恐懼又湊了過去。
李月的肌膚已經在緩緩的生長，雖然許多傷口中還流淌着黑水，比起剛才的白骨嶙峋，實在是好看太多了，眼皮與嘴唇也長出來了，只是有些乾癟。
妖妃笑了，笑的那麼動人，眼中卻流下了兩行眼水，她溫柔地撫摸着李月滿是瘡痍的面頰，輕聲說：“你這個沒良心的老吸血鬼，你又怎麼會死？”說完，把李月緊緊的抱在懷裏，一邊哭一邊笑着傻看着李月。
“姐姐，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你們是兩個靈魂在一個身體裏啊。”小聰明的聲音響了起來。
妖妃的眼睛一亮，抬起頭：“小聰明，剛才是你救了我們？”
小聰明真的真的很想把這個功勞給攬下來，好在美女姐姐面前邀寵，但還是支吾的說出了實情：“不是我啦，是你要救的人，他救了你。”
“他？他救了我？”妖妃將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在懷裏半死不活的李月身上。
“嗯，你們的身體就是傳說中不死的血族吧，按我的檢測，剛才你們確實都已經死了，但是他還是救了你，真不可思議。”
“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呀，這個老吸血鬼就是這樣的，越死越厲害，哼。”妖妃裝出一種不屑的樣子，嗔怪着，心頭一熱，怦怦的亂跳着，望着李月的眼神也凝滯起來。
“姐姐，你們還是快點走，這裏不安全，姐姐，姐姐！”小聰明提醒妖妃，妖妃卻沒有任何反應，他仔細一看，妖妃的眼神獃獃的，正望着面前李月那張不堪入目的破臉呢，他氣急敗壞的叫了起來：“姐姐！你發什麼呆啊！這裏不安全，帶着姐夫快走啊！”
一陣紅潮立刻湧上了妖妃的面頰，連鼻子都紅了，她雙眼春波流轉，含羞帶澀，口中喃喃的重複着：“姐夫……”
小聰明暗罵，胸大無腦的傻女人，這麼危險的地方還在那裏發春：“姐姐，快走吧，那個到處放火的傢伙等會回來了，看你怎麼辦。”
妖妃一聽莫莫要回來，一下子就慌了，連忙問道：“那，那哪裏安全啊？”
“我看下哈……到第四層去！我幫你指路！”
妖妃支撐着爬起，背上李月的身體，緩緩消失在幽深的柱林間。
……
雲中城底，地宮四層，一間凌亂的小廳內。
光線昏暗，陰風嗚咽，空氣中夾雜着一種**的惡臭，讓人難以忍受。
妖妃找了塊乾淨的地面，拂去了塵土，將李月的身體平放在上面，自己跪坐在他身旁，靜靜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面前的他緩緩地重生着，傷口漸漸癒合，結出一個又一個黑紫的瘡疤，胸膛微微起伏，鼻樑漸漸聳起，面色漸漸恢復到紙一般的蒼白。
妖妃伸出玉筍般的小手，輕輕的將他臉上的瘡疤一個個剝落，妖妃感到，好象有什麼東西正慢慢的涌了上來，將她嬌弱的身體緊緊包裹了進去。
那是什麼？
妖妃漸漸明白，那是幸福。
一種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令人窒息的幸福。
世界慢慢地縮小，再縮小。
一切慢慢地遠離，再遠離。
此刻，什麼都不存在了，危機四伏的幽暗，鬼哭般的陰風，空氣中瀰漫的惡臭，遠處悉索的詭異聲響。
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與他。
體內的血液越流越慢，時間也慢慢停滯，空氣中彷彿滲進了沾衣露，也不再流動，一切都凝結了，都停留在此時。
我是誰？
他又是誰？
為何我會在他的體內，為何我會那麼恨他，那是恨嗎？那真的是恨嗎？為什麼面對着他，是如此的幸福，窒息的幸福，不知道……現在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都不想知道，只要身邊有他，只要一生一世都在他體內。
妖妃將手輕輕地按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咚，咚，咚，咚，心臟沉重而緩慢的跳動着。
妖妃的心像一隻受困的小鹿，慌亂的，毫無節奏的蹦來蹦去。
妖妃覺得，自己也是一隻受困的小鹿，這隻小鹿愛上了困住它的牢籠，它希望，永遠就這麼被困下去，永遠也不要被放出來。
“我要陪着你，永遠陪着你。”妖妃痴痴的望着，喃喃的說著，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指天發誓。
真的能夠永遠嗎？
不詳的陰影從心底深處緩緩浮了上來，妖妃害怕了，她不敢去想，她努力地搖着頭，她不願意讓這些恐怖的東西破壞這一刻的寧靜，幸福。
可是，耳邊似乎有一個陰沉的聲音，嘿嘿冷笑着，不斷的說著些什麼。
妖妃掙扎着堵起耳朵，可那聲音還在說著，嘲笑着，挖苦着，諷刺着，彷彿極遠，極弱，微不可聞，又好像極其巨大，驚濤駭浪一般，無情的摧殘着，蹂躪着，肆虐着，妖妃覺得自己的心就要碎了。
淚，再也忍不住，如兩汪清泉，緩緩的流淌，流過雪一般的腮邊，滴滴答答的落下。
妖妃猛的撲進他的懷中，親吻着他冰冷的雙唇，那種幸福又一次包裹住了她，妖妃脈脈的看着面前蒼白消瘦的面龐，沉醉在夢幻般的遐想中。
也許，並不是幸福包裹住了妖妃，而是妖妃投身在幸福中吧。
兩千年一次的幸福。
永恆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妖妃緩緩爬起，蹲在他的身邊，溫柔的笑着，又默默地為他撫去身上脫落的瘡疤，猶如一個慈愛的母親。
妖妃已經不再害怕，只要自己能陪在他身邊，又有什麼好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