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校
頭頂的風扇在有氣無力地轉着,在這樣炎熱的夏天,似乎一點作用也起不到,然而宋鈞坐在沙發上,看着明亮的窗戶和外面的陽光,卻感覺到身體的溫度在一點一點回升。
這是他到C大法醫學系報到的第一天,準確的說也不是報到,因為現在才七月份,學校的正式報到時間應該是在九月。但是他在一周之前接到了導師的電話,讓他提前來學校報到,因為要安排他開始做實驗了。
當時宋鈞沒好意思開口,其實在他的錄取通知書的信封裏面夾着一封信,說新生不要在九月之前報到,因為研究生樓正在翻新修建,來得太早沒有辦法安排住宿。可是導師的要求他又沒好意思拒絕,結果今天到校之後去找宿管中心,果然是告訴他沒辦法現在住進宿舍,讓他自己想辦法,或者先去租房子住。
宋鈞哪有那麼多錢去外面租房子住,他想不到什麼好辦法,於是只好來找導師幫他想辦法。
宋鈞其實對於這個專業並不熟悉,他只是出於對C大醫學院的嚮往報考了C大的研究生,而因為本科不是醫學專業的,所以沒有填報臨床。在報到之前,他了解了一下所謂遺傳學的研究方向,知道其實就是所謂的DNA鑒定,又稱作法醫物證,於是便沒有太多心理障礙地來了。但是當他第一次踏進這棟法醫鑒定樓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覺得覺得有些泛涼。
這棟樓一共有十四層樓,整個樓房是一個回字型的建築,他從一樓進來,一開始沒找到電梯,於是繞着走廊走了一圈,發現走廊只有東南西三條邊,走廊的兩邊都有房間,而北邊沒有走廊,沿着東西兩個走廊走到底分別是兩扇門,宋鈞注意到兩扇門上掛着解剖室的牌子,兩扇門大概是相通的,整個北邊就是一間大的解剖室。
不過他到的時候解剖室是關着的,並沒有人,但是儘管如此,他還是嚇了一跳,急急忙忙返回,最後在回字型的中間找到了電梯和樓梯間。
電梯間與樓梯間緊挨在一起,由於位於大樓的正中間,被四個方向的房間和走廊包裹起來,所以是完全不透光的,只能夠依靠電燈照明,一旦關了燈,便是完全的漆黑一片。
或許是因為暑假的關係,宋鈞坐電梯上到五樓,找到他導師的辦公室,一路上都沒有遇到別的人,他覺得後背有些發寒,直到他現在進來這間辦公室,感受到外面明亮的光線。
然而自從他進來之後,他的導師就一直在打電話,還沒有來得及接待他。
宋鈞的導師是名女性,學術上沒什麼可懷疑的,但是女導師總是避免不了對學生要求更嚴格一些。而且宋鈞二十齣頭的小夥子,一直坐在辦公室里聽着女導師跟自己女兒講電話,總是覺得有些尷尬。
他坐了一會兒,寒意退去,又開始覺得熱。忍不住抬頭看一眼牆上的空調,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位老師不開空調而要開着根本不怎麼起作用的電扇。
好一會兒,導師的電話總算是打完了,開始跟宋鈞說話。
宋鈞站了起來,客客氣氣叫了一聲:“周老師。”隨後,他拿出通知書的附信,跟這位名叫周迎春的副教授講了自己在宿管中心得到的回答。
周迎春皺着眉頭看信,之後又給宿管科打了個電話過去,得到的結果跟宋鈞一樣,現在沒辦法給他安排宿舍。
宋鈞站在旁邊,小聲說道:“我租不起房子,房租太貴了。”
C大醫學院是老牌大學了,校址在城市的市中心,附近的房租不是一般的貴。
周迎春聽了,說道:“你等一下。”
人是她打電話叫來的,宋鈞的行李現在還寄放在一樓的門衛那裏,斷沒有又把人給趕回去的道理。而且實驗的內容周迎春都安排好了,需要宋鈞從現在就開始着手準備。
於是周迎春又打了個電話給學院的研究生辦公室。
宋鈞聽她問道:“我們學院是不是還有個老樓住有學生?”
……
“有空宿舍嗎?”
……
“哦,我一個學生報到,現在學校研究生宿舍沒辦法安排,可以給他安排一間嗎?”
……
“好好,我叫他去找你,好的,謝謝了。”
周迎春掛了電話,對宋鈞說道:“我找學院這邊給你安排了一個老宿舍,因為是學院自己的房子,你可以暫時先住着,等到九月份開學了,再去找宿管科重新安排,你看怎麼樣?”
宋鈞連忙道:“當然可以。”
周迎春點點頭,讓宋鈞去二樓找學院負責研究生工作的徐老師,說對方會幫他安排,之後又跟宋鈞說道:“你先休整一下,等到星期一的時候過來找我,我給你說實驗的準備工作。”
宋鈞於是道:“謝謝周老師。”
從周迎春辦公室出來,宋鈞覺得有些累。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周迎春,但是感覺周迎春這個人比較嚴肅,所以應對起來,一直小心翼翼的。
他自己本來就是個小心翼翼的性格,有時候自己也嫌棄自己活得累。
坐電梯下去二樓,那位徐老師顯然要好說話得多,他給了宋鈞一把鑰匙,隨後說道:“你等等,我打電話找個師兄帶你過去。”
徐老師隨即打了個電話叫人過來。
之後,他又告訴宋鈞,“步輝也是住那棟宿舍的,有問題可以問他。”
宋鈞等了十多分鐘,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從外面進來,先是與徐老師打了招呼,然後笑嘻嘻跟宋鈞問好。
男生對宋鈞自我介紹道:“我叫步輝,開學就研二了,是法醫精神病的研究生。”
宋鈞連忙向他問好:“步師兄你好。”
步輝是個性格和氣而且愛笑的人,他的話還很多,跟宋鈞一起下去一樓,主動幫他提行李。
宋鈞打探着他們住宿的情況。
步輝說道:“你說宿舍啊,條件不是太好,但是比學校研究生宿舍便宜,學院相當於每年只收四百塊錢的住宿費,不過房間裏沒有衛生間,但是好處是可以自己燒開水,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步輝一邊說,一邊帶着宋鈞去宿舍。
C大醫學院內鬱鬱蔥蔥,樹木高大,因為是一所百年老校了,有很多古舊建築,已經成為學校的特色景觀了,加固處理好依然作為教學樓在進行使用。為了景色協調統一,學校的許多新樓也會盡量修建成古建築的模樣,雕欄畫棟。綠瓦紅檐。
然而步輝帶着宋鈞去的那棟宿舍樓,卻不是什麼文物古建築,那是一棟兩層的小樓,大概是七、八十年代修建的,水泥地板,但是樓梯卻還是木質樓梯,踩上去會發出嘎吱的聲響。
一樓有幾個房間,全部是鎖起來的,步輝說那是放的學院的一些雜物。
宋鈞想到他們的學院是法醫學院,頓時覺得那些所謂的雜物也有些陰森。
二樓從樓梯上來,一共有四個房間,走廊右邊正對着的兩間,步輝是一間是他的,另一間是空着的,而左邊也有兩間房間,仍然是一間住人,一間空着的。
左邊走廊的盡頭,就是水房和衛生間了。
步輝問宋鈞他的房間是哪一間。
宋鈞有些茫然,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步輝把行李放在走廊上,說道:“去拿鑰匙試一下吧。”
宋鈞先去試了步輝對面的房間,發現打不開,於是只好去嘗試走廊左邊的房間,房門很快應聲而開。
步輝站在他後面,說道:“哎呀,在夏師兄對面啊。”
“夏師兄?”宋鈞問着,看了一眼對面緊閉的房門。
步輝說道:“是啊,夏師兄是病理的博士,很厲害的,都在說他估計會留校。”一邊說著,步輝一邊幫他把行李拿過來,催促着他進去。
這間房間並不大,因為對面有樓房遮擋的緣故,顯得採光不是太好,但是也不過分陰暗。房間裏有一張上下鋪,一個桌子,一張凳子,還有一個衣櫃,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桌櫃看起來都很舊了,第一眼看到,宋鈞覺得並不是那麼滿意,但是總好過出去租房子住。
床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屋子裏也沒有風扇,更不要說空調。
兩個人這麼遠走過來,又提着東西,都是一身汗了,但是宋鈞還是要挽起袖子收拾房間。
步輝幫他把東西放下就告辭了,說自己還要回去醫院,宋鈞這才知道他還在學校附屬的精神衛生中心實習。
宋鈞連忙道了謝,步輝便獨自離開了。
打掃衛生、收拾行李,幸好宋鈞自己還帶了床褥子和涼席來,他把下鋪的那張床鋪好,上鋪空着用來堆放行李。
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宋鈞把整間宿舍給收拾出來了,汗水把頭髮和衣服全部給打濕完了。然而還是少了很多東西,他沒空休息,得去一趟學校外面的大超市,買些生活用品回來。
晚飯將就着買了一個麵包吃,宋鈞去超市,忍住花錢的肉痛,買了一個小台扇、燒水壺、熱水瓶,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回來宿舍,把東西往地上一放,插上風扇對着自己吹,人則是往床上一躺,都快要虛脫了。
宋鈞躺在床上,不知不覺睡了一覺,驚醒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他爬下來,拿了盆子和毛巾,再帶着一條幹凈內褲,打算去水房沖個冷水澡。
水房沒有大門,靠着牆有一排水池,後面則是兩個小隔間的衛生間,沒有鏡子,燈光也不太明亮。
整棟樓裏面現在就宋鈞一個人,他猶豫一下,把水房窗戶的百葉窗一拉,直接脫光了站在水池旁邊,用盆子接了冷水沖洗。
洗完澡擦乾,宋鈞穿着內褲從水房出來,打算回房間拿洗衣服過來洗衣服。
他剛剛走出水房,便聽到木樓梯上有腳步聲響起,自己還沒來得回到房間,就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從樓梯踏上了二樓,出現在走廊。
那是一個青年,穿着簡單的體恤和長牛仔褲,但是宋鈞看清他長相的第一眼,就愣了一下。青年的五官非常精緻,容貌並不是一句英俊便能簡單形容的,非要說的話眉目如畫也不為過。可是氣質卻有些冷,從見到宋鈞之後,就沒有笑過。
宋鈞看到他朝自己這個方向走過來,先是發愣,隨後反應過來,結巴了一下說道:“夏、夏師兄?”
青年將他自上而下看了一眼,走到自己房間門前掏鑰匙開門,隨後說道:“把衣服穿上。”
宋鈞頓時臉都漲紅了,急急忙忙回去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