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醫女進京(一)
會稽山陰一片莊子內,一名農夫因身體力竭,忽的暈倒在一旁,這時,一名恰好路過的男子連忙和農婦一道將農夫扶至樹下休息,隨後那男子掏出一錠銀子讓農婦去請大夫給他治病。
這時另一名女子帶着一位侍女經過,那女子見此情景只是微微搖了搖,她遂駐腳蹲下給那農夫把脈,她探了探農夫額頭,扒了扒他的眼皮,溫和道:“火熱內盛,目赤腫痛,精氣鬱結,去藥店買黃芩、菊花、荊芥、白芷、川芎各一兩,熬藥后每日三次,三日之後便可痊癒。”說罷又從口袋內掏出一小瓶子,從裏面倒出一粒藥丸,遞與農婦,“這是清心丸,可暫時壓制他體內的熱毒。”
農婦連連感激作揖,她將那藥丸餵了農夫吃后,便要將銀子還與那男子,那男子只是淡淡一笑,以示拒絕,只是示意她扶農夫回去休息。
那農婦遂也不再推託,而是扶着農夫慢慢遠去。
當那女子目光一路追隨那夫婦而去時,一旁的男子倒是眼色柔和,面帶微笑地看着這名女子,“姑娘心地仁善,願施援手,在下佩服得緊。”他一襲青衣,頭頂一絲青巾束髮,腰間繫上一條素帶,手執竹笛,一派淡然古樸之氣。望之如世外高人,也如農野山夫。
女子聞言也轉過頭,她身着牙白深衣,外套一水綠長衫,長發流鬢,通身無任何飾品,淡眸皓齒,雖無絕色容顏,但也眉清目秀,她細眉一抬,嘴角淺笑,望之如梅透清香,雅韻超然,“醫者本分而已,公子不也不吝錢財,布施恩惠嗎?”
“初見姑娘便覺有緣,如遇故知,那邊有一古亭,不如你我同坐品茶。”男子淺笑相邀。
“敢不從命!”女子欣然應允。
三人一路緩步,“姑娘從何處而來?”
“自因緣中來!”
“哈哈,姑娘也愛談義理。”
“生命本是輪迴,一切皆有定數。”
“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雖緣由天定,但果由心生。”男子仰頭,淡然又果毅的眼光透過樹梢直入雲霄。
“公子胸中自有丘壑,想來必能成就大業。”女子感受到了那份堅定的信念和本不應該在一位山夫身上所見的王者氣度。
男子聞言轉過頭,看着她,“姑娘謬獎了,什麼大業不大業的,不過是讓這些莊子的百姓過得更踏實些罷了。”
女子抿嘴輕笑,並不答言。恰恰讓百姓過得踏實才是世間最難的事情呢!女子的直覺告訴自己,眼前這名男子絕不簡單。
這時一名黑衫男子徑直走過來,往青衣男子耳邊說了幾句話,女子看見男子瞬間眉頭緊皺,臉色微變,似乎發生了重要的事情。
男子隨即對女子歉意道:“姑娘,今日萍水相逢,本想與姑娘暢飲詳談,無奈家中弟弟生了病,我需趕緊回去看看,就此作別!”說罷拱手一拜。
“世間本多變故,望公子多加保重,再會!”女子淡然一笑道。
兩人相互行禮后,便紛紛朝着不同的方向離去。
小半個時辰后,女子和其侍女便回到了住處,女子沿着水廊邊走邊道:“會稽郡有兩戶大姓,謝氏和虞氏,今日所見的這位公子俊逸非凡,氣質出眾,難道是這兩家的人物?”
“聽聞謝氏子弟經常在山莊遊玩,很有可能是謝家的公子呢!”侍女邊扶着她邊說道。
“東陽郡內史虞嶠有兩個兒子,早聞會稽虞家愛田野山林,也許是他家的子弟也未可知,”不過她念頭一轉,又道:“好了,不管這些了,去看看若雪回來沒?”女子踏入水閣,閑適地倚在柱邊,看着池中的小魚遊玩耍樂。
侍女正要轉身前去尋找那名喚若雪的女子,迎面卻見一名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疾步過來。
這女子正是若雪,若雪俊眉一皺,冷冷道:“你們可回來了,如今天氣漸熱,都大晌午的,你也不仔細着小姐的身體。”
“呵呵….”那侍女嘻嘻的笑着,帶着些歉意。
若雪說罷繞過她徑直走到小姐身邊,語氣緩和了許多,道:“大小姐,皇榜已經貼出來了,現在大桓各州郡都在尋找您呢!”說罷輕輕將她發梢上的一絲枯葉摘落。
“哦?是嗎?速度還挺快的。”她嘴角微微上揚,拿着旁邊放置的魚食,一粒粒往池中丟去。
“網已張開,裏面進了這麼多魚,也該收網了。”江梅意味深長地說道,說罷瀟洒地拍了拍手上的殘食,轉身朝水閣另一端走去,兩名侍女一前一後緊隨而去。
這兩位姑娘便是江梅的貼身雙胞侍女,梅若雲與梅若雪,她們二人一個開朗活潑,嬉言笑語,一個冷若冰霜,處事冷靜,她們一靜一動,相得益彰。
若雲調皮地跑至江梅前頭,便挽着她問道:“小姐,若雲很好奇,您是怎麼把四十九種不同功效的藥物讓九皇子吃下的呢?”
若雪白了她一眼,這種事對於小姐來說是簡直得不能再簡單的事。
“你以為他中的真是‘絲絲入扣’么?”江梅明眸一轉,嘴角微揚道。
“啊?難道不是么?可他的癥狀明明是絲絲入扣的中毒癥狀呀?”若雲不解道。
“恩,確切的說,我只給他放了五分之一的劑量。”江梅對此頗為自得,覺得自己業界良心,少讓九皇子受些苦。
“為什麼呢?”
“傻丫頭,這樣他就死的沒那麼快了啊,而我們才可以優哉游哉去京城啊!”江梅敲了敲若雲的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若雪搖了搖頭,一副不想搭理她們的神情。
“小姐,何時去揭皇榜?”若雪問道,她心裏永遠盤算着應該做的事。
“哦,我都忘了這事,讓九竹前去揭榜,你們收拾東西,我們明日進京。”江梅頓了頓,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丟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四月二十二日,天朗氣清,一輛馬車奔馳在會稽往吳興的官道上,一個青年男子神色嚴肅地駕着馬車,馬車內時不時傳來一陣陣笑聲,而男子漠然目視前方,絲毫不為所動。
“小姐,你為什麼要走陸路呢,會稽不是有水路可直達京城嗎?”若雲雙手托着下巴,搖晃着腦袋望着江梅嬉笑道。
“你當我們真是來遊玩的呢,等到京城,九皇子一命嗚呼了,我們給誰解毒去!”江梅沒好氣地回道,忽的,她眯着眼,瞧着若雲那無辜的臉,慢慢靠近,“你個小丫頭,是不是想風荷樓里那位允公子了?”
“不是,不是,小姐您又拿我尋開心,人家只是仰慕他的才情和氣度,斷無非分之想。”若雲立即縮回身子,鼓着個腮幫子回道。江梅撲哧一笑,若雲見狀,臉色一紅,一時氣不過便撲了過去,撓她的吱窩,
“哈哈……”
“別鬧了…..我…..”
“哈哈……”
這樣,馬車裏面越來越混亂,就連一貫面無表情的若雪也難得笑了起來。
若雪遇到這種情景,向來都會拉開兩人,確切地說,是拯救江梅於水火之中。不過這次若雪看着嬉笑的二人,並不插手,反倒在一旁笑得有些開心,漸而眼中也夾雜着些傷感:過幾天便要到京城了,這樣逍遙的日子恐怕也難再有了吧,這樣的笑聲或許也會越來越少吧……
正當若雪恍惚之際,梅若雲罕見地獲得了江梅求饒的機會,
“說吧,要怎樣才放過我?”江梅一邊氣喘吁吁地求饒道。
“讓我想想哈!”若雲眼珠不停轉動,若有所思。
江梅驚訝道:“咦?這麼多年了,你不是一直想着能有今天嗎?照理來說,你心裏早應有無數個想法才對啊”突然江梅賊賊地笑道:“還是你不好意思說啊?”說完躺在馬車裏哈哈大笑起來。
“大小姐,你…..人家雖然一直盼望能有今天,但以前若雪都會救你,所以我就習慣了,今天突然她不管了,我還一時想不到呢。”若雲委屈道。
“好吧,本小姐也不虧待你,你的第一個願望,我看就這麼著吧,如果下次能再遇到允公子,我就設法讓她為你跳一支舞,如何?其他兩個要求,你自己慢慢想吧!”說完,江梅仰身躺下去,樂呵呵地笑道。
這次梅若雲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樣着實有趣,不過允公子才不會答應你這樣無禮的要求。”
“能不能讓他跳,就是小姐我的本事了!”
這時,外邊的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九竹敦厚的聲音:“大小姐,天色將晚,現下咱們已經到了倚雲閣一個分塢。”
馬車裏傳來一個懶懶的聲音,“知道了,就在這裏歇一晚吧。”
當江梅等人抵達塢堡時,倚雲閣的塢堡前已經站了一行人,一名立在最前端的黑衫男子連忙上前行禮道:“倚雲閣錢唐塢主莫離拜見江小姐,江小姐一路辛苦,閣中主事早已飛鴿傳書,讓在下在此等候小姐,為小姐接風洗塵。”
“如此多謝貴閣主事,也有勞莫塢主了。”江梅淺笑嫣然。
“江小姐請!”莫離於是領着江梅一行人在塢堡中歇息下來。
膳后歇息之時,江梅便與莫離攀談起來:“莫塢主,近些年,倚雲閣貨運生意如何?”
莫離恭敬地拱了拱手,笑道:“現天下三分,各國均有物資交易,近些年來,邊境穩定無戰亂,各國之間的民間交往也越來越多了,如今倚雲閣是一天天在壯大,而我錢唐的買賣也是越來越多,經常忙不過來呢。”莫離想着自己在倚雲閣內一步步高升,也覺得日子越來越踏實。
“倚雲閣為朝廷和百姓謀了不少好處,可終究要謹慎謙遜,畢竟樹大招風,不可招來官府的猜疑。曾與你們主事有過數面之緣,因此也多了幾句嘴,塢主萬莫見怪。”江梅憂慮深遠,眼下便提醒道。
“多謝江小姐提醒,莫離心中會有計較,我們只為朝廷和百姓運送物品而已。不該分內做的事情絕不染指。”莫離心知能讓閣中主事親自囑咐要謹慎接待的人物絕不簡單,因此對於她的建議也欣然接受。
江梅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些許是一路勞累了,她連連打起哈欠來,莫離見狀便立即安排好下人服侍她們歇息。
第二日一早,馬車啟動,又開始進京之旅,接連幾日均是在倚雲閣的陽羨、武進、京口等塢堡歇息。
第五日晌午,江梅的馬車便抵達建康城郭的東籬門。江梅掀起車簾,悠悠地看着那素樸的城門,“建康”兩個字赫然映入眼前,她平和的面龐上不着痕迹地露出一絲悠遠的哀傷,她怔怔地望着遠方,緩緩吩咐道:“九竹,拿着皇榜去通報。”說罷放下帘子,斜倚在馬車上,閉目養神。梅氏姐妹倒未在意主子神色的倦怠,她們行了一上午的路程,不累才怪呢。
忽的,她睜了睜雙目,眼角含着一絲笑意,不知不覺心中倒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雄關漫道,而今始…….
籬門守衛一見九竹手中所執的皇榜,大喜過望,道:“皇榜張貼這麼多天來,今日終於見到揭皇榜的人了!”說著便朝九竹身後的馬車望去,問道:“敢問,裏面坐着的可是江湖人稱‘素手神醫’的江梅江姑娘?”
九竹淡淡施了一禮,道:“正是,我家大小姐千里迢迢從會稽趕來,希望能儘快為九皇子解毒療傷。”九竹難得耐心地跟他解釋着,倒並不因為他只是個籬門守衛而輕視他,他牢牢記着自家小姐曾說過,任何時候都要尊重和善待任何人,也許有朝一日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那守衛拱手一禮,一邊吩咐人前往宮中通報,一邊親自帶路放行,
九竹只是輕輕跟他道了聲‘多謝’並駕着馬車朝皇城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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