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 易容

15第十四章 易容

阮年不喜歡斐衣。

這個男人雖然看上去眉目溫和,談吐儒雅。但實質肯定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

斐衣帶着奇怪地笑意看着斐梨兒,聲線溫和地問道:“梨兒,你累嗎?臉色怎麼這般不好看?”

斐梨兒的臉色仍舊煞白,聽見這話身體抖了抖,她咬着下唇,視線自阮年臉上滑過,答道:“無礙,只是方才,被嚇得厲害,還未緩過神來。”

“無礙便好,現在雖是天黑。但時辰還早,待會兒便同他們商量一下明日的行程。若是累了,你便先睡罷。”斐衣將瓶中最後一滴酒水倒入了嘴中,便將瓶子扔在一旁。他像是想到了甚麼,目光又朝阮年望來,開口問道:“阮姑娘,我們這裏還有些乾糧,你需要吃點嗎?”

阮年搖頭,淡淡地拒絕道:“謝謝斐公子的好意。我不餓。”

阮年確實是不餓,但就算是餓,她也不會接斐衣的乾糧。

那幾個大漢,聽見方才阮年的話,臉上都露出了一種欣喜若狂的神色。

此時他們正團團坐在一起,低聲討論着甚麼。

“這地方也忒邪門了。”那個排行老五的灰衣男左手捧着一堆乾草,再俯身用右手掌將地面的灰塵扒拉在一旁,隨即便放下了手中的乾草。嚷嚷大叫道:“你們誰還帶着火摺子,這裏只有一盞燭火,光線太暗。”

“嘖,老五,方才那般情況。包裹都被融了好幾個。估計剩下來的火摺子,也不能用了。”老五身旁的布衣大漢皺眉道,雖是這般說,但他又往包袱內伸進一隻手,摸索了一陣。便掏出了一個火摺子扔給了老五,口中又笑道:“算你小子運氣好,這裏還有一個。”

老五嘿嘿笑了兩聲,剛想點火,卻又想到了些什麼。便起身轉頭看着斐衣道:“老大,我去外頭撿幾根樹枝來。若是只點乾草的話,這一屋子的還不夠我們燒一會。”

斐衣笑着說道:“老五你得小心點,別讓剛才那東西給叼了去。”

老五摸了摸頭,眼睛一瞪,倒是毫不在乎地吹道:“方才是它突然襲擊,若是等會還碰見它。我定殺了它,給…給…”

那大漢話便頓在了這裏,嘴唇張合了幾下,便緊緊地閉上了。

阮年向他看去,竟發現他的眼圈都在隱隱泛着紅色。

一直靠在牆角的斐梨兒頭低得更下了。

圍着坐着的漢子嘴中,都溢出了一抹沉重的嘆息。

無人開口。

“好了,老五,你去罷。”斐衣唇邊的笑容微微斂,目光投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老五僵硬地點點頭,便用力將那些乾草擰成繩,借了桌上的燭火將它燃了起來。

轉身便融入了門外那片黑暗之中,那火光隱隱約約,跳動在那夜色之中。

阮年皺了眉,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想起幾日前在城中看到的那貼着白紙的畫像,再緩緩地掃過了這廟中的人。

一共剩下五個,加上剛剛那個出去的大漢,就是六個人。

那日在酒樓所見的,卻是五人。但是讓阮年有印象的便是坐在這裏的斐梨兒,還有那被扒走臉皮的絡腮鬍子。

而這斐衣,那日沒有見到。

阮年整理了一下思緒,便輕聲開口道:“我在商丘見過你們其中的幾人。”

這話出口,那一雙雙的眼光便都落在了阮年的臉上。那目光中都帶着半分警惕。

阮年被瞧得有些尷尬。

斐衣的眼神倒是頗為有趣,懶懶道:“阮姑娘,若是你有甚麼話便說罷。如果不是甚麼涉及到底線的問題,在下都會如實回答你的。”

阮年皺了皺眉,開口問道:“那日在商丘的客棧,我瞧見你們之中有一個長着絡腮鬍子的男人。我看着他,他還對我笑了笑。後來我和我…姐姐出城的時候,便發現城旁上貼了他的畫像,說他,在我看見他的七日前便死了。那麼,那日在客棧,我看見的人,是誰?”

周圍人的臉色在阮年這句話出口時,變得蒼白無比。甚至於那斐衣,臉色也變得慘淡起來,以至於他的黑眸,也染上了幾分陰霾。

沒有人回答,目光卻還是那般的直勾勾,

阮年更加尷尬了,帶着些歉意開口:“如果不便回答。那就當我未開口過罷。”

“其實也沒有甚麼不方便的。”斐衣抿了抿唇,神色頗為複雜,“他是我們心中真正的大哥。我們一直都很尊敬他。”

“他是江南蘇氏人,雖然是富甲之家…性格卻是十分的豪爽大氣…我們同他,也是生死之交。”

後來阮年便從他的一番話中得知。

那絡腮鬍子名為蘇博藝。便是阮年及念安要趕往的蘇氏之家的二公子。只是他為人豪爽不羈,不理世俗偏愛闖蕩江湖。將家中的瑣事全部拋給了大哥。與斐衣一行人聚在一起,幾番出生入死,這般下來也便結成了好兄弟。

也正是因為蘇博藝突然便收到家中的一封密信,他大哥近乎是哀求的請求蘇博藝替他前往商丘打聽一樣東西的下落。

“甚麼東西?”阮年有些疑惑地問道。

斐衣垂眸,輕輕搖了搖頭,神色間有些為難,“阮姑娘,此事…事關重大,我不能說。”

“那便算了罷,你繼續說下去。”阮年也不強人所難,既然是秘信,也不該告訴自己這個外人。

斐衣點了點頭。

燭火晃蕩,眾人的眸中都帶着點點碎光。

斐衣陷入了回憶之中,“一路上倒也是相安無事。蘇哥仍舊是那般樣子。我們到了商丘,尋了那東西三個月。卻是一場空…那裏,根本就沒有蘇家所尋的東西。”

“蘇哥給家中人回了信件。說明了情況,於是我們一行人便準備離開商丘。前往下一個地方尋找那東西的下落。”斐衣聲音低沉,“離開城的最後一日,我和老五前往雜居並未在客棧之中停留。”

“等等,那時候蘇公子便…?”阮年有些毛骨悚然地問道,“你們,竟沒有發現蘇公子被調包了?”

斐衣點了點頭,眼中沉沉,他低聲道:“未發現,也從未懷疑。”

“誰能想到呢,那七日之間,他的言談舉止,聲線語氣都和蘇哥是一模一樣。”一個粗獷地男聲響起,話語中竟然帶着一些哽咽,“直到我們出城之時,卻突然發現蘇哥竟然不見了。然後…然後我們便看見了那張白紙上,寫着蘇哥在七日之前便被人活活扒了麵皮凄慘的死去。”

“我還和假扮蘇哥那人喝了酒。格老子的,現在想到我便渾身發毛,我原本以為我的見識夠廣了,甚麼稀奇古怪的…的事沒有見過。只是這次之事,才最為詭怪。”

阮年明白那時的感覺究竟是甚麼了。

她也終於知道為甚麼盯着那人的臉為甚麼會覺得那麼不協調。那閃過的一抹疑嘆,居然是事實。

那張臉,竟真的不是他的。

“世上竟有這般精通易容之人。”斐衣有些感嘆,旋即又低低道:“我們最後,連蘇哥的屍首都未見到。”

阮年這倒是有些詫異了,皺眉問道:“既然是官府發現的屍首,那麼也定是留在官府中罷?為何說是未見到?”

斐衣搖了搖頭,接着道:“官府之人說早在七日之前,也就是屍首剛被發現的當天下午,便被蘇家人領了回去。”

“此事非常怪異。”斐梨兒終於開口了,那哽咽着的嗓子吐出的語句更像是呢喃之聲,眼圈通紅一片,”可是,我哥不讓我們再過多的深入探察此事。“

那雙充斥着薄霧的眸子藏着的是怨憤和不甘之意。

斐梨兒是真正為蘇博藝的死而心痛。

斐衣沉默了半晌,桃花眸定定地望着斐梨兒蒼白的臉頰,柔聲地說道:“梨兒,此事太過於詭異。若是我們再摻和在其中,可能也會受到牽連。若是連我們這行人都死了,那便再也無人去思念蘇哥了。”

斐梨兒只是倔強地咬着唇,偏過了頭。

那蘇氏,果然並不如表面上看着那般簡單。按照念安所說,那此事很有可能便和她此行的目的有關。

只是這行人,所尋找的究竟是什麼?

為甚麼會在方才自己說到那荒蕪之地時露出那般欣喜若狂的神色。

阮年神色怔怔,終是忍不住地開口問道:“你們所尋的,究竟是甚麼?是什麼東西,可以讓你們這般明知危險卻還是不顧性命的尋找?”

只是還未待到斐衣答話,廟內便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方才還燃得好好的紅燭,竟詭異的熄滅了。

阮年心頭急跳。

這片黑暗實在是太過於黏稠,劃過阮年的發梢,一寸一寸地浸滿了她的肌膚。四周安靜得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以及牙齒互相磕碰的聲。

救命。

阮年張嘴想叫喊,卻只能無力地張了張嘴,喉嚨間竟發不出半點聲音。

就在此時,那紅燭竟又亮了起來。

那股淡紫色的燭火晃蕩。廟內又充斥着薄薄的亮光。

四面的人還是好好的坐在那裏,神色如常。斐梨兒還是那般倔強地偏着頭,而斐衣,卻在望着自己。

“剛剛..燭火怎麼黑了?”阮年的手指還有些發顫,連帶着聲音都抖了三分。

“恩?甚麼?”斐衣臉上笑容依舊,只是眼神有些迷惑,隨即又溫聲道:“燭火沒有黑。一直都亮着,倒是阮姑娘你方才發了一陣痴。”

他的語氣極為真誠,與阮年對視的眼神中也是乾乾淨淨的沒有半點撒謊的跡象。

阮年來不及深思方才那怪異的狀況,便聽見他的話自身邊響起。

斐衣摸了摸鼻子,微笑道:“阮姑娘,你可相信,世間所說的長生之法?”

“長生?”阮年聽到斐衣的話,心中生出幾分好奇,疑惑地偏了偏頭,問道:“是長生不老嗎?”

“正是。”斐衣眼中的笑意愈來愈盛,看向阮年的目光竟漸漸變得不可捉摸起來,“不管歲月如何變遷,人的容貌不變。而生命,也永永遠遠的停滯在歷史之中。”

阮年搖了搖頭。

這長生之言,未免太過於荒唐。

上天給予每個人的時間都是有限的。生命也必定會隨着歷史而漸漸凋零。

沒有人可以逃得過這種輪迴。

只要是人。

斐衣笑容未變,竟不再言語。

燭火隨着從廟外溢進的風晃動了一下。

阮年往廟門一瞥,卻見着一抹白色的衣角。

門口的人身材高挑纖細,那股冷香隨着她的步伐漸漸溢滿了阮年的鼻息。

念安的臉隱在燭火之下,望不見真切。

她就停在離阮年的三步之外,周身籠着一股冷漠淡薄的霧氣。

而她的右手,提着一個人。

藉著燭火望去,那被提着的人表情獃滯而僵硬,雙目兀起,唇邊溢着刺目的血絲,面上鐵青早已了無生機。

那竟是方才出去尋樹枝生火的老五。

只是,他出去前,是活着的。

而現在,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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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引(GL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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