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借路

12第十一章 借路

也不知在馬背上顛簸了多少個時辰。現下的阮年只覺得,自己的背脊和屁股都幾乎要被顛爛了,每每馬背晃動一下,那兩處便如針刺般的作痛。

身後的人氣息仍舊輕緩,淺淺地呼吸間,冷香環繞。

這個懷抱固然讓人眷戀,只不過若是再如現在這般下去,以後可能便再也不能同她騎馬了。

只是,阮年想要歇息片刻的話到了嘴邊,又饒了繞,最後便再度被她壓了下去。

若是連這點痛都忍受不了,那往後該拿甚麼陪伴於她?阮年想到這,便咬咬唇,隨着那股纏綿的痛意襲來,卻只是皺了皺眉間。

馬蹄飛揚,卷着塵土。

林子幽靜,除了馬匹奔波間急促的喘息聲,就未聽見任何的聲音。哪怕是白日裏那淺淺的蛙鳴,都再聽不見分毫。

而身下那土地,不知在何時也變得軟黏起來。每次落蹄,都會陷進一片泥濘之中。

周邊上的樹木太為繁茂。稀疏着的樹影竟遮住了天空,只有幾縷暗淡的月光透過縫隙無力的灑了進來,卻又在半空之中被那些稠密的黑暗給吞噬。

阮年轉了轉頭,除了能勉強辨清幾米開外的樹木,剩餘的便怎麼也看不清了。

那前方幽幽延伸着的,是一片未知的黑暗世界。

看不到終點,也望不見半點光亮。

阮年往念安的懷裏縮了縮。

那脊骨之處傳來的痛感愈來愈強烈,伴着一種灼熱感,侵襲着整個身體。

頭部也有些昏昏沉沉地燒了起來。

阮年微微翕上眸子,不動聲色地輕輕喘着。

突然,一陣清涼撫上了阮年的額頭。

那是念安的手。

頭部的暈厥在這股清涼舒適的溫度下也緩了很多,只是隨着頭腦的清醒,那背脊的劇痛卻愈來愈濃烈。

阮年忍不住悶哼出聲。

“很難受罷?”念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淡似雪,“你且再忍忍,過了這段路便好了。”

“我無事,你不用管我,只需好好趕路便可。”阮年很努力地扯起了嘴角,額角滲出了細膩的汗珠,那薄薄的衣裳,也被汗水沾濕,貼在背脊。

念安輕聲道:“給我說說你開心時候的事罷,想些別的,便不會難受了。”

阮年頭部被燙得實在是迷迷糊糊,半睜着眼,道:“開心的事?我最開心的時候啊,是許久之前,在爹和娘沒有生下弟弟之時。對我不算好,但也不壞。那時候,他們還是會沖我笑的。繼而,我最為開心的,便是遇到了你。”

那種盲目的信任感,雖讓念安有些恐懼,但更多的,還是順從。

她順從自己的心。

念安頓了半晌,輕飄飄地開口:“你不是最討厭鬼怪之物。與我一起,就代表你日後將會與他們常做伴,甚至還可能因此喪命,你還會開心嗎?”

阮年傻兮兮地笑了笑,撐着泛疼的頭部接著說道:“開心。只要你在我身旁,那我便不可能喪命。”

念安像是凝了凝身子,轉而又哼了一聲,冷然道:“想得倒是甚美,若是往後,我打不過那些鬼物。便把你扔去塞它們牙縫。”

或許真是燒迷糊了,阮年便又笑眯眯地嘟囔着開口:“你才不會打不過它們。”

念安聲線提不起溫度,“我是人。並非不死不滅的怪物。我會輸,也會怕。”

“你冷冰冰的,沒有甚麼表情,比那些妖怪還可怕多啦。它們見着你,也只有害怕得逃跑的下場。”阮年撐着額角,那細碎的汗珠從頭上滾落下來,聲音中有些止不住的痛苦。

還未聽見答話,便支撐不住的合了眼睛。依在念安身上睡了去。

那股冷淡的香味越發的近了。

再次睜開眼時,阮年身後的劇痛已經消散了很多,頭部還有些混沌。卻不似方才那般不可忍受了。

說到方才。

方才?阮年一愣,繼而倒吸了一口涼氣。

痛的迷迷糊糊地自己都口不擇言的說了些甚麼。現在自己躺在了一片草地之上。

頭下枕着的便是兩人出發前收拾的包袱,裏面裝着衣物。倒是柔軟極了。

只是未聽見念安的聲音,也沒有在身邊望見她的臉。

阮念舒展了一下身體,腳上還有些酥麻。踏在草地之上也有些踉踉蹌蹌。

轉頭望了望四周,雖然還是以前樹林。

卻也不像方才那樹林般黑暗得極為壓抑和不舒服。

而那樹木間,卻透着一陣若隱若現的光亮。

阮年揉了揉眼睛,便向著那些光亮慢慢挪開了腳步。

轉過幾棵樹,阮年便望見了一條河,並不是很寬,卻極為的清澈。

更讓阮年驚訝地張大了嘴的,便是那河上,竟還飄浮着許多白色的燈。遠遠望去,一片燈影閃爍。與岸邊的螢火相映,浮浮沉沉。

目光再望遠了些,便是那一抹纖麗的白影。

迎風立於河畔,那比夜色白燈更具有反差美的,便是她的背影。

黑髮白衣,與周身旁的百燈相融。卻又清清冷冷

的像是飄蕩於空氣之中的孤煙。縹緲而單薄,像是被風一吹便要散在這裏。

阮年見她微微彎下了腰,縴手微動,便從那河中撈出了一隻白燈。

那白燈落在她的手上,卻閃着更為灼目的耀光。

紋理清晰,像是用琉璃刻出般的通透閃亮,燈壁之上,隱隱的刻着一行小字。

看不清。

阮年便走得近了些。想要瞧見那些小字。

“這是陰間的長明燈”念安地聲音突兀地響起,清冷地,又帶着些莫名的意味,“燈壁無堅不摧,透若琉璃。燈內閃爍的,便是人的魂魄。它們至於這燈內,因有無數年了罷”

阮年知道念安已經發現了她,倒大大方方朝着念安走去。

念安手中捧着燈籠,輕輕地回過頭。

那張讓人神魂顛倒的面容是一片冰霜,連唇齒都透着一股冷漠的味道。

黑如墨玉的眸子幽深幽深,那長明燈像是藏在了她的眼中,靜靜地散着灼目的光輝。

“陰間?這就是書上所記載的陰河?”念安望了望腳下的草地,又嘟囔了一句,“難道我們死了,到了陰間?”

念安用手指輕輕摩着那行並不顯眼的字,“並非如此。我們只是在借路罷了。”

“借路?那是甚麼?”念安倒是頭一次聽見這般說法。心中頗為的好奇。

“方才我們踏過的那段黑暗的路程,便是找鬼借的陰路。”念安的語氣風輕雲淡,眼神甚是漠然,“而我們現在所踏的土地,便是交於陰陽兩界的一方的凈地。”

阮年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又有些奇怪地問道:“我們借路是要做甚麼?”

“從商丘趕往蘇氏,腳程快,便是一個月”念安勾着長明燈,像念安靠近了幾步,“而若是借路,便只需要三日。”

那長明燈閃爍,裏面籠着的一層白霧,隨着與阮年身體的拉近,變得愈發地濃郁起來。

念安望了望手中的長明燈,輕聲道:“它們很喜歡你。”

阮年好奇地伸出了手指,觸在長明燈的燈壁之上。

冰寒刺骨,渾身的骨頭都凍得要結滿了冰渣。

“好冷”阮年一下子便鬆開了手,“喜歡我,便要凍我。”

阮年的眼睛轉了轉,笑容中有一抹狡黠,“你這般說的話,你對我冷冰冰的,也就是說明你也喜歡我?”

念安眼神很淡,聽見阮年這般說,唇角便又帶上了往前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至於燈影下,眼神顯得異常的意味深長,“自然,喜歡極了。”

阮年聽見這話,耳根子竟攀上了幾許紅,變得滾燙不已。

念安竟又是拿她尋開心。

念安手指微松,捧着那盞燈,對於那上面刺骨的冰寒,倒是一副沒有甚麼影響的模樣。

“人死後,魂魄不是投胎轉世去了么,為何還會漂流於河中晃蕩,被囚於這片不見天日的地方,受着永生永世的痛苦呢?”

滿河儘是長明燈,隨着清澈的河流飄蕩着,活生生的添了幾許凄涼。

“因為他們不願忘”念安聲音低沉得更像是喃喃自語,“不願意忘記從前的一切,從前深愛着的人,便甘願化為一盞永久不會熄滅的長明燈,守着那些記憶,放逐魂魄。”

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恆罷。

只是這種永恆,卻又太過於偏執和孤苦。

念安將手中的長明燈放入水中,指尖上微微繞着些白光。她的眸子深深,望於那個長明燈。

竟點了點頭。

那方才還停滯不前的長明燈便突然隨着水波流遠了,混雜在那一片燈火之中。

再也望不見了。

“你怎麼了?”阮年有些緊張地湊近了念安。看了看她漂亮的手指,嘀咕道:“奇怪,好像方才還望見那燈在你手上化了東西,怎麼就沒有呢”

念安漆黑如墨的眸光晃了晃,平淡道:“它只不過,給我留了一段話罷了。”

阮年一愣,問道:“甚麼?”

念安神色如常,那股冷香清幽,她靜靜地望着阮年的眸子,繼而唇角便溢出了輕嘆。

“情深意濃,彼此牽繫,寧死有耳,不懷異心,可失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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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引(GL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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