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劍葬歌聲未了
那女子驚呼一聲，萬料不到此箭竟要奪去段譽生命。這一呼之間，那胖婦人早已搶上，提刀便是一砍。只是這手電在空中打着轉兒，強光四溢，晃得婦人眼睛一花，這一刀便算砍空了。
老者不住惋惜，眼看那小子就要着道了，哪知突然跳出這麼一個傻小子。
捨己救人，便是俠士也難為。
能舍己的人，人品都還不錯。
能好到什麼程度？殺人的成了救人的，救人的被被救的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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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箭堪堪射到眼前，飛刀堪堪射到眼前，手電也堪堪轉到眼前。
堪堪，當真只是堪堪。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暗，咣當咣當咣當的三聲響過，似乎是飛刀袖箭手電撞在一起。正疑惑間，突然白光一閃，接着便聽到一聲慘呼，一聲呼嘯，一聲馬鳴。隱約間看到一匹黑馬絕塵而來，負起那女子絕塵而去。
林昭愣愣的看着那女子，即便是袖箭射來，飛刀飛過也分毫不動。恍忽間見女子騎一匹黑馬已在跟前，香軀微傾，柔夷輕展，秀臂始舒，一陣幽香淡淡而來，似蘭非蘭，似麝非麝。聞之如登仙境，如飲瓊釀，林昭只覺得神清氣爽，飄飄欲飛。
“無恥！”那女子縱馬將段譽提到馬上，卻見林昭兀自盯着自己，不由大惱，低聲罵著，一個巴掌抽在林昭臉上。
這一聲如晴天霹靂，這一下若酷暑寒冰，把林昭震得天上地下，生生死死幾個來回。待得林昭反應過來，那馬已遙遙向西去了，只能看到女子依稀的身影。那四人猛回過神來，舞着兵刃，咒罵著追了出去，身影也漸漸遠了，只是那使劍漢子的身形似乎有些蹣跚。
“好深刻的眼神啊，連我都忍不住心動了；好潑辣的個性，我竟也會心動？”摸着臉上的掌痕，林昭軟軟倚在身後的大石上。習慣性地嘴角上揚，習慣性地自嘲，習慣性地自說自話。
“水木清華，婉兮清揚。”黑紗，黑馬，黑澈的眼神，除了木婉清還能是誰？“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遠離世事讓她清若出塵，婉約如仙子；不譜人間又讓她嫉惡如仇，眼不容沙。“木秀於林而風折之”，這樣清傲的性情，畢竟不能被這渾濁的江湖所容。凝望着遙遠的星空，林昭茫茫地出神。
月兒已過中天，柔柔灑下點點清輝。山中遠遠地傳來一陣喝罵聲，隱隱可以看到火把幻出的光暈。“追上了嗎？”林昭把目光收回，遠遠地投在那片火光。
呼喝聲漸漸地了，那片火光也漸漸遠了。“逃掉了嗎？”林昭輕輕問着，手心竟隱隱出汗。
若不是身體弱得很，林昭說不定也想去看看。剛才的狂奔畢竟耗掉太多的體力了。
“不管怎麼說，這三刀六洞算是逃過了。”微微搖着頭，林昭扶着石頭，正要站起睡去，突聽到一陣咒罵聲漸漸傳來，那四名江湖客竟罵罵咧咧地走了回來。
“這小子竟還在這裏？！”老者咦了一聲，快步抓過欲避的林昭，把他拖到老嫗面前。
“小子，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救這小賤人，你到底佔了誰的勢？”
老嫗見他兵刃古怪，忍不住多問一句。
林昭見她言語無禮，心中不快，抬頭看天。王夫人的手下，果然蠻橫。
那老者大怒，拔出匕首狠狠地插在林昭右膀上。“小子，瑞婆婆問你話呢，好好答便罷，否則……嘿嘿……”老者陰測測地說著，眼光在林昭身上刷來刷去，似乎在找肉多的地方下手。
“該來的總會來的，這三刀六洞終究是要躲不過的……”習慣性的撇嘴一笑，林昭緩緩閉上眼睛，竟不看這些凶神惡煞。多說何益，這老者本就沒想放過林昭。斷手之恨，可能了了？
那老者見林昭竟無視這一刀的痛覺，氣的哇哇大叫，拔起匕首，朝林昭左肩又來了一下。這一下好不狠毒，竟深深刺入林昭肩骨之間。林昭強忍痛楚，仍是一臉淡漠。
腦中的精神力卻凝聚成一點，瘋狂在識海深處那層層天障攻去。此時體力全無，重傷未愈，只能。。。。
賭命，又見賭命！
予豈好賭哉，予不得已也……
“小夥子嘴還硬啊。”那老嫗嘶嘶地笑着，突然揮出一拐抽在林昭嘴上。林昭抵受不住，吐出一道鮮血，伏倒在地，一動不動。
“臭小子還裝死，我讓你裝死。”胖婦人叫罵著，上前一腳一腳的踢着。老者看着有趣，也提腳往林昭身上踹去。
抓不到人的恨，竟一股腦的泄在林昭身上。
“夠了，這人八成是個聾子。”使劍男子上前一步，攔在眾人面前。他見林昭之前說過話，是以說他是聾子。
“恩？”老嫗陰鷲地掃了使劍男子一眼，沉聲道。
使劍男子忙道“我看也問不出什麼，乾脆就殺了吧”頭上已是瑟瑟冷汗。
“恩？”老嫗兀自沉吟，那胖婦人卻一把提起林昭，叫道：“這小子又臭又硬，還不如殺了了事。”說罷挺刀欲刺。
“且慢！”老嫗鐵拐點出，擊開婦人這一刀，指着林昭道“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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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緩緩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怎麼，你們打算殺人嗎？”片刻清明已然發動，一切塵埃落定。
賭命，無奈賭命。
“小子，你當姥姥不敢殺你么？”胖婦人又是一怒，也不顧老嫗的阻擋，迎頭一刀劈下。
林昭卻是不躲，只是笑笑的看着她，道：“現在已過子時了罷？”
“子時便如何？”婦人微微一愣，鋼刀依舊劈下。
子時，可以做些事了。。。。。
物我齊一，吾生於是。
氣布全身，一股傲氣直衝而上，一個鐵一般的身影赫然浮現在林昭腦中。
雪野孤狼，劍客阿飛。
那個倔強孤獨的男子，那個堅定淡漠的面容。
那個永遠挺直的背脊，那個只有一條鐵片的劍客。
沒有人敢笑他的鐵片，因為那是他的劍。
此劍一出，有死無生。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林昭沒有劍，林昭只有匕首。插在肩上的匕首！
匕首雖短，亦可殺人。
刀光霍霍，拐聲呼呼，劍影倏忽，拳腳兇猛。
林昭沒有躲，只是踉踉蹌蹌地走了三步。
仗劍三步走，一劍殺一人。
沒有劍招，只有劍意。
屬於阿飛的劍意，不屬於阿飛的劍意。聶政殺俠累於陽翟，專諸刺王僚以魚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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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險惡，世事無常。
三個原先還是指手氣頤的人死在地上，一個原先還是任人宰割的人侍劍而立。
“你走吧，我不殺你。”林昭冷冷的對那個使劍男子說。
這男子之前沒有折辱他，林昭也不殺他。
男子拜了一拜，倒提着劍落荒而去。
風急天高，不如歸去。、
使劍男子已經歸去，林昭的歸路又在哪裏？
天國？地獄？
舉劍問蒼天，蒼天笑不語。
沒有劍招的劍意，是飄在空中的雲。
雲能傷人么？
風雲際會，怒雷孽生。
以身為引，以身為殉。只有捨出生命，才能活命。這便是阿飛的劍意，這便是林昭的無奈。一個智人的無奈。
傷人先傷己，以最少的代價，得最大的利益。
這就是生存法則，沒道德的法則。
智既如此，力亦尤是。
所以林昭殺了三人，所以林昭浴血而生。
能生么？荒郊野林，重傷之餘。強敵將至，前途未卜。
同樣是死，寧可戰死，也受不得半點凌辱，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這便是英雄的氣概。林昭雖不是英雄，卻是個少年，、
少年追夢，追着英雄之夢。
所以林昭倒下了，含着笑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