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聽在焦清秋的耳中,卻宛若破天驚雷。

焦家榮耀的時候,她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庶女,除了爹親頗為疼她之外,身為嫡長子的大哥焦清遠向來懶得跟她多說一句話,雖然經歷過幾年前那件事之後,大哥不再無視於她,卻也稱不上親近,可如今她卻要為了這八個字,扛下焦家成敗興亡的重任。

她眼神深幽的瞧着爹親,又看看闖下大禍的大哥,平靜的面容未顯示一絲絲真實的心緒。

爹親的表情充滿濃濃的愧疚之意,甚至不敢直視她,但那不成器的大哥倒是理直氣壯得很緊,顯然一點也不覺得把她賣給有錢人的當家做妾有什麽不對。

在他眼中,她這個庶妹的地位卑下,一定也認為焦家養了她多年,如今她為焦家付出是理所應當,但他怎麽就沒想到,焦家好歹也是出過兩個一品大員的豪門望族,雖然一代不如一代,早已無人能在朝堂嶄露頭角,為焦家再掙出一份榮光,可祖宗留傳下來的營生鋪子、地產家業不知凡幾,如今不過短短几年的時間,就淪落到出賣妹妹以挽救家業的地步。

要說這也不是他頭一回闖禍了,怎地他就學不着教訓呢?

她那時的殫精竭慮,現下似乎都要化作一汪春水了。

想到這兒,焦清秋的眸中再也無法剋制的染上些許不滿,她看向爹親,張口想要拒絕,可又轉念一想,爹親已上了年紀,對許多事都提不起精神,大哥又是個舌粲蓮花的,幾句話就能唬得爹親一愣一愣的,這樣的家主又怎麽能依靠?

她可不是她爹,早就看出大哥的無能,就憑他連着兩回闖了禍卻無力解決,只想着賣妹求榮這一點,她的心裏便有滿滿的不屑。

然而很快的,焦清秋又斂起情緒,回復原本面無表情的模樣,安安靜靜地垂首服侍在爹親的身側。

「妹妹,你倒是說句話啊!」見妹妹遲遲不作聲,焦清遠心急萬分的追問,他還等着要去給媒人回話呢。

嫁娶之事本就是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來都沒有女兒家能插上話的,可偏偏他爹覺得讓妹妹去做貴妾是委屈了她,非要聽她親口答應才肯。

焦清秋緩緩抬起頭看向他,堅定的道:「妹妹自然是不情願的。」

焦清遠本以為向來孝順、識大體的妹妹不會推拒,未料卻聽見這樣的回答,頓時難掩愕然與不悅。

「爹,女兒不願意是因為若是真的這麽做了,咱們焦家的名聲便會一落千丈,只怕也會被其他的豪門大戶取笑,縱使度過了這一關,未來焦家又如何能在京中立足?」

女兒短短的幾句話,就清楚點齣兒子的法子根本就只是飲鴆止渴,讓本就覺得不妥的焦中城不免感到猶豫。「這……」

焦清遠因為煩躁,口氣不善的問道:「可是若不這麽做,咱們要去哪兒湊到二十萬兩銀子?」

焦清遠貪功躁進,吃下了江南幾乎八成的生絲,可偏偏原先信誓旦旦保證會向他進貨的幾個布商,如今全都不見人影,讓他投下去的銀子完全拿不回來,無法維持鋪子和商隊的生意,若是無法儘快籌到大筆現銀挹注,只怕根基已久的焦家便會一敗塗地,他只好將主意打到她這妹妹頭上。

這幾年前來求親的人並不少,更有許多大商戶或是官家庶子想要迎焦清秋做正室夫人,但因為她不想那麽早出閣,想再多照顧爹親一段時間,所以遲遲沒有表示,可她沒想到當初的不舍,如今卻讓大哥當成了救命浮木。

她望着大哥驚愕又憤怒的表情,在心裏暗嘆了口氣,知道他向來是個心胸狹小的,於是又道:「妹妹也不是真的不能答應,只不過大哥連那人是誰都不曾告知,這樣教妹妹怎麽答應呢?」

其實,身為母親早亡的庶女,焦清秋這幾年也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隨着容貌愈發姣好,大哥望着她時總摻着一種打量和算計,心靈聰慧的她就知道自己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幸而爹親因為真心喜愛她早逝的娘,又憐她幼年失恃,總是對她特別照顧,這才護得她這一、兩年的平安。

她略略偏頭看着爹親,當她看着那雙已顯混沌的眸光中自然流露出來的歉意與不舍,憤怒稍稍平復了些。

終究是疼了自己十幾年的親爹,她相信若非這次大哥捅的婁子大到難以收拾,爹親應該也捨不得如此待她吧。

想到這裏,焦清秋冰冷的心終於多了幾分溫暖,當她再次看向大哥時,心中已有了決斷,她很清楚,無論她面對怎樣的處境,都能過得很好,所以為了爹親日子的安穩,她只能答應。

「若是大哥當真要讓我去給旁人做妾,那麽我想知道他是何人,更想見他一面。」

焦清遠一聽妹妹答應了,本感到欣喜,可她的要求又讓他不禁皺緊了眉頭。「這樣於禮不合,你可是大家閨秀……」

「大家閨秀又如何,還不是要賣與他人做妾,便是貴妾也是妾。」焦清秋毫不客氣且相當堅持的回道。

「你—」焦清遠氣紅了雙眼,抬起手就要朝着她嬌艷的臉龐揮去。

焦清秋不閃不避,神情倔強,定定地瞧着他,她是在告訴他,若是他不答應,便是他打死她,她也不會同意委屈自己做妾室。

兄妹倆僵持着,大廳的氣氛頓時顯得有些劍拔弩張。

焦清遠的面子掛不住,鐵了心要好好教訓妹妹一頓,只是他的手指尖都還沒碰到妹妹的臉,就聽到父親心疼的喊道—

「遠兒住手!」

他遲疑了一下,才不甘心的縮回手。

他是獨子,又是嫡子,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一有點懼怕的便是爹,爹雖然對他也是疼寵,可是每當爹板起臉時,他倒也不敢造次。

他壓下心頭的怒氣,恭恭敬敬地喚道:「爹。」

「我還沒死呢。如果你不答應,秋兒的親事也輪不到你作主。」

「爹!」焦清遠焦躁的低吼,他和爹明明早就已經談好了,怎地爹一見到妹妹就改了心意?

焦清秋的心裏又湧出一陣暖意,向爹親福了福身。「女兒謝謝爹親。」說完,便逕自離開大廳。

有了爹親的這句話,她相信大哥一定會答應她的要求,而即將離開焦家的她,倒還有些事情得要佈置,更何況以她所知,大哥做事雖然躁進,可若非有些把握,也不可能將所有的銀兩全都壓在一次的生意之上。

她現在最想要知道的是,自己的親事和焦家陷入的危機,是不是有些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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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家新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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