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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有人要來?”余行伸手彈了下師北落的額頭,抱手立在雜草中問,“你一到京城就招惹這麼多大人物,而且方才稱他們為故人......但你不是從未來過京城,又怎麼會見過這些人呢?病秧子,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他一路上一直在觀察師北落,注意到了師北落不同尋常的地方。師北落其實是一個有潔癖之人,吃的、用的、住的都精緻奢華,連杯盞擺放都有自己的規律,若是別人一動他就能夠輕而易舉地察覺。
但入了京城之後,師北落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地,不但對自己買了這樣一個亂糟糟的宅子沒有生氣,而且親自動手幫自己整理。這讓余行懷疑他是否大限將至,因此才良心大發沒有進一步苛責自己,余行心裏小小為這個不詳的猜測而擔憂着。
“人生苦短,我雖有一點小錢,卻沒有見識過真正的顯貴。實話說,在老家汶城聽說過京都的繁華,但一直沒有機會過來瞧瞧,我其實對這些大人物神交已久,心裏也就當他們是故交了。現在恰巧救了怡王引來了天璇公主,天璇公主來了,其餘人也都會因為好奇心而蜂擁而至,我也是個好面子的人,這麼多達官顯貴來我家中,我自然面上添光,這些消息傳出去對我的生意也是極有好處的,何樂不為呢。”師北落慢吞吞說著,就像是鄉間教書的老夫子。
“我總覺得天璇公主認識你......”
師北落目光一閃,微笑道,“她是琥國尊貴的公主,我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又哪有這等榮幸認識她呢。”
“這倒也是。”余行一手搭在師北落肩上,靠着他笑嘻嘻道,“天璇公主長得真是漂亮,聽說今年已經二十有三了,其餘的公主到了她這年齡早就嫁人,我私下想着她要大婚也該就在這兩年。她剛才來的時候似乎對我有點意思......”
師北落一抖肩膀,將余行的手抖開,鄙夷道,“你一個江湖浪子,公主怎麼會看得上你。”
余行摸了摸鼻子,“公主看不上我,難道還會看的上你一個病秧子啊......”他本是順口說出的話,卻在說出口之後看見師北落一陣恍惚的樣子,余行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身子太虛弱了,天璇公主又太強勢,你們在一起就像火花碰到了竹仗一不小心就會爆炸的。”
師北落閉了閉眼睛,無所謂地笑了笑,“繼續除草,等一下客人來了就要失禮了。”
“好。”余行撩起袖子,露出修長的手臂,彎腰的時候餘光瞥向師北落俊俏的側臉,心中五味雜陳。師北落顯然是認識天璇公主的,否則就不會在沒有見到面的時候憑聲音就認出了她。從方才的談話中也看得出師北落十分在意天璇公主,自己兩年前認識師北落,若想徹底搞清楚兩者的關係,恐怕至少要從兩年前查起。
但余行同時是個非常懶惰之人,他知道師北落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既然師北落有意隱瞞,他也就不會刨根問底去扒人家私隱。捅破窗戶紙不要緊,若是一不小心捅出個大窟窿那就慘了。
兩個人正在艱難地進行除草大業的時候,余行突然直起身子,臉衝著門口的方向,耳朵同時動了動。
“有人來了?”師北落問。
“嗯,”余行道,“我去瞧瞧。”說著他便躍上了屋頂,他的視力極好,遠遠便瞧見了一個壯碩的男子騎着馬沿着府前的街道走着,看着衣着像是個顯赫的將軍。余行跳下屋頂輕飄飄地落在了師北落的身邊,將方才所見告知了他。
師北落沉吟道,“他帶劍了嗎?”
“帶了。”
師北落笑吟吟地拍掉手上泥土,“太好了,這下不用那麼辛苦。此人是琥國第一高手,你不是自詡輕功天下第一么,既然他來了就好好和他斗一斗,不過範圍只能在這院子內,不許出去。若是一刻鐘之後他沒有抓到你,我就撤銷你一月的奴役之期如何?”
余行聽見這誘人的條件自然答應,高手自然想和高手過招,可是琥國的第一高手卻是個皇子當然不能隨便挑戰,但今日既然是他自己送上門來那就怪不了別人了。
“哎?你去哪裏?”余行見師北落竟往裏院去了,喊道。
師北落道,“我去睡覺。”
“你才剛起啊,怎麼又要去睡了?病秧子,你不會......”余行還在說話的時候突然發覺師北落已經飄遠了,只聽他留下一句話,“剛拔草有點累,橫王就交給你了。如果問起我的話照着方才對付天璇公主的話應付就是,千萬不能讓他闖進來。哦,還有一件事——如果我出來的時候發現哪些柱子斷了或者哪些石桌缺了角,就唯你是問。”
師北落回到還未佈置的房間后,關上了門,靠着門在那兒歇了一會兒。喉嚨間有種血腥的味道不斷地湧上來,他艱難地吞咽一下,再仰頭靠在門上,這樣過了一會兒才勉強將那種疼痛噁心的感覺壓制下去。
慢慢地走到這屋子裏最乾淨的床榻邊上,鞋子還沒有脫便歪倒躺了下去,看着周圍輕輕揚動的紗簾,輕飄飄柔柔軟軟地掃在臉上,師北落突然想起了舊日富麗堂皇的場景,那時候母親還在身邊,她會輕輕地走到自己身邊,拿着羽扇輕輕地在炎熱的夏日裏為自己扇風。
師北落還記得母親哼唱的搖籃曲,還記得兄長戳着自己腦袋說自己不長進,還記得父親慈祥地摸着自己的頭髮,說著很快就要見不到自己了,說他很捨不得......
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就在眼前,但一切一切都已經成為回不去的過去,成為師北落眾多噩夢中的一個。
現實的刺痛來自於以往的溫馨,師北落如果忘掉那些可能會感覺好很多,但她忘不了。包括那時候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張俘獲眾生的臉......
琥國皇宮,觀風行殿。
“公主,橫王果然還是去了師北落那邊。”杜未未道。
付青碩正在珠簾之後,珠簾被風吹得搖擺,發出一陣陣清脆的響動。隔着珠簾,付青碩的臉在裏面若明若暗。她站在一方青絲楠木桌子後頭,桌上好像鋪着一卷顏色泛黃的丹青。這丹青與別的不同,它是破碎的,就像是曾被人撕裂又被人耐心地拼湊起來一般。
付青碩道,“派人繼續監視,不過千萬要小心一些,別被二皇兄發現了。”
“公主放心,派去的那個人足夠細緻小心,橫王是琥國第一高手,他為了不被發現已經比平時躲開遠一些。只是公主,您為何要監視一個平民呢?”
“怡王所中之毒不是尋常毒藥,而是‘忘年枯’。”付青碩抬手,輕輕撫摸丹青捲起的邊角,眼裏閃過一點痛惜,然後繼續道,“這種毒只有一個地方才有,而能解開此毒之人世上也寥寥無幾,若是說琥國隨隨便便一個大夫就能夠解毒,本宮是不會相信的。”
杜未未吃驚道,“這麼說這個師北落不是一般之人了?”
“嗯,”付青碩目光在丹青上流連,“不管怎樣,本宮都想再見一見她。”
“啟稟公主,余公公帶了聖旨求見!”門口的太監傳話道。
付青碩目光突然一沉,手頓在了丹青之上,半晌后才扭頭對着杜未未道,“請余公公進來罷。”
余華是皇帝身邊的一等太監,聽見召見之後,余華雙手托着聖旨高高舉在頭頂,躬身一路小步子進殿,身後跟着一干小太監。
“公主殿下,這是聖上的聖旨,請公主接旨。”余華笑吟吟地說,滿是褶皺的魚尾紋一張,餘光瞥向天璇公主。
天璇公主撫着裙角緩緩下跪,觀風行殿內所有的宮女太監也都跪下了,一時間氣氛變得寂靜莊重,所有人因為突如其來的聖旨而屏氣凝神,唯有那燈火燭台上的火光還在不斷閃動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天璇公主付青碩德才兼備、孝順恭良,為吾琥國建立不朽功勛,特加封為鎮國天璇公主,賜地千畝,黃金萬兩。觀風行殿內上下輔助有功,酌情加以賞賜。”
余華話音一落,殿內個人都喜上眉梢。
但余華卻同時又拿出一道聖旨,字字鏗鏘道,“鎮國天璇公主已到婚嫁之齡,為彰顯聖恩,特公告天下,凡有年紀合適、家中無妻、品行端正之男子皆可應旨求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