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春日
碧兒已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裳,淺綠色的裙衫,上等的絲綢料子上蘇綉淺色素花,淡淡的茶花或盛開或含苞,栩栩如生的像是都能聞到那一縷的清香。本就是極雅緻的衣衫,配上碧兒小巧玲瓏的臉,更是顯得相得益彰,襯托着整個人都清新脫俗了起來。像是要不識這人間的煙火了。
蘇淺淺坐在軟榻上,倚靠着一個胭脂粉色,上秀傲雪獨梅的軟枕,打量着碧兒,笑顏道:“瞧這一身的衣裳,倒像是給你做的,比我穿着都要合身。”
碧兒趕忙跪下,“謝小姐賞。”
由於碧兒要換衣衫,趙碩自然不能再留在馬車內,也不能說是為了一個丫頭換衣服出來,就隨口找了個馬車裏太悶的由頭,在前騎馬了。想起分發乾糧的時候,蘇淺淺抬眼偷瞄了趙碩幾次,趙碩的笑十分的官方,但眼底卻是閃爍着別樣的顏色,那種眼神,蘇淺淺在職場裏見多了,那完全是領導在看自己下屬的眼神,是對自己的一種肯定,是一種成就感,又或者說是絕對的領導權。
試想現在是這個紛雜的宋朝,完全封建的社會,將人的奴性全面的激發了出來,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服從意識根深蒂固!而趙碩只是一個小王爺,卻是有這樣的眼神!
蘇淺淺心尖像是被針扎了一下,渾身抖了一個激靈,這個小王爺,看來沒那麼簡單啊……
碧兒見蘇淺淺愣住了,也不叫自己起來,只是痴痴的看着一個地方出神,便自顧的說了起來,“小姐,碧兒當日沒能保護好小姐,是碧兒該死,但求小姐不要丟下碧兒,碧兒不敢回蘇家,只盼着小姐福大命大,要去王爺府一看個究竟,中途卻是看到了軍隊護送的馬車,求小姐開恩,不要丟了碧兒,碧兒做牛做馬也會彌補了自己的過失的。要是小姐看碧兒不過眼,將碧兒趕去砍柴挑水也成,只求小姐不要丟了碧兒。”
碧兒哀求着,身體俯在地方,頭也不敢抬一下。
蘇淺淺本也沒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自己想的出了神,聽到碧兒的苦苦哀求,蘇淺淺趕忙道:“你快起來吧,這又沒有外人,什麼小姐小姐的,我是什麼人,你最是清楚不過了。”
“小姐可別說這話,”碧兒左右掃了幾眼,拍了拍胸口,像是鬆了一口氣,“小姐可不能說這種話了,要是被聽到了,是要掉腦袋的!”
蘇淺淺笑笑,反正趙碩已經知道了,而且現在自己和趙碩是一條船上的人,要是自己出事,趙碩想必也不會不管的吧。不過話又說回來,到了京城,的確是該小心一點,趙碩再有本事,也只是一個小王爺,比他大的人,他得罪不起的人可是多了去了。誰能真正的保我周全,恐怕是只有我自己了!
碧兒見蘇淺淺又不說話了,便也不再出聲,默默的坐在了馬車裏的一角。心中嘀咕着,幾日不見,這冒失小姐倒是安分下來了,而且越發的見小姐的樣子了。到底還是小王爺教的好,不過,這小王爺真是假的嗎?如今的形勢,我該如何自處啊?
碧兒在這裏鬧着心,蘇淺淺眼角也時不時的掃一下碧兒,當天自己墜下馬車,她心裏不是沒有疑問的,那分明是有人在後面推了自己一把,而當時碧兒的位置也的確可以夠得到自己,可是……
她想不通,若是碧兒真要害自己,那為何還要隻身去京城王府,若是她真要害,那理由動機又是什麼?
因為自己放走了蘇墨蓮生氣?為主報仇?不對,碧兒如此怕死,若真是如此,當時發現自己假冒的時候就該發作了。
讓一個怕死的人去害人,一次不成,怕死的人本能該是跑的,為何還會回來?難道,是自己錯怪了她?
蘇淺淺閉上了眼睛,想不出個所以然,倒想的腦殼直疼。蘇淺淺嘆了口氣,罷了,不想了,有人用總比自己單槍匹馬的要好,注意些也就罷了。況且人心都是肉長的,自己對她好一些,也就是了。
馬車一路顛簸着,日子也悠閑着過,每日就是趕路。沿途補給了乾糧細軟,也不多耽擱,繼續走。這樣一走竟是小半個月,這讓蘇淺淺不得不感慨,古代的交通,可真是不發達啊!不過也正是這些交通通訊的不發達,自己才敢假冒,要不這是十三歲的小身板,不是自尋死路么!
這一日,蘇淺淺剛剛午睡起來,碧兒就指着馬車的車窗,興高采烈的喊道:“小姐,小姐,迎春花開了,一大簇一大簇的,可是熱鬧。”
每日悶在馬車裏,蘇淺淺也實在膩了,聽到碧兒喊叫,也趕忙的湊了過來,透過小小的窗子,外面是漫山遍野的花,黃的如金色的絨球,白的如剛落下來的雪,紅的像極了那指間的豆蔻,一簇一簇的開在一起,像是在攀比着,比着誰開的更艷。
風拂過,花朵吹拂,像是盪起了一層的花海。
看慣了高樓大廈,見慣了柏油馬路的蘇淺淺,哪裏見過這樣的景色,公園裏也只有人工種植的半死不活的植被,還時不時的被人踩着,慢慢的花壇里總就能看到一條的土路了。
這樣春意盎然的景色,深呼吸一口氣,爭先恐後湧入鼻腔的,都像是生命的氣息和活力。
“能來到這裏這好,活着真好!”蘇淺淺小聲嘀咕了一句。
碧兒沒有聽清,問道:“小姐,你說什麼?”
蘇淺淺轉回頭,笑容比開的最艷的一朵花都要燦爛,“停車!”
蘇淺淺大叫着,還沒待碧兒反應過來,蘇淺淺已經打開了馬車的門,視野寬廣了,那扎眼的顏色更加明快的擁進了眼睛,雙眼像是都不夠用的了。
馬車還沒停穩,蘇淺淺提起秀裙就跳了下來。慣性使然,蘇淺淺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
地面是軟的,入鼻的是泥土,是芳草,是漫山遍野花兒的香味。蘇淺淺也不起來,就地打了一個滾,躺在地上,昂頭是藍藍的天,湛藍的,一大片。沒有被摩天大樓分隔,沒有被汽車尾氣污染。
那雲白的像一團的棉花糖,那天藍的像一塊水晶的玻璃,只不過卻是人類永遠染不出的漂亮顏色。
出門的時候是二月初,現在已是三月了,真是春天來了。
蘇淺淺深呼吸一口氣,稍後大喊道:“春天來啦,我愛這裏!”
暢快的心情像是給身體吃了一塊薄荷糖,蘇淺淺感覺自己從未如此的開心過,這也是她第一感覺,能穿越來這裏,真好!
蘇淺淺突然的舉動,在其他人眼裏,就如瘋子一般,碧兒整個嚇傻了,獃獃的站在馬車邊上不敢動,看到小王爺騎馬向蘇淺淺過去,碧兒才回過神來,趕忙了一步,率先來到了蘇淺淺身前。
“小姐,小王爺來了。”碧兒小聲的提醒。
所有的好心情戛然而止,被緊急叫停,蘇淺淺身體的薄荷糖立刻變作了榴槤!
“蘇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蘇淺淺躺在地上,面前是趙碩那張遙不可及的俊臉,和一張馬上就要咬到自己的大馬臉。
蘇淺淺一個骨碌爬了起來,又跪下,“回小王爺話,我看到這春色美景,一時的忘我了。懇請小王爺見諒。”
趙碩眉頭微微皺着,抬眼看了一下四周,這是最尋常不過的景色,哪裏來的忘我之說!越是相處,倒越是感覺這丫頭的奇怪,時而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又時而好像能將什麼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人,自己連朝堂之上侃侃而談的老頑固們都可以摸個大概,倒是這個小人,讓自己揣測不明白了。
蘇淺淺雖未抬頭,但也感覺到背如針氈,那趙碩的眼神,蘇淺淺倒也可以想像,將頭壓的更低了一些,表現出一個卑微的姿態。
“小王爺,古人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豪邁和情趣,今日這廣闊平原美麗景色,不也是目不暇接的美景么?馬兒飛踏落花飛舞,這美景情致,定是不輸給古人的。”
“你個小小女子,倒是想效仿前人的雅緻了?”
“只可惜,淺淺不會騎馬,只能在心裏效仿,感受一下前人的瀟洒之情,一時忘記了身所何處,做了有失體統身份的事情,還請小王爺降罪。”
“你一會兒要我見諒,一會兒又要我降罪,我到底該如何啊?”蘇淺淺聞言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趙碩提高了音量,喊道,“所有人聽着,今日的事情,不可外泄一個字,若是我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瘋話,那我就要那人這輩子都不能再開口講話!”
“是!”
趙碩向著蘇淺淺伸出手掌,“起來吧。”
蘇淺淺看着伸向自己的手掌遲疑了一下。
趙碩帶着淺笑,眼底都是如春光一樣的溫和暖意,“我來帶你馬蹄急,你來觀盡花。”
“是。”蘇淺淺將手放在趙碩手掌,趙碩手掌很寬很厚,是暖暖的,讓人安心。
碧兒望着兩人歡笑的背影,手抓着衣衫的一角,越發的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