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尾聲
冗長而繁雜的事務終究塵埃落定。
第二年的六月初八,溯溪皇宮舉行了一場空前絕後的盛大婚禮。
當日,吉時已到,慕英帝身着龍袍,送鳳輿出宮。
待接過新后,經東門中門午門進得中庭。
瞻禮人員自溯溪皇宮門入,宗親、王公、遺老、官員不計其數,皆身着朝制禮服依次而立。
由新帝賜“金冊”、“金印”於後,鐘鼓轟鳴,器樂承響。
王公大臣依此三跪九叩,禮成樂止。
又經送親等諸禮,十六人抬新后鳳輿方於此時送入帝王寢宮東暖閣帝后新房。
自然這是正史記載,據某人‘慕英帝香艷野史傳’透露,當日那狀況,豈可一語道盡。
皇宮開設流水宴,宴開千席,賓客如雲,以前所未有的規模迎娶這位來頭甚重的皇后。
無數聲名顯赫的賀客匯聚一堂,溯溪一國眾多世家均有到場,更是涵蓋南陵在溯溪富商貴客,誰也不願錯過這場空前盛宴。
各路車駕雍塞數街之遠,觀者如雲,鼓樂動地,賀禮堆積如山。新娘妝奩之盛,儀仗之華,皆令人嘆為觀止。
負責送親的乃是南陵丞相,女方身份是南陵皇帝的皇妹‘華音公主’。說來,這可是百年來頭回兩國結親,而女方直接入主東宮,母儀天下。
自慕英帝登基以來,這是宮中第一次有這樣盛大的慶典。
正殿外,紅綢從地上直鋪到殿門前。百官分列在台階兩側,禮樂在上空盤旋不散。
層層白階如天梯,台階高處,慕英帝站得筆直,陽光落在他眼前垂着的珠玉上,瑩瑩地搖晃出耀眼的碎光。遠遠的,宮門方向駛來了御攆。
御攆由八匹駿馬拉着,駛過長長的紅綢,隔着三層三疊的台階,在下方停住,紗簾輕舞,映出裏面端正坐着的紅色人影。
除了百官,還有許多應邀而來參禮的賓客,場面熱鬧而喜氣。
眾人視線都落在御攆上,然上面的人卻沒有動作,在前方負責送親兼具引路之責的淳于庚含笑看向高階之上的人,朗聲道:“久聞慕英帝英明神武,才智卓絕,在這舉世共賀的喜慶之日,不知群臣諸位是否有幸請慕英帝應諾獻上求娶華音公主之禮。”
既有嫁妝傾城之盛,自然當初也有聘禮連綿十里,而淳于庚所說之禮,難避刁難之嫌,尤其一詞‘求娶’,這求用的甚妙。等同於昭告天下,溯溪國求親,南陵國下嫁公主。
樂聲驟息。
有宮人抬一架古琴而上天階,擺放於慕英帝跟前。
大紅的喜服宛若天邊晚霞,龍冠下的髮絲簡單地垂在肩后,隨着衣袂在風裏翻飛時,張揚濃烈,像是濃墨在紅綢上潑出的山水,而他本人恰是這世間最為驚采絕艷的一筆。
拂袖而坐,目不斜視,望向御攆上的那抹紅影,眼光悠遠深長,嘴邊帶着一抹笑意,低調而淡然。
琴聲錚錚,情意深深。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一曲鳳求凰,歌盡衷腸。
曲罷,在眾人視線下,夏侯霂頎長的身姿像是挺立的勁松,他腳步輕緩而沉穩地邁下階梯,走近御攆,而後遞出手。
簾幕掀起,所有人望過去,鮮紅的嫁衣繁複華美,纖腰楚楚,細步盈盈。
在這樣的場合,淳于音也難掩女兒家姿態,略有些拘謹的將手交予夏侯霂。
古老的周禮樂章錚錚流淌,二人相攜着朝上走去,巍峨的宮殿前,高不可及的台階上,留下兩道並肩的紅色背影,鐘聲裊裊中氣勢凜然,威嚴莊重,端不可侵。身側之人與他並肩共行,偶爾彼此對視一眼,緊握的手再也沒有鬆開過。
百官恭然下拜,慕英帝的大婚至此才算正式開始。
此後江山大好,一生榮光,與子共享……
大禮終成,紅燭高燃,回歸平靜的殿內,
淳于音在床上等了又等險些睡去,終於等到了腳步聲來,醉醺醺的人被人扶進來坐在她身側。
流光溢彩的鳳冠下,她眉心貼花鈿,雪腮繪妝靨,再無半點冷色,嬌羞新嫁娘。
夏侯霂望之,頓覺比飲了佳釀更醉。
等人都散去,門一合上,淳于音想起身為他倒杯茶醒酒,剛一動,手腕被人一帶,整個撲上了他的胸膛,俊顏笑吟吟的望着她,明亮的眼睛一無醉色。
“你沒醉?”身上明明有濃重的酒氣。
“不過是裝裝樣,這麼好的日子,我怎麼捨得醉。”擁着人翻了個身,替她取下沉重的鳳冠,黑髮如水披散,紅衣麗顏。
華宴樂聲不斷嘩笑喧然,紅燭高燒絲幔低垂,盛裝淺笑的佳人在懷,竟像是夢中的場景。多年追逐一朝得至,竟忘了言語。
“阿音?”
“嗯?”
“音音?”
“嗯。”
“小妞妞?”
“……嗯……”
修長的手捧着嬌顏,笑容越來越盛。
愣愣的望着亮如星辰的眼眸,漸漸紅了眼眶,抬手解開束冠,漆黑的長發相混,纏綿糾結難分,纖指挑出一縷打了個結,溫柔羞澀的一笑。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嫣婉及良時。
龍鳳花燭靜靜燃燒,映照着案上一對空空的酒杯。
夜色深濃,春意盎然,鴛鴦帳內自有情致無邊。
屋子裏又靜了下來。而這份寂靜中,粗沉的呼吸漸漸便得可聞。
“阿音。”過得半晌,夏侯霂喚了一聲。
“嗯。”
“那個,我是說,那個,你……明白么?”
“我……”
“你……別怕。”
“我、我不怕。”
龍床上,一陣響動。
夏侯霂再一翻身,壓在淳于音的身上。她的身子有些發僵,而他僵中還帶了灼熱。
“音音……”夏侯霂又喚了一聲。目光落在她盈盈如波的雙眸,如雪染煙霞的臉頰。
“嗯。”
“我是,第一回,可能……但我會盡量小心。如果……”
他忍了忍,終是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濕軟的感覺,霎時間點燃了肺腑。
夏侯霂壓低的沙啞的聲音像在努力自持:“如果弄疼你了,你別忍着,告訴我……”
“……”
尾聲
當所有人都以為慕英帝娶了皇后,從此可以過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幸福”生活時,而他卻只覺得,自己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得從有了兒子開始說。
不管怎麼說,他這好歹是個皇帝,要處理一國大大小小的事務,所以,待得他拼着命把該忙的都忙完了,正想同淳于音好好訴訴衷腸,繾綣溫存一番,以解這蓄積了許久的念想,卻驀然發現,自己已經失寵了!
如今,最得寵的是那個叫蔻蔻的臭小子!
才多大點的孩子,可卻偏偏長得與小時候的夏侯霂如出一轍,毫釐不差,活脫脫一精緻小包子。
好吧,不僅僅是模樣,就連那撒嬌賣痴的調調都是一樣的。
一整天膩着淳于音,時時刻刻形影不離,甚至連睡覺也定要同淳于音一起時,夏侯霂惱了。
好不容易有一夜,蔻蔻睡得早些,淳于音和衣躺在床上,夏侯霂只以為得了個好時機,便去摟了淳于音,掰開蔻蔻那緊抓住淳于音裙角的手,打算一路將淳于音抱回自己寢殿去,好好溫存一番,卻不料,他抱了淳于音才剛離開床榻,蔻蔻就醒過來——
那小兔崽子,平日裏言行舉止乖巧聽話,此時卻偏偏裝得極為無辜與委屈,扁着嘴,含着淚,字字都是控訴:“母後有了父皇,不要蔻蔻了……”說著說著,帶着點鼻音,嘴輕輕一撅,眼看着淚水就啪嗒啪嗒滴落下來!
當初蔻蔻出生委實艱險,孩子一出生就差點沒保住,所以淳于音十分疼寵,對他近乎是百依百順。如今,眼見着這心肝寶貝哭得如此傷心委屈,淳于音這個做娘的又怎麼會不心疼?!
在夏侯霂的目瞪口呆之中,淳于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陪蔻蔻一起睡,將夏侯霂給晾在一邊!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一次又一次……
夏侯霂徹底吃醋了!
為了把這最黏人的蔻蔻搞定,夏侯霂決定要讓大女兒蕥蕥幫忙。
而籠絡女兒,夏侯霂也不得不作出犧牲,許之隨意出宮,並且把她看中的侍衛,也就是自己最忠心的‘小西瓜’也出賣給她了。
這樣,蕥蕥才算是與他結了盟,一起“對付”蔻蔻。
之後,蕥蕥就常常約了蔻蔻一起玩遊戲,名字叫‘誰先動誰輸’,比試誰更有定性,而裁判正是淳于音。那所謂的比試開始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夏侯霂便瞅着時機,不聲不響地將淳于音給硬是擄走了。
好一會兒之後,蕥蕥甩了甩酸了的小胳膊,賊兮兮地偷偷望了望四周,這才戳了戳仍舊規規矩矩坐着的蔻蔻,小聲道:“母后被父皇帶走了。”
“我知道,”蔻蔻毫不意外地應了一聲,他面上並沒有笑容,可眉梢卻有着狡黠的,只是將話說得輕描淡寫:“古人云,凡事過猶不及,咱們不能讓他一回都不得逞。”
蕥蕥聞言笑眯眯地向蔻蔻道謝:“蔻蔻,來來,給你,這回父皇給我的出宮令牌,還有我終於把小西瓜收了,還得多謝你。”
蔻蔻捏着令牌,笑了,露出一對小虎牙:“你客氣了,還有要勞煩你幫忙的時候……”
言語間極為老成,誰能想像這站起來還沒凳子高的小孩子,能做出這事?
蕥蕥笑得像一朵綻開的花兒,那討喜的臉兒粉撲撲的,拍着胸口信誓旦旦:“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只管開口!”
“那好,下一步,我們就計劃出宮找外公外婆吧。”
“好呀好呀,你這招是不是外公寫信告訴你的呀?”
“哼,不告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