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幻境痴纏(二)
裴清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窗戶沒關,薄被還被自己踢到地上去了,心想着怪不得昨晚會感覺那麼冷。
除此之外,他沒有再考慮別的,因為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迹,裴清再怎麼謹慎也難以察覺到異樣。
他用手掌搓了搓冷涼的雙臂,又把被子抱起來放到客廳的沙發上,打算正好洗一洗。
今天不是周末,裴澈還要去大學上課。而裴清也有自己的工作,他努力回想着,終於記起來,當時的自己是在忙一出錄製舞台劇的後期,而上交材料的截止日期是X月X日。他在日曆上對照一下時間,赫然發現就是明天。
於是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趁着開機的幾分鐘內,火速搞定了刷牙和洗臉,然後就以工作時的認真姿態坐到了電腦前。
在被系統選中之前,裴清已經熬夜做好了大半部分的後期處理,現在只要小修一下即可。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就徹底完成了。
導演李文利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裴清就很愉快地回應了他,並且把那份材料及時發出去了。李導笑眯眯地說:“像你這樣勤快的年輕人不多見了,以前那些做後期的啊,總是要拖幾天才能交的,那以後繼續保持合作。”
裴清笑着說:“您太客氣了,以後還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李導也是個很爽快的人,當下就說,“我手頭上在準備一齣戲劇,我把劇本和策劃都發給你瞅瞅吧,你瞧着有沒有興趣,編劇、後期什麼的都可以考慮考慮?
“我很感興趣,但是……”裴清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了,因為李文利導演在舞台劇的圈子裏還是挺有名氣的。而裴清才工作沒幾年,能接到李導舞台劇後期,已經算是他的幸運了。而對方竟對他如此厚愛,所以在驚訝的同時,裴清又隱約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李導啊,其實我的經驗並不是很豐富,還需要再磨礪磨礪,我怕糟蹋了您的作品。”
李導大笑,“糟蹋是不會的,”又說,“你可是郭雲向我大力推薦的人,我自然信得過你。”
“啊……是郭老師啊?”
裴清以前的導師就是編劇系的教授郭雲,是一位很和藹的中年女性,對裴清一直不錯,經常關照他。而裴清即使在畢業后也時常幫老師的忙,因為他比那些嬌生慣養的學生要勤快得多,既能幹腦力活又能幹體力活,也不愁暑假的時候找不到他人。
儘管李文利這麼說,但裴清還是心存不安。因為據說李導是個很挑剔的人,很少主動邀請他人加入他的團隊。難道他和郭老師的關係好到了,對方的一句話就足以讓他重用那個人嗎?
“她可多次跟我說了,你是她的得意門生,研究方向又是戲劇文化這一塊的,很對口!”
“郭老師太抬舉我了……其實我的水平很一般。”
“你可別跟我謙虛了。”
“李導,我還真是……”
“好了好了,”若是換做別人,李導估計早就不耐煩了,但此刻他還是壓制了自己火爆的脾氣,和和氣氣地說:“我叫人把相關文件發給你吧。”
裴清想說等等!但是對方已經把電話掛了。裴清盯着自己的手機,心裏有點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的那些經歷讓他變得太過謹慎,他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電腦上傳來收到的新郵件的提示音,裴清打開頁面,是李導的資料發過來了。
是一出古風戲劇,戲名叫《紅顏》,但這不是形容女子,而是指一名男子。
在舊時動蕩的時代,昏君殘暴的統治。連續幾年的飢荒災難,百姓都在水深火熱之中,戲園子也開不起來。但在那一年,昏君卻指名要聽樊籬園戲班子的戲,無奈,梨園班子不得不進宮。行程中經過了遙山下的陵墓,山底下已裝不下無數棺木和死屍了,屍骨都堆在外面,一股深深的腐`爛氣息鑽進鼻孔。
昔言是當時最有名的紅角,他們樊籬園一班子的人在禁衛軍的帶領下,穿過了一個荒廢的園子,這是皇宮的極偏冷之地,本是長年不經人的,但禁衛為了圖個方便,就帶着隊伍走了這條偏僻的路。
園子中央有一片湖,長年未經修繕,長滿了蘆葦,蘆葦的飛絮在風中飄飄揚揚,甚至有外來的水鳥棲息。
那群生猛的野禽,被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驚動了,嘶叫着徑直朝他們飛衝過來。因為這些野禽長年飢餓,竟直接叼走了人的眼珠,鮮血從眼眶裏漫出,流了滿臉。啄食人肉,人群的驚叫聲頓時亂成一片。那些禁衛終日懶惰倦怠,當下也都是措手不及。
昔言卻絲毫不驚慌,站在中央冷眼看着,若有野禽襲擊他,他就徒手擰斷它們的脖子,或者用匕首割斷那些畜生的喉管。
有弓箭飛來,昔言側過身,一眼就看到了被軟禁在此地的六皇子,溫昱。
六皇子身體很差,但是持弓箭的雙手卻很有力。後來,那些野禽全被他一一射殺了。
皇土神聖,但這宮中竟還有如此荒蕪血腥的地段;而皇子又是何等尊貴,卻長年被軟禁在此等險惡之地。可見當朝的君王有多昏庸。
溫昱看到,那名戲子的典羅衫已被鮮血洇紅了。
這個戲子是不同的,挺拔的身子穿着那件帶血的衣衫,顯出一種獨特的倜儻。
而下人們則是一聲不吱,一動不動地看着這個俊美得非同尋常的戲子,腐`朽的人都會覺得,此人的氣質中有種不合時宜、不倫不類的氣息。明明只是戲子而已,眼神中卻帶着一點嘲笑和侮辱。
六皇子和戲子的目光相碰了。如同在逼仄的山路上兩輛馬車相撞一樣,他們都預感到彼此有翻下山路、墜入深淵的危險,但這倆人卻互不相讓,沒有人先挪開視線。
墜入深淵就墜入深淵吧。
在宮中不得不獻唱的日子,昔言一直暗中幫助被困的六皇子。他男扮女裝,因為只有偽裝成宮中侍女,他才能靠近那座偏僻的宮殿,否則,連見到對方的機會都沒有。
而在這私密的幽會裏,暗然浮動的春`情`媚`意,也是極為動人的。個中的具體細節,劇本上也寫得清清楚楚,只不過裴清覺得,這也是不可能完全複製史實,最多就是接近了。
他大致地翻了翻,發現這宮闈秘事的尺度還不小,場景還很多變。榻上、浴內、庭院、窗檯甚至是冰冷的湖,都一一見證了倆人的`纏`綿悱惻。
裴清想了想,覺得也很能理解,畢竟這倆人都是懷才不遇又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既互為貼心的知己,又是情人兒,燃`情點`欲`對他們來說,大概只要對方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動作就足夠了吧。
昏君聽信讒言,認為六皇子溫昱是奸`妃同野`男人生下的,對他厭惡之至。所以,年紀輕輕的六皇子已抱有隨時赴死的準備,但賊人明裡暗裏地害了他數次,全都被他機敏地躲過了。
昔言的野心卻是極大的,他想扶着六皇子坐上龍椅,絲毫不覺得他一個戲子是螳臂當車,是無力回天的。
看到這裏,裴清心下有點詫異,這個角色的性格是略有些自負的,而他一介戲子而已,比平民都還要不如,何來的優越感?他覺得這個戲子可能非同尋常,於是抱着十足的好奇心,繼續往下看。果然,後面迎來了一個大高`潮。
原來,那戲子竟是敵國的皇子。兩國征伐多年,濃重的硝煙延續了幾朝幾代,早已勢不共天。而他已在這個國家潛伏多年,並且投昏君所好,入梨園,成名角兒,藝名昔言,他知道自己終有一日會被召進。
蓄積多年,這個絕好的刺殺機會終於到手了!他把匕首毫不猶豫地捅`入了昏君的心臟,而六皇子的劍也刺`破了他的胸膛。
他的本意或許是把這裏的國土據為己有,但到了後來,他必定也是掙扎過的。為六皇子,這句話里,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最後,他手緊握着鋒利的劍鋒,這麼讓刀刃徹底穿透了他的胸膛,嘴角帶着鮮紅的血,緩緩走到溫昱面前,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你欠我的,永遠都別想還清了。
溫昱卻冷冷地推開他,從知曉你身份的那一刻起,便已經了斷。
血染素衣,相愛相殺。
裴清看完之後,頗有一種震撼的感覺,而題目定為《紅顏》,想來也是別有寓意的。那個戲子大概是真的很愛吧,否則怎麼會男扮女裝呢?而這一段的戲份是相當重要的,可謂是整部戲劇的核心。其中經歷必然是曲曲折折的,儘管被編劇摻入了很多艷`情的元素,但依然保留了古風的韻味。
裴清又看了看選角。既然能男扮女裝,那這個戲子的容顏必然是極美的,能讓人“望而動情”。待選主角的相片集中,有男有女。因為,畢竟長相美麗的男子實在太少了,劇組就也開始面向女性找角兒了。
飾演戲子的幾個待選演員,他們的長相其實都不太符合裴清自己心中的標準,但選角這件事不是他該擔心,他很快就略過去了。
整個看完后,裴清覺得這部戲非常有吸引力,能被邀請加入製作團隊,他深感自己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到了,心懷忐忑地應了下來。
把一切都處理完了之後,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肚子很餓,裴清一個人在家他就懶得自己做飯了,叫了外賣。
訂完餐之後,他靠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等。
但是很快,他就睏倦了,倚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他指間滑落,那是一種極為柔滑的質感,讓人忍不住握緊了手挽留。
如果此時,裴清能睜開眼睛,大概就能看到他指間纏繞着長長的青絲,細膩柔滑得令人驚嘆。
現在是夏秋交替的時節,晚上很涼但白天溫度卻比較高,衣服穿得不多。那雙纖長的手能夠輕而易舉地伸進單薄的衣服里,冰涼的手指在上面撫過,裴清卻絲毫感覺不到,因為在他意識的最深處,都是沉睡的狀態。
嘴唇輕輕`擦`過裴清的額頭,眼睛,下頜,頸項,隔着單薄的衣服,用牙齒輕咬着他的胸前……
裴清的身體微微晃動,開始滲出一點汗,心跳加快了,呼吸也急促起來。
但是,這些反應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雙到處點火的手,還順着腰部,慢慢地往下探……
叮叮叮!
尖銳的門鈴聲突然響起,裴清瞬間就驚醒了,他睜開眼睛,但意識還沒有回籠,獃滯地愣了兩秒。
緊接着門外傳來了一句吆喝,“開門嘍,外賣送到了!”
裴清從沙發上爬起來開門,把外賣拎進來放在餐桌上后,他整個人都還是暈暈乎乎的。
門外又叫喊着:“大哥,你錢還沒給呢就關門了,這是啥意思啊?!不想給錢了嗎?”
那粗嗓門之大讓裴清徹底擺脫了困意,趕緊拿着錢包給了錢,送飯小哥走的時候嘴裏還叨念着,“看你年紀輕輕,做事也忒傻了,幾天沒睡覺一樣……”
裴清連聲說著抱歉,目送小哥下樓之後,他就把門關上了。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盯着地板看了好久。
他也很納悶為啥自己那麼能睡,難不成處於夏眠期?裴清想了想,最後覺得大概是做完系統給的任務整個人太累了,得多休息幾天才行,這種狀況應該過一陣子就會好了。
其實,這種狀況是變本加厲的,甚至會到夢遊的劫奪。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裴清在吃飯的時候突然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現在還在任務中嗎?從回到現實世界開始,系統君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是不是說明他的任務已經都結了?既然都完成了,那為什麼沒有一點獎勵呢?
太摳門,實在是……
裴清鬱悶地想着,腦海里就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系統君在此。】
裴清拿着筷子的手一抖,他猛地站起來,“卧槽!還在的話你不會吱個聲啊!”
【吱聲了,只是你沒有聽到,還說過這是最後一場。】
“你說過?我完全沒印象啊!”裴清把筷子往桌上一扔,“現實世界都有啊,我真是……”
【指定任務的時候,你又睡著了,所以……】
裴清不耐煩地打斷了,“行了行了!我會完成最後一個的,別廢話,我還要吃飯呢!”
【完成全部任務之後會有獎勵。】
裴清只是呵呵地冷笑了幾聲,並沒說話,他怎麼能指望從一貫坑玩家的系統里真的得到什麼令人期待的獎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