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概是因為心中放心不下，緊緊跟在沈孟嫻身後的顧清秋明顯感覺道她的步伐比平日快了許多。
一路上悄悄的觀察着文熙憐的神情，發現她臉上的表情一直有些凝重，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好不容易到了趙書蝶的院子，還沒走近呢，便聽見了院子裏邊兒傳來了一陣很是嘈雜的聲音。
三個人的眼神看上去皆是一副疑惑的樣子，十分默契的不知不覺中加快了步伐。
走近一瞧，院子中一群丫鬟小廝氣喘吁吁的像是在追着誰在跑似的，那些人裏面看上去好像還有趙老夫人。
立住腳步，這才看清了面前的景象，不看不知道，一看三個人徹底的傻眼兒了。
趙老夫人心撕力竭的對着前面的人喊着：“蝶兒啊，你消停些吧，快，快停下來吧。母親追不上你了！蝶兒聽話，將手中的東西給母親啊！”
那聲音聽上去好像帶着哭腔，顧清秋覺得自己好像能夠聯想到她老淚縱橫的樣子一般。
她追着的人是趙書蝶，只是與平日截然不同的趙書蝶。
頭髮十分的散亂，赤着一隻足，手中那着一把尖銳的剪子，滿院子的跑來跑去，衣服被剪的破破爛爛的。
小鹿一般空洞迷惘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來轉去，嘴角咧着大大的笑。好像口中還哼着不着調的小曲。
那神情看上去……看上去就像是失心瘋一般。
顧清秋駭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難不成最糟糕的情況竟然不是傻了，而是神志不清了？
目瞪口呆的盯着前面。
後面的丫鬟小廝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那趙書蝶就像打了雞血似的，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精力十分的旺盛。即便累得夠嗆，也不敢硬來，生怕一個不小心讓趙書蝶被手中的剪子傷到。
在老夫人面前誰都沒有這個膽兒讓這個千金大小姐受傷，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罪名，沒人擔得起。
老夫人最後實在跑不動了，一個踉蹌栽到了地上，一邊哭着一邊喊，“你們這些窩囊廢！快，快去追大小姐啊，將她手中的剪子奪下來！傷着自己可怎麼辦才好啊！”
沈孟嫻和文熙憐將老夫人摔倒在地上，連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攙扶着她的胳膊，將她扶了起來。
老夫人見到她們的身影，眼神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後又變得暗淡，現在哪裏還顧得了這麼多，這兩人什麼時候回來的有趙書蝶現在的情況重要麼？
有兩個可心人兒在身邊，老夫人心底的脆弱便一下釋放了出來，將頭枕在文熙憐的肩膀上，痛哭道：“憐兒啊，你看看你姐姐啊，蝶兒……蝶兒瘋了啊！！我究竟是做了什麼孽，她要造這份罪啊！”
一向高高在上的老夫人什麼時候有過這般落魄的樣子？在下人面前不顧身份的嚎啕大哭，想來也是心傷透了，實在太疼了吧。
顧清秋動了一份惻隱之心，此刻竟有些憐憫這對母子了。
文熙憐眼眶通紅，眼淚在眼睛打轉，一邊輕撫着老夫人的背，一邊安撫着道：“母親不哭！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姐姐一定會好的！”
二人抱頭痛哭，沈孟嫻在一旁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看的出來她的心裏是真的很難受。
大概從來沒有想過平日時時刻刻都嬌貴如輕盈蝴蝶一般的趙書蝶會有這麼狼狽的樣子。
老夫人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藉著沈孟嫻和文熙憐的力道好不容易將即將癱軟下去的身子支撐起來。帶着淚光的眼睛十分心疼的看着滿院跑着的趙書蝶。
突然，前面的那道淺粉色的身影栽了下去。
老夫人嘴巴張的大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里，大氣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地上，生怕趙書蝶被手中的剪子傷到。
還好趙書蝶灰頭土臉的爬了起來，沒有受到一點傷害的樣子。
老夫人的腿肚子都要被嚇軟了。
掙開文熙憐和沈孟嫻的手，跌跌撞撞的朝着趙書蝶跑了過去。
剛想一把抱住她，誰知道趙書蝶一個靈活的轉身，從老夫人臂下一竄閃到了一旁。
笑嘻嘻的一蹦一跳的竟到了顧清秋面前。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那趙書蝶手中可是拿着剪子啊，顧清秋生怕趙書蝶如今神志不清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來。
下意識的往後面退了一步，額頭冒着冷汗，眼神有些驚恐。
趙書蝶將一隻手含在手中，偏着腦袋，左瞧瞧右看看。好像對顧清秋很是感興趣的樣子，吶吶的道：“姐姐……你真好看。嘿嘿嘿嘿……你看蝶兒這樣漂不漂亮？”蘭花手指一翹，很是乖巧的笑着。
顧清秋心中一顫，訝異的看着趙書蝶。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老夫人連忙走上前來，拉住趙書蝶的手，一把扯到了她背後，眼含淚光的凝望着她道：“好了蝶兒，跟我回去！聽話！”
趙書蝶猛地一下將老夫人的手一甩，眉頭一皺，一臉不滿的噘嘴看着老夫人道：“你放開我！放開我！我不和你玩兒！”
說罷便將老夫人往地上一推，好像一點也認識趙老夫人是她母親了。
趙老夫人的手肘重重的碰在生硬的地上，眼睛中含着淚水看着趙書蝶。
又是心痛又是痛心。
趙書蝶掙脫老夫人之後，跑到顧清秋面前，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朵不知名的狗尾巴草，好像是她珍藏的寶貝一般，捧在手中遞到顧清秋面前。
笑臉盈盈的道：“姐姐，你看，這個小尾巴花花……是蝶兒剛才在外面摘的，好漂亮，你喜歡不喜歡？她們都想要，蝶兒不喜歡她們，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顧清秋看了看趙書蝶手中狗尾巴草，又抬起眼眸迎上趙書蝶無比純凈的眼神。
心中五味陳雜，一陣酸楚湧上來，看見趙書蝶這副模樣，嘴角有些抽搐，勉強的擠出一絲微笑。眼睛中含着一抹淚光，朝趙書蝶輕輕點了點頭，看着她道：“蝶兒真乖，這花姐姐很喜歡，很喜歡……。”
趙書蝶好像聽懂了自己得到了表揚，跳起來十分開心的拍手，儼然孩童一般。
將手中的剪子讓後面一扔，一手拉過顧清秋的胳膊，像一隻嬌憨的貓咪一般往她的懷中蹭了蹭。聲音甜美的道：“姐姐喜歡蝶兒，蝶兒好開心。”
第一次趙書蝶這般近的距離，顧清秋汗毛豎立，心中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從來沒有過這般想要愛憐懷中這個孩子一般的趙書蝶的感覺。
院子中的人都沉默不語，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老夫人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一會兒看看顧清秋一會兒看看趙書蝶，好像很擔心這個女人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孩子的事一般。
沈孟嫻和文熙憐慢慢的走到顧清秋身邊兒，看了一眼趙書蝶。
輕輕的撫了撫她的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文熙憐眼神比來時更加複雜了，凝視着趙書蝶，輕聲喚了聲“姐姐”，趙書蝶一臉茫然的回過頭看着她，偏着腦袋想了想，皺眉思索一番，好像也認不出文熙憐是誰了。
傻傻的笑道：“你在叫我姐姐么？你是誰啊？”說罷望向顧清秋笑道：“姐姐，你聽，好好笑，她也叫我姐姐誒！”
文熙憐心中一顫，大概是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趙書蝶會變成這個樣子。
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哽咽，緊緊的握着手，眼眶有些泛紅的看着趙書蝶道：“姐姐，你……你真的不認識我了么？我是熙憐啊，我是你的妹妹熙憐啊。”
文熙憐的聲音有些激動，實在不敢相信面前的趙書蝶竟然不認識自己了。
老夫人在小丫鬟的攙扶下滿滿的走過來，捏了捏文熙憐的肩膀，聲音很痛苦的道：“憐兒……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蝶兒現在已經不認識我們了。”
文熙憐回過頭，一臉不願相信的神情凝望着老夫人，聲音激動的問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母親你快告訴我姐姐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趙老夫人原本已經收住的眼淚被文熙憐這麼一番追問下，一下就噴薄而出，再也收不住了。
聲音聽上去很是痛苦，看了一眼趙書蝶，又充滿怨憤的看了一眼趙書蝶環抱着的顧清秋，只得無奈的搖頭道：“原本以為是醒不過來了，誰知道今天早上突然醒了過來，我還以為是老天開眼了，捨不得讓這孩子遭罪，沒想到現在醒來竟然是這般景象！你說說，我們趙府究竟是倒了什麼霉！好好一個人現在變成了這樣！”
文熙憐哽了哽嗓子，道：“母親……不哭……姐姐既然能醒過來就是好的，只要命保住了，別的都好說，我們一定要用最好的藥材，請最好的大夫，一定能讓姐姐恢復的！”
趙老夫人何嘗沒想過呢？文熙憐說的話她一早便想過了，只是沒有用的……一切都沒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