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根源

唇邊傳來的冰涼觸感，讓我的思緒停滯了一瞬，但我很快察覺到，這個感覺我很熟悉。“噓，別出聲。”我難以置信地慢慢回過頭，真的是恩慈？她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這麼說，我之前真的是在做夢？或者現在也是在做夢？

恩慈帶着我悄悄退回到了剛剛我所在的那個房間，我剛想開口，她就伸出手指按住了我的嘴唇。她靜靜地看着我，透亮的瞳仁在黑夜中就像是一個漆黑的光點。她說：“之前你所看到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實發生的，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的確是死了的人。”

她輕咬着下唇，似乎對於這個問題難以啟齒。“一寧，你必須要明白，我和你，還有其他所有人，我們現在，全部都身處在你的夢境之中。”

我愣愣地眨着眼睛，恩慈的話我並沒有全部聽進去。我在聽到她說某種意義上她已經是死了的人的時候，我的注意力就完全停在了那裏。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我想要開口問，但是她卻阻止了我。

她繼續說：“現在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來解答你心中的疑問了，這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才好，我和他們四個作為祭品，我們是被抹除了那部分記憶的，初始肉身的記憶是不可能得到傳承的，但是我們可以靠夢境延續。在這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情況，也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我只有在夢裏才能知道一切，但是醒過來又會全部忘記。我不知道為什麼螭公主可以解開記憶的封印，但現在去糾結這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恩慈頓了頓，“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夢境裏的記憶開始和現實的記憶一點一點糅合在一起，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樣。所以當我知道過去的事情，知道你是容器而我是祭品的時候，我想殺了你。那是我最初的想法，也只有殺了你，才可以阻止這件事情繼續發展下去。可是……”

恩慈說到這裏慢慢把手收了回去，她微微低着頭，說：“我已經愛上你了，我不知道那種感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萌生出來的，但當我發現的時候，我已經沒有辦法再說服自己去殺掉你了。我想，你說的對，我們平平凡凡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也很好。所以我把這些已經被釋放的記憶重新藏在心底，讓它們在我的心底沉澱，蒸發。”

我感覺手背上傳來了一兩下濕潤的觸感，那是……恩慈的眼淚么？她啜泣的很小聲，如果不是在這種如同靜止世界一樣環境裏，我一定沒有辦法知道她在哭。

淚滴一顆接着一顆掉下來，她小聲說：“螭公主還是太厲害了，一切都來的太快了，匪徒，綁架，贖身，鑰匙，一環跟着一環，環環相扣，所有人都一點一點地落入到了她的手中。你知道么，如果沒有老宅的鑰匙，就算進到那個房間裏也是沒有辦法解開龍帝的封印的。”

恩慈的身體抖動了一下，她說：“可是我看到你和你的爸媽為了一滿那麼傷心欲絕，我還是決定去那個倉庫找那些匪徒了。現在你可能明白了，為什麼我會提出那個方案。其實跟着式神找到你只是一個幌子，我原本計劃着想要拿走鑰匙的。可我沒辦法拋下你，看到你在倉庫里渾身是傷的時候，我真的心疼死了。”

恩慈的每一句話都震撼的我無以復加，我的大腦像是通上了電流，一下接着一下經受着猛烈的刺激。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形容此刻內心中的感受，絕不只是感動那麼簡單。太複雜了，我輕輕搖了一下腦袋，一把將恩慈抱在我的懷裏。腦海里還有紛亂的思緒在旋轉着，我只知道我現在想抱着眼前這個為我而哭的女人，就這樣緊緊地抱着，直到地老天荒。

“別哭了，好嗎？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別哭了，我們不會分開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才突然想起來恩慈之前說的話，如果這是夢的話，而恩慈又死了，那我們該怎麼在一起？我用力咬了咬牙，先不管了，如果這真的是一場夢，那我寧願一輩子都不要醒過來。

這樣抱着恩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就聽到恩慈貼着我的脖子緩緩開口了，她說：“謝謝你愛我，一寧。”

我把她抱得更緊了，心裏冷熱交加，痛並快樂着。我在她的耳垂上輕輕親了一下，說：“能聽到你說出這麼煽情的話，我真是超級不適應啊。”

恩慈終於被我逗笑了一下，她把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小聲說：“一寧，現在的情況很危急，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我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她猶豫了一下，說：“一寧，你是逆夢之靈。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接手的委託么，為什麼你會在夢裏見到那個孕婦，就是這個原因。靈體可以自由出入你的夢境，而且你的夢境和普通人的夢境截然不同。如果你不小心在你的夢中死了，那麼，你就是真的死亡了，永遠不會再從夢中醒過來。”

我微微張口瞪大眼睛，愣了愣，聽到恩慈繼續說：“現在龍帝復活的計劃已經進行到最後的階段了，現在我們所在的這個環娛大廈，就是七百年前龍帝被五馬分屍的刑場。如果我們都在這裏被他殺掉吞噬了靈魂，那麼他就真的侵佔了你的身體從而復活了。”

恩慈說到這裏很無力地嘆了口氣，她說：“他七百年前本是應該當皇帝的命，結果卻被奸人所害，所以仇怨極深，一心想着復活之後再當皇帝去掌控一切。我們現在，就是要想辦法阻止他。”

恩慈說完，就慢慢從我的懷裏鑽了出來。她輕咬着下唇抓着我的雙手，很小聲地問：“一寧，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用力吸了一口氣，說：“明白了，現在全都明白了。”我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說：“不過我就有一個問題想知道，如果我們真的阻止了龍帝，那你還可以在現實中活過來么？”

恩慈聽后低下了頭，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我看着她，用力握住她的雙手，冰涼的觸感讓我想起了第一次拉着她手時的情形。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冰塊，面癱女，而現在，她已經成為了一個笑起來傾國傾城的溫柔女人。

恩慈點了點頭，她抬起眼瞼看着我，水潤的眼珠散發著明晃晃的光亮，她說：“可以的，只要我們阻止了龍帝，我們就在一起一輩子。”

“好，那我們就說定了。”

我伸出手在恩慈的小拇指上拉了拉，恩慈問我：“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這叫拉鉤，做了這個動作，我們就不可以反悔不可以騙人了，我們一定要阻止龍帝，然後好好的一起生活下去。”

“好……”

恩慈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看她好像很沒底氣一樣。我估計可能她覺得龍帝太強了吧，我想了想，在心裏先安慰了一下自己，不過是一個山寨自己的猥瑣自戀男，一定可以輕鬆搞定的。

想到這裏，我往腰後面一摸，就發現那把匕首竟然也在我身上，真是太神奇了，難道說這是天助我也？之後我和恩慈簡單商討了一下戰略，就小心翼翼地出門了。

恩慈還告訴我，因為他們屬於陰陽轉接的人，所以在黑夜中也能看清楚眼前的一切，而且走路沒有聲音。我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怪不得之前他們在黑夜裏跑到那麼瀟洒，搞了半天是這麼回事。

羨慕之餘，我就想起了恩慈他們都不喜歡游泳而且怕水的情況，就順便問了一嘴。恩慈就告訴我說，因為他們七百多年總是侵泡在血中，對於那種感覺產生了一種很扭曲的恐懼，所以很怕水，更不會游泳。

出了房間之後，我們兩個幾乎都是屏住了呼吸的狀態，我們都明白，任何一個細小的差錯可能都會讓我們的整個行動走向失敗。我抬手捶了捶脖根，把咳嗽的衝動壓了回去。這時我想起了恩慈拉我進房間時，聽到的那串腳步聲，和身後的詭異氣息，恩慈就跟我說，跑着的是小柚子，身後的則是沈崇黎。

我點了點頭，忽然想到沈崇黎這個名字果然有點奇怪，崇黎，蟲離，換兩個字，就變成了螭，原來這樣。怪不得他們都叫她螭公主，我記得很早就看過有傳說寫龍生九子，螭就是其中一個。

接着我又想到，沈崇黎剛剛沒有進來房間找我和恩慈，那小柚子一定就是故意弄出那麼大的聲響，來引走她的。慘了，我在心裏罵了一句，趕緊小聲詢問恩慈：“小柚子剛剛一定是故意引走沈崇黎的，怎麼辦，她現在肯定很危險，我們得趕快找到她。”

恩慈輕輕點了點頭，她說：“嗯，這邊。”我們兩個摸着黑沿着金屬牆壁盡量快速地移動，轉過三個彎之後，恩慈就帶我上了樓梯。剛一推開安全通道的門，我們兩個就看到了小柚子倒在了轉角的盡頭，她的脖子耷拉着，顯然已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