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東主有喜
十七年前。
臨塘鎮比洛城更冷幾分,孫沁歌天生怕冷,瑟縮在自己父親的懷抱里,她緊緊的抱着自己父親的脖子,用稚嫩的聲音問道,“咱們要去什麼地方?”
“不知道,”這個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卻仍舊一無所長的男人沉默着嘆了口氣。
“為什麼我們不要媽媽了?”孫沁歌趴在男人的身上問道,她還不懂離別的意思。
男人不去回答孫沁歌的問題,只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有個穿着墨綠色妮子大衣的男人從他們的身邊走過,重重的撞了一下孫沁歌的父親,孫沁歌看着那個背影,趴在自己父親的背上繼續等待着答案。
“嘭……”一聲槍響,十分可怖。
孫沁歌被嚇壞了,鑽進父親懷中,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驚慌失措。
這個變故叫孫沁歌的父親也同樣不安,立刻邁步躲進了草叢中,企圖將自己掩飾起來。這槍聲是來自唐檢察官的,他對着天放了一個空槍,然後看着袁兆鋒說道,“我現在可以殺了你,然後只要指控你襲警,就沒人會懷疑我!”
“你隨意,”袁兆鋒看着面前的男人輕描淡寫的扔下了這一句話就朝着廠區的外面走去。
“袁兆鋒!”唐檢察官用槍指着他的背影對他低聲的吼道,“你以為你可以凌駕於法律之上,越界踩線,予取予求嗎?操縱宋氏股票,以虛假的信息擾亂市場,非法操盤……隨便一條都能置你於死地!”
“只要你有證據,歡迎隨時來抓!”袁兆鋒轉過身看了一眼唐檢察官說道。
“還有殺人呢?”唐檢察官補充着問道。
這句話叫袁兆鋒的步子生生的頓住了,停下來轉過身看着唐檢查官,“都已經十年過去了。”
“不管過去多少年,那都是一條人命!”唐檢察官看着袁兆鋒沉着的說道,“而且你答應過我!”
“對不起!”袁兆鋒說道,“還是那句話,有證據就來抓我!否則,恕不奉陪。”
袁兆鋒說罷就朝遠處走去,唐檢察官站在原地握住了拳,最終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沒有衝上去將袁兆鋒暴打一頓,孫沁歌的父親小心翼翼的在茂盛的草叢中藏好自己和女兒,在孫沁歌的耳邊小聲叮囑道,“千萬不要讓那個殺人兇手看見咱們,你看他連警察叔叔都不害怕。”
“爸爸,我怕……”孫沁歌抱緊了自己父親的脖子。
“放心吧,有我在。”孫沁歌的父親說道,“要是他發現了我們要殺人滅口,你就趕緊跑!”
孫沁歌搖了搖頭,把頭埋在了自己父親的胸口,他覺得那個叔叔長的凶極了。
唐檢察官似乎拿袁兆鋒也無可奈何,並且沒有得到任何自己需要的線索,他來的時候這裏只剩下了袁兆鋒一個人,他到底和誰見面約了誰又說了什麼,他一句話都沒有聽見。
看着袁兆鋒走遠的身影,唐檢察官感覺到的是無可奈何,他只能回到自己的車上,發動了汽車朝着孫沁歌這邊開了過來。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唐檢察官的汽車就在忽然發動之後的一瞬間爆炸了!高溫氣流瞬間傳遍了周圍,也包括孫沁歌和她父親藏身的地方,她的父親第一反應就是將她蓋在自己的身上,一股滾燙的氣流從他的背上竄了過去,整個人被強大的氣流衝擊出了數米遠。
孫沁歌的眼淚不經意的流了出來,她抬起手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卻不能止住悲傷地情緒,最終這種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她趴在咖啡店二樓的沙發上,不停的哭泣,她那麼心疼自己的父親,他還沒有真正的享受過人生,卻這麼離開了人世。
僅有的五年記憶,讓她對自己的今日無所適從,這是一個死局,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孫沁歌能流的眼淚已經乾涸,她從樓上走下來,關掉了整間咖啡店的燈,背上包走了出去。站在樓下,鎖上大門朝着公路上走去,一輛車的遠光燈不停的閃爍,吸引了孫沁歌全部的注意力,她轉過頭依稀的辨認出坐在車裏的人是唐宇,所以停住了腳步然後朝着車的方向走了過去。
唐宇搖下車窗指了指副駕駛的位置,“我送你?”
孫沁歌點了點頭,繞過去拉開車門坐了上去,繫上安全帶。一周之前,她對着唐宇歇斯底里的發瘋,企圖矇騙過所有的人,讓他們認為她和這個案子無關,她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可是袁兆鋒認罪了,從那時起她才知道她誰也騙不了只能自欺欺人。
唐宇看着她問道,“袁兆鋒被捕的時候,你拚命的要裝作和這個案子無關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他將手中的一份文件遞給了孫沁歌,孫沁歌翻開,整個人就顫抖了起來,她給杜鶴林提供了一個思路,沒有想到杜鶴林真的找到了非常多的線索,她渴望得到答案卻又拒絕知道真相,她將袁兆鋒一步步的逼上絕路,卻有一次次想為他的清白與否留白。
關於那場汽車的爆炸案,當時確實有記者調查了整件事情的原委,畢竟死的人是一個檢察官,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次的意外是人為的。
調查的結果顯示:唐檢察官的汽車被人動了手腳。
只是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能夠證明這件事情是袁兆鋒所為。
而另一方面,杜氏夫婦出車禍的那輛車,則是因為剎車失靈,是有人動了手腳還是因為連續下坡就很難說了,當初理所當然被認為是意外的事件,如今都出現了令人意外的轉機。
然而這些證據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半,根本不足以指證任何人。
“有沒有興趣找到事情的真相?”唐宇看着孫沁歌問道,“你想要置身事外並不是想要將所有的罪責都推給袁兆鋒,而是你害怕我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他對不對?”
孫沁歌沒有說話,最終她還是告訴了他們一切,現在再說初衷又有什麼用?
“你的內心一直很矛盾,一方面你不想讓袁兆鋒去死,另一方面卻又一直在推着他朝懸崖邊上走,就是因為你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他?不論他有沒有殺過人、有沒有對不起過別人,他對你始終是最好的。”唐宇的話叫孫沁歌低下了頭去,她默認了。
“所以和我一起找出整個事情的真相吧?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唐宇看着孫沁歌說道,她沒有回答,他繼續說道,“我找過宋康正,他說十七年前的事情很可能另有隱情,似乎肖薇和袁兆鋒都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內幕,但是袁兆鋒也好、肖薇也好都不肯再說下去了,也許挖出這件事情,就能還原真相。只有基於事實的判斷才是最準確的,你不能裁決一個人是不是該死。”
孫沁歌猛地抬起頭看着唐宇,她可能知道這個隱情是什麼,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道,袁兆鋒可能在二十七年前殺過人,而這個案子則是唐檢察官經手的,因為苦於沒有證據,所以唐檢察官才盯了袁兆鋒十年之久。
唐宇看着這段話眉頭緊縮在了一起,“我要去找找老王,這件事情很有可能他會比較清楚。”
孫沁歌點了點頭,詢問大概什麼時候能有結果?她的心跳忽然變得劇烈了起來,緊張到滿手都是汗水。
“不知道,這份材料……”唐宇拿起材料說道,“已經交給檢察機關了,原本準備安排上庭的日期,現在被往後拖了,因為還要重新核查這幾個案子,對袁兆鋒提審了幾次,他……也都認罪了。”
孫沁歌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驚恐的看着唐宇比劃着手語,她的手拚命的在空中揮舞,唐宇只能攔住了她,“我看不懂。”
孫沁歌這才想起唐宇不是宋康正,重重的靠在了副駕駛的靠背上,她沒什麼想說的了,她猜測袁兆鋒一定以為她希望他能去死,所以乾脆放棄了所有的抵抗,就這麼認罪了!她的腦子很亂,幾乎理不出一個思緒,這一切都和當初她設計的有所不同,而她想像中的結局絕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她那麼確定他殺了人,而現在她又忽然覺得自己看不懂了。
就是因為她做的事情是個不能言語的秘密,所以才讓她走在了一條偏執的道路上,知道公佈所有的細節,人們才能談論出一個合理的走向。
如果能夠早一些明白這個道理,在袁兆鋒要向她解釋她父親事件的時候,她是不是就會聽聽他到底怎麼說?
……
杜鶴林接了一個電話,壓掉電話之後惡狠狠的將手機摔在了地上,她坐在沙發上沉默了一會,立刻站起身拿着一疊文件朝着肖薇休息的房間走去,猛地推開房門惡狠狠的盯着床上的肖薇。
那晚肖薇失蹤后,杜鶴林是第一個找到了她的。按照她的思路,肖薇應該在袁兆鋒的家門之外,果不其然,她將肖薇禁錮在自己的房間內,然後告訴宋康正肖薇不願意見他,因為她認為是他將袁兆鋒陷害入獄的。
宋康正來過幾次,每次杜鶴林都是這麼給他說的,臉上一抹悲戚的神色,配以無奈搖頭。
杜鶴林也如同一個失心瘋病人一般,先是歇斯底里的告訴宋康正她要公佈袁兆鋒和他的關係,如此一來,全中國的股民和投資者都不會再受到這兩位操盤手的愚弄了;一轉眼,杜鶴林又像是個被拋棄的婦人,喋喋不休的央求宋康正留在她身邊,甚至搬出了自己在不遺餘力的照顧肖薇的事實。
宋康正最終不得不答應這場婚事,對杜鶴林點了點頭。
於是,訂婚的流程便走上了檯面,杜鶴林每日都沉浸在結婚的快樂當中,從宋氏的工作中全身而退。而此刻接到的這個電話,讓她瀕臨崩潰的邊緣。
肖薇從床上跳下來,雙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胸前,她的眼神中流露着一種對杜鶴林的驚恐,瞳孔再不住的收縮,她用十分不安的語氣問道,“你還想做什麼?你都已經達到目的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放了我?”
杜鶴林的手裏捏着一疊文件,“肖薇,你真的太狠心了!”
“你在說什麼?”肖薇一面很兇的對杜鶴林吼道,一面不斷的朝後退去。
肖薇想不到的,是這個女人已經被仇恨逼得發瘋了,此刻是將自己軟禁起來,稍後她不知道杜鶴林還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她開始有些為自己的未來擔心,如果放她離開,杜鶴林一定無法安心,肖薇不知道她最終將用怎樣的方法來結束這一切?
“我已經得到了證據,才知道原來當年我父母的那場車禍不是簡簡單單的意外,你對他們的剎車動了手腳,所以我爸爸的車才會在轉彎的地方失控衝下去!”杜鶴林看着肖薇歇斯底里的嚷嚷道,肖薇搖了搖頭,瞳孔不斷的放大,“我沒有!”
“沒有?”杜鶴林冷哼了一聲,“還記不記得唐檢察官,那個一直不遺餘力在調查袁兆鋒的那個人,最後失蹤了。其實也是被袁兆鋒殺害的,他對他的汽車動了手腳,然後引發了汽車的爆炸,現在我有證據了,可以在袁兆鋒經濟犯罪的罪名上再多控告一條,殺人罪!一共三條人命,他必須要償命!”
“他沒有殺人!”肖薇沖向杜鶴林將她推了一把,她想奪路而逃。
可是杜鶴林沒有讓肖薇得逞,她死死的堵在門口,雙手抓住了肖薇的胳膊,臉上浮出了一絲的冷笑,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道,“袁兆鋒已經認罪了!”
“不可能,不可能,這件事情和他沒有關係!”肖薇自言自語的說道,眼神中透露的精光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
“那兇手是誰?”杜鶴林看着肖薇問道。
“不會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車上做過手腳。”肖薇喃喃自語,不停的搖頭,杜鶴林看着肖薇尖聲地問道,“那個人是你是不是,是你做了手腳對不對?”她掐住了肖薇的脖子,恨不得將她掐死在這裏。
“我沒辦法,”肖薇哭了出來,滿面漲得通紅,她的雙手在空中揮舞企圖脫離杜鶴林的鉗制,“我沒辦法啊!是他們逼我的,他們為什麼都要逼我,為什麼?”她不斷的重複着這句話,對着杜鶴林又哭又笑。
第二天早晨,宋康正敲了敲杜鶴林的房門,卻沒有人來開門,他心中陡然竄起了一個不祥的預感,前一晚他夢見了自己的母親坐在他的床頭絮絮叨叨的說著她此生總算是有了一個交代,她做過的錯事太多,人一死就什麼債都還完了吧?
夢裏的肖薇請求宋康正一定要救袁兆鋒,不論他再怎麼錯,他也是他的父親。
從夢中驚醒的宋康正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穿好衣服沖向杜鶴林那裏,可是此刻卻沒有人出來開門。不祥的預感越發的沉重,宋康正拿出自己的鑰匙打開了門,衝進去就看見了一副血腥的畫面。
杜鶴林滿臉鮮血,暈倒在地。
她的身旁散碎着一堆陶瓷碎片,看見這個畫面,宋康正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朝着杜鶴林沖了過去,喚了兩聲她的名字,杜鶴林卻毫無反應,他又試探了一下她的呼吸,雖然微弱,但是還活着。
宋康正放下杜鶴林,趕緊撥打了急救電話,然後看着那間上了鎖的房門。
房間緊緊的被鎖住,也緊緊的攫取着宋康正的心,他慌亂的開門,門卻紋絲不動,最終不得不用蠻力使勁兒的踹開這個並不算結實的木門。一聲巨響,眼前豁然開朗,裏面的慘狀和外面無甚差別,肖薇也同樣是躺在血泊之中,她的手腕縱向劃了一個深深的口子,鮮血潺潺,整間屋子就像是剛剛結束戰鬥的戰場,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宋康正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的心跳都已經停了,世界安靜的難以言喻。他伸出手試探了一下肖薇的呼吸,已經完全沒有了,她的身體也陷入了一陣冰涼之中,宋康正張了張嘴,深深的吸了口氣,最終帶着哭腔喊了出來“媽……”,他雙手交疊按壓在肖薇的胸口,不斷的給她做心臟按摩與人工呼吸,直到救護人員趕到。
他們當場宣佈了肖薇的死亡,而杜鶴林只是因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
一天後,杜鶴林轉醒,接到通知的宋康正立刻從殯儀館朝着醫院衝過去,杜鶴林看見宋康正的第一時間就拉住他的胳膊說道,“快救救媽,她要自殺,快救救她!”
“開不及了!”宋康正說道。
“什麼?”杜鶴林拉住宋康正的手忽然撤去了全部的力氣,捶在了身側,她的眼中無神溢滿了淚水,不停的搖着頭,“怎麼會這樣?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宋康正看着杜鶴林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杜鶴林的眼淚溢滿了眼眶,不斷的搖頭。
“你殺了我媽?”宋康正問道,有些不可思議,他不相信杜鶴林會狠到動手殺人,如果她真的會這麼做,那麼幾年前她就大可以下手了,又何必等到今時今日?
“不是,”杜鶴林搖了搖頭,“是我從警方那邊知道他們獲得了袁兆鋒十七年前殺害唐檢察官的證據,我在講電話卻被媽聽見了……”她說著大哭了起來,像是一個第一次做噩夢的孩子,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媽從我的手裏搶走了電話,問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只能和盤托出,她不可置信的回了房間,稍晚一些的時候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便去看,我沒想到她會要自殺,她不停的用手割着自己的脈搏,說她對不起袁兆鋒,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去死,我去就搶刀,然後被媽推出了房間,她用門口的陶瓷花瓶把我砸暈,之後的事情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杜鶴林的眼睛睜得很大,渾身都因為驚懼而顫抖,雙手緊緊的抓住宋康正,留下了五個紅色的印子。
宋康正閉上眼睛,只能痛苦的抱住了杜鶴林,拍了拍她的背部,試圖用這種方式讓她的情緒平靜下來。當年的猜測如今已經應驗了,肖薇才是那個真正動手殺人的人,而袁兆鋒不過就是兩個女人的替罪羔羊,他最終竟然毫無反抗的承認了一切。
想必,他也已經絕望了。
葬禮安排在三天之後,宋思思通知了唐宇和孫沁歌,孫沁歌有些害怕,雙手不停的放在大腿上揉搓,不知道該不該去參加這場葬禮,她問宋思思,怎麼會走的這麼突然?
宋思思搖了搖頭,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聽說好像是自殺。
孫沁歌不斷的搖頭,她不相信肖薇這樣的人會自殺,她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又怎麼會死的這麼輕易這麼平靜。
宋思思說,“不知道,她是死在杜鶴林家裏的!”
杜鶴林這三個字像是一記重鎚,孫沁歌猛地抬頭看着宋思思問她杜鶴林在哪裏?
宋思思撅了撅嘴,“重傷住院,好像是和肖薇阿姨發生過什麼激烈的爭執,然後頭部受了傷。明天的葬禮她也會去,你去嗎?人死不能復生,無論如何還是去看看她吧?人一死,活着的時候欠的債就全都清了,你就送送她最後一程,也讓我哥安心一些吧?”
唐宇替孫沁歌答應了宋思思,他點點頭,“明天我帶孫沁歌去,你放心吧,這兩天你哥那邊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宋思思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孫沁歌和唐宇,她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和好如初的?她抿了抿唇,神情低落的說了一聲,“謝謝,那我先回去了,還有些事情要做。”她說罷就轉過身,朝着咖啡店的門外走去,越走越遠,身影越來越小。
孫沁歌向唐宇提醒道宋思思需要他陪在她身邊,此時此刻她的心裏肯定也不好過。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對於宋思思來說,她的世界已經被推倒重建了,而一時之間她對這樣的變故無法徹底的適應。
唐宇長長的出了口氣,“她還小,多大的傷痛總有足夠的時間復原。”
孫沁歌搖了搖頭,比劃着這件事情終究和年齡無關。
“下周老王回來,說是二十七年前確實有一個很值得注意的案子,當時他沒有太留意這件事情,經過我的提醒之後他才發現二十七年前的這個殺人案和袁兆鋒有關係。”唐宇說道,岔開了話題,不想和孫沁歌繼續探討宋思思的事情了。
孫沁歌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其實她的手心滿是細細密密的汗水,對於真相的越來越接近,叫她緊張到不能自已。她很希望有人告訴自己未來會變成怎樣,然而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樣惶恐不安。
“你不去看看他嗎?我想他應該很想見你,哪怕只是一面也好。”唐宇說道。
孫沁歌搖了搖頭,堅持不願意去。
“為什麼?”唐宇皺了皺眉頭。
孫沁歌沉默良久,在手機上寫道,“他以前就不相信我愛他,現在就更加不會相信了。”她苦澀的笑了笑,而這一切都是她親手造成的。
“那你愛他嗎?”唐宇問道。
孫沁歌點了點頭,就算是個壞人她也還是愛她的,但是有些事情,心裏上那個坎兒怎麼都過不去了,就算是以後他活着,她也活了下去,他們會因為今時今日發生的一切而讓心中產生一個無法彌補的裂痕。可即使這樣,她也並不後悔,大概人生就是這樣,非得要做一件錯事——一件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情,才能大大方方的跨過某些坎兒,而這個錯事所造成的無法跨越的坎兒就要用下一件事情來彌補。
就像是宋康正對肖薇,這輩子化不開的隔閡終於因為這場天人永別而言歸於好了。
“如果啊……”唐宇看着孫沁歌問道,“我是說如果,如果袁兆鋒無罪釋放,而宋康正也不會娶杜鶴林,他們兩個人同時向你求婚,你會答應誰?”
孫沁歌笑了出來,搖了搖頭,她沒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你有呢?”唐宇問道,“每個人都會做錯事,袁兆鋒可能會因為陷入了某個死胡同而殺人,宋康正也有可能會為了某個標的而犯罪,我呢……也可能把抓到的嫌疑犯吊起來暴打一頓,每個人都會做錯事,重要的是她知道錯了。”
孫沁歌搖搖頭,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但是她至死也不會悔改。
“如果,我們在說如果這個話題。”唐宇執拗的說道。
孫沁歌寫下:如果那一天真的存在,你就會知道我的選擇了。這句話是寫在紙條上的,唐宇將它捏在了手裏,點點頭,“這話我留着,等你的如果變成現實。”
孫沁歌笑着搖搖頭,她不相信自己還有這樣的運氣。
第二天的墓地,彷彿老天也感受到了一股濃重悲戚的情緒那般,天空飄散着毛毛細雨,孫沁歌和唐宇到的比較晚,因為他們只需要參加最後在墓地的那個儀式。她站在唐宇的身邊,穿着一聲黑色的小禮服,這件衣服是袁兆鋒買給她的,作為她十八歲成年時候的禮物。
孫沁歌滿面肅穆,看着石碑上肖薇的照片與名字。
前來參加儀式的人很多,黑壓壓的密佈在前方,孫沁歌和唐宇根本走不到最前面。遲遲等不到兩位的宋思思一直伸長了脖子朝着後面望去,直到整個流程結束,人群漸漸散開,她才從縫隙中找到了唐宇和孫沁歌,立刻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去。
杜鶴林的頭還包紮着白色的繃帶,看起來傷的不算太輕。
“哥,”宋思思拉了拉宋康正的胳膊,指了指孫沁歌的方向,宋康正正在和自己的姥爺說話,他還要安慰這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長者,所以只是朝着孫沁歌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轉向了自己的姥爺。
“我先走了。”這位老人家神情冰冷的說道,“這些賓客你好好招待。”
“是!”宋康正嚴肅的回答,自小他就與自己的姥爺親昵不起來,他身上肅穆的態度讓小孩子天生就會感到害怕,再加上與肖薇多年來的交惡,叫他與自己的姥爺更加的疏遠了,老人朝着遠方走去,從孫沁歌的身旁經過,重重的撞了她一下,孫沁歌轉過頭看着一個背影,腦海中已經平靜下去的神經元猛地又被調動了起來。
“你們來了?”宋康正對唐宇說道。
孫沁歌還在看着後面,唐宇拉了拉她,她才猛地轉過頭看着宋康正,愣了幾秒鐘之後她比劃着請節哀順變。
“謝謝,”宋康正應道,他十分的疲憊,即使見到孫沁歌也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就像是對待一個尋常的朋友。
孫沁歌指了指剛才那位長者,問宋康正那是誰。
宋康正說,“我姥爺。”
孫沁歌整個人都愣住了,之後唐宇和宋康正說了些什麼,她再也沒有聽進去,關於這位權威的老人家,她聽過他太多的傳說,他在中央做官,官位高高在上,他對窮小子袁兆鋒從不正眼相看,而袁兆鋒與肖薇愛情故事的無疾而終多半也含有他的因素,而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見到了這個人,這個讓孫沁歌的心中充滿了不安的人。
她覺得她從一開始就將報仇的矛頭錯誤的指在了袁兆鋒的身上。
“怎麼了?”看着孫沁歌的心不在焉,唐宇問了一句。
孫沁歌搖了搖頭,她拉着他的袖子,說她不舒服想要回去了。
唐宇只好尷尬的看着宋康正,“那我先送她回去了,你們這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說。”
宋康正點了點頭,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他太累了,已經無暇應付與孫沁歌的那些情事。
臨走之前孫沁歌扭過頭去看了一眼杜鶴林,拿出手機對唐宇說道,“肖薇絕不可能自殺!”然後她將這個短訊傳送給了杜鶴林,杜鶴林聽見自己的手機響,拿出手機看了看短訊,面色霎時間變得無比蒼白,幾乎站立不住,她還在笑,可是已經笑得很難看了,就像是一個正在融化的雪人。
老王周一一大清早的飛機,為了儘快弄清楚真相,孫沁歌和唐宇決定直接去機場接人。孫沁歌看着鏡子裏自己蒼白的臉色,拿起腮紅補了補妝,至少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有精神一些。早晨唐宇來她家接她,兩人一併朝着老王下榻的酒店趕了過去,他帶來了那份珍藏了很久的資料,對唐宇說,“這些都是你爸爸生前沒有解決掉的案子,這個案子是第一個,也是叫他這一生最耿耿於懷的。”
“為什麼?”唐宇不解的問道。
老王搖了搖頭,“二十七年前,洛城一個市裏的領導被殺身亡,我們排查了現場的情況,發現當年只有二十多歲的袁兆鋒很可能在現場,我們帶袁兆鋒回來接受審訊,他承認了,並且也說目睹了所有事情的發生經過,甚至親眼見到了兇手本人。”
“我們根據袁兆鋒的拼圖,找到了這位兇手,袁兆鋒也同意做目擊證人幫助我們指控這位兇手。然而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當所有的司法程序走到了關鍵時刻,袁兆鋒忽然人間蒸發了,沒有目擊證人,這位兇手自然要被無罪釋放的,整件事情就像是一個惡作劇,而作為警方的我們被一個只有二十多歲的在校大學生給愚弄了!我們警方立刻將殺人兇手的嫌疑人鎖定在了袁兆鋒的身上,但是這麼多年來你父親再也沒有掌握任何新的證據。”
老王搖了搖頭,“我怎麼就沒想到你父親調查袁兆鋒的案子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的眉頭緊緊的攢在一起,“若非是你們提醒我,我可能都要將這個案子徹底的遺忘了。”
“那個兇手是是誰?”唐宇問道。
“是當時政府里的一個高官,”老王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他的名字了!你看我這個記性。”
孫沁歌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照片,遞給老王詢問是不是他?
“對對對!”老王對着這張照片猛猛的點頭,因為這位高官殺人嫌疑的身份被排除在外了,所以最終的檔案上並沒有留下此人的任何痕迹,此刻孫沁歌拿出了照片,他終於將整件事情又全部回憶了起來,孫沁歌朝後退了一步,不斷的搖頭,似乎不肯相信這就是她一直想要找到的真相。
“怎麼了?”唐宇問道。
孫沁歌在桌上用手指寫道,“袁兆鋒可能既沒有殺人,也沒有犯罪,他只是做了別人的替罪羔羊。”
唐宇立刻反應了過來,“你的意思是我們一直以來調查的那個高官都是他?他用重金買通了袁兆鋒的口供,然後送他去了國外?”
孫沁歌點了點頭。
“那他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袁兆鋒?”唐宇搖了搖頭。
孫沁歌指了指照片,又在桌子上寫下了肖薇兩個字,唐宇似乎也懂了這其中的關係,那麼十七年前,真正讓袁兆鋒決定幫助肖薇奪取宋氏的可能也不是肖薇本人,而是這位隱藏在幕後的父親。
“你怎麼會這麼確定?”唐宇問道。
孫沁歌寫道因為她親眼見過,而且袁兆鋒先前不允許孫沁歌調查這個案子,原因也是害怕她因為這樣而遭遇不測,現在想來,整件事情都能夠連在一起了,難怪他們從肖薇的身上着手什麼線索也拿不到,那是因為肖薇根本就對此一無所知。
而十七年前,應該是袁兆鋒救了孫沁歌,免於被殺人滅口的命運,她卻恩將仇報,恨不得他去死。
孫沁歌的心陷入無限的痛苦之中,她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得到救贖了。
“你還有機會!”唐宇眼前一亮對孫沁歌說道。
孫沁歌看着唐宇十分不解,唐宇才出言解釋道,“我前幾日就接到了消息,袁兆鋒的案子被上面因為證據不足打了下來,即便是他認罪,檢察機關也無法提起訴訟,這個案子被人硬壓了下來。”
孫沁歌十分驚訝,看着唐宇問道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
“大家都不敢說,害怕你做出什麼會讓你後悔的事情來。”唐宇說道。
孫沁歌問他袁兆鋒什麼時候出獄?
“今天,”唐宇看了看錶,“宋康正去接他,可能出來之後要一起去一趟肖薇的墓地。”
孫沁歌皺了皺眉頭,猛地想起了什麼,立刻問唐宇杜鶴林會不會一起跟着去?
唐宇點了點頭。
孫沁歌整個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拉住唐宇叫他快點帶她去看守所,杜鶴林可能會殺人的!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杜鶴林要忽然改變自己的方案,動手殺了肖薇,因為她很可能比他們都更早一步意識到,用法律的途徑有的時候已經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了。
“你說杜鶴林會殺了袁兆鋒?”唐宇也吃了一驚。
孫沁歌點了點頭,並且指出她已經殺了肖薇的事實。
唐宇一面朝著門外衝去,一面給宋康正撥打着電話,電話卻固執的無法接通,他只能上車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看守所開去。他們到的時候袁兆鋒才剛剛從看守所中走出來,而宋康正的車還沒有到,孫沁歌鬆了口氣,站在馬路對面看着那邊的袁兆鋒,手足無措,就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不敢面對家人的那種慌張,袁兆鋒也同樣沒有想到孫沁歌會來,吃驚不已,他也同樣不知道該擺出一個怎樣的表情來面對孫沁歌,五官僵硬。
就在兩個人望着對方卻都沒有勇氣邁步的時候,一輛車從遠處沖了過來,明明已經距離這裏很近了,卻沒有要剎車的跡象。而這車是宋康正的,開車的卻是杜鶴林。
孫沁歌心頭一凜,她緊張的幾乎沒有時間多做思考,清脆的聲音衝破了喉嚨喊了出來“爸爸……”她朝着袁兆鋒沖了過去,將他推倒在一遍。
一聲尖銳的剎車聲響遍了看守所的門前,伴隨着它的還有一聲歇斯底里的叫嚷與哭喊。
……
三個月後,穿着校服的兩位年輕學生拿着一本雜誌在路上亂走,經過了幾次的問詢之後終於找到了那家咖啡店,然後指着圖片對照着咖啡店的牌子說道,“就是這家了吧?這個雜誌上說的那個特別棒的咖啡店。”
“嗯,”另一個姑娘應聲說道,卻絲毫提不起神來。
“可是沒開門啊……”學生悻悻的說道。
“只好下次再來了。”另一個姑娘出言勸慰道。
兩個學生越走越遠,咖啡店的門前再次空無一人,那裏掛了一張牌子,在微風中搖曳,紅色的紙上寫了八個大字“東主有喜,暫停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