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我看見他蹲在窗台上
夜裏上班的時候,班長安排我去四號崗。23點半到崗,到樓上籤了一遍到。我簽到完畢,中班的人就下班了。交待我說,夜班沒多少事情,就是來三樓玩桌球的人,不要讓他們把車停在大堂前面的中間空地上,還有注意看着監控,別被偷了東西。然後就是輪一圈崗回來,每隔一個小時要到二樓簽一次到。裏面沒有監控像頭,怕裏面一些舊東西被人拿了。
將近一點的時候,從外面開過來兩輛車停在了路障的外面。我看着像是朝商務大廈這邊來的,就過去把路障拿開。因為面對着停車場,為了維護商務大廈這邊的一部分車位不給人隨便停車,前面放了路障。
兩輛車都是寶馬,一前一後。前面那輛車停在一邊車位上,下來一個高高大大的胖子,還戴了一幅眼鏡。一下來就對後面那輛車上的人說:“你停這中間吧,走的時候省事兒,直接就倒出去了。”
然後胖子對我說:“這是我朋友,我們天不亮就走,給他停一下。”
我對他擺擺手說:“哎,我說老闆,中間這地方不能停車。一邊有車位,叫你朋友把車停車位里吧。”
胖子盯着我看了看:“你是新來的吧?大晚上的沒多少人來,停中間又怎麼了?”
我解釋說:“這裏是這麼規定的,一邊又不是沒有車位,所以你朋友的車不能停在中間。”
胖子立馬就來勁兒了,嚷道:“怎麼那麼麻煩,我就停中間你能怎麼著?”
胖子一邊沖我嚷,一邊叫他朋友把車開到中間來。
我一揮手說:“老闆,你們都是有錢人,我不能怎麼著,但你不能把車停在中間。”
他的朋友沒開動車子,倒是胖子還在叫嚷:“我就停中間了你能怎麼著,一個保安有什麼了不起。”
一個聲音接過胖子的話說:“保安沒什麼了不起,你有錢就了不起啊。和一個保安較勁兒你很威風是吧。還你就停中間了,你有本事停107國道中間啊,那才牛逼呢,看誰能把你怎麼樣?”
這話說的太給力了。我順着聲音看過去,就見李宏波正從停車場那邊屌而鋃當地走過來,手機在腦袋上無所謂地划拉着。到我跟前拍拍我肩膀說:“沒事兒,有錢人總以為自己很了不起。”
這話一半是安慰我,一半是說給胖子聽的。
胖子衝到我們跟前,伸出一隻手指着李宏波說:“你他媽的信不信我今晚上弄死你!”
我拿出對講機就要喊人。李宏波搖搖頭,叫我不用管。他一伸手抓住胖子伸着的那隻手的手腕,冷哼了一聲說:“把那句他媽的收回去,就憑你,你不夠格。就你這樣的我打你三個。你最好把手收回去。你媽沒給你說,用手指着別人不禮貌嗎?”
我靠,這傢伙吹牛也不找時候。胖子一米八多的個子,二十七八年紀,絕對正好時候,體重得有一百八十斤上下。再看看李宏波,年紀差點兒不說,個頭也差了一截,一米七多一點兒,人看上去雖然很結實卻還算不上壯。
胖子哼了一聲,手上用了一下力卻沒有動彈得了。李宏波輕視地笑了一下把胖子的手甩開。胖子也沒敢先動手,隨即叫他的朋友過來。他朋友在這工夫已經把車停到一邊車位里了。他朋友的車上下來三個人。我連忙呼叫班長,說四號崗有人鬧事兒。
班長說他馬上過來。然後我聽見班長在對講機里叫全體隊員到四號崗。
胖子的朋友勸胖子說:“走走,我們上去打球。這兒是吳總的物業。”
胖子在朋友的拉扯下回過頭來對李宏波說:“你等着,我用錢砸扁你!”
李宏波無所謂地說:“你放心,我不走,深圳比你有錢的人多的是,像你這麼囂張的卻沒幾個。別忘了叫兩個人,你一個人不行。”
胖子十分鄙夷地說:“現在誰打架自己動手啊,土包子。”
李宏波嘿嘿一笑回敬他:“你們全家都是土包子。”
胖子的朋友回過頭來對李宏波說:“你就少說兩句吧,別以為我們怕你,是看你老闆的面子。”
李宏波還待要說什麼,人家進大堂上電梯了。班長帶人趕過來,事情已經結束了。隊長和兩個住宿舍的人也過來了。問明了發生了什麼事情,隊長說要打架兄弟們一起上,不過人家不動手咱們不要先動手。
因為公寓那邊崗位上不能沒人,這邊又沒什麼事,他們很快就回去了。班長對我說該換崗了。我叫他先走,隨後就到。
回到大堂里,我對李宏波說:“今天這事兒,真的很感謝你,我當時就有點兒懵了。我沒打過架,你知道我不能受傷,所以,說話也不敢那麼硬氣。”
李宏波把手機搖得咵咵響說:“有什麼好謝的,我還得謝謝你早上那頓酒呢。都是哥們兒,以後碰見這事兒,不打架最好,如果事不對頭,先用對講機叫人,保安保安,先保自己平安,不打無把握之仗。”
我忽然覺得,保安這一個行當似乎並不是那麼簡單,也有很多它獨特的學問,於是很虛心的地請教他:“如果事發突然,喊人一時趕不過來怎麼辦?”
李宏波笑了笑,問我多大了。
我莫名其妙說:“二十了,咋了,這問題和年齡還有關係?”
李宏波雖然好像還在為他堂弟的事悶悶不樂,但是依舊很耐心的給我解釋道:“你沒聽過傻二十傻二十嗎,二十歲的人最容易犯傻。這個問題得分什麼情況。基本上說有兩種,假如說剛才那個胖子要報復我們,找幾個地痞過來揍你,那是不需要理由的,肯定是上來就打,打完就跑,一跑就了,你連人影兒都找不着。這種情況下你不想吃虧,那就拔腿就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別管什麼面子。毛主席都說打不過就跑呢,這叫戰術。”
那還有一種情況呢?我問。我覺得李宏波這傢伙別看年紀不是很大,絕對是老油條。
李宏波接著說:“還有一種情況就是你認識他,比如在這大廈里上班的。這種人不可能因為和你打了一架就不上班的。如果你打不過他,也不用跑。他只要一伸手,你就往地上一躺,用對講機叫過人後就不起來,等着上醫院歇着就行。這種情況你只要一躺上,他就不會再對你動手。等人趕過來再說事兒。到時候往醫院一送,先做個全身檢查,再住院觀察幾天,什麼時候談妥了補嘗什麼時候出院,看誰耗得過誰,工資也會有人出的。”
我雙手握住李宏波的雙手,點着頭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有空咱們喝酒。”
李宏波說:“得得,我覺得咱倆投緣才說這麼多,一般人我不告訴他。我沒讀過幾年書,初中沒念完就出來了。”
說著話外面又亮起閃電。李宏波雙手抱着手機,連身子一起搖,邊搖邊催我:“這點兒事不算個球事,趕緊過去一號崗簽到吧,晚一會兒又要淋雨。”
我抓起雨傘,匆匆趕到一號崗。跟班長招呼一聲,拿起筆到樓上去簽到。我往樓上跑的時候,對講機里嚓嚓響了兩下。
我心裏一動,從我上班一個多小來,對講機已經沒有嚓嚓了,我首先就想到了李宏明。
對講機里時不時嚓嚓兩聲,全體隊員沒有一個人說話。可能大家想到了一起。我一邊巡查簽到,一邊留意着對講機里的聲音,生怕聽不清李宏明的話。外面又打雷了,很響。好在我是在公寓的走廊里。
走到三樓后樓梯口,一道閃電猛地閃過,嚇我一跳,我以為有火球躥到公寓裏來了。一抬頭就看見樓梯窗台上蹲着一個人,背對着我往外看。手裏拿着個對講機。
這時我對講機里的聲音響了:“我出不去啊,跑到三樓也看不見外面,外面除了黑暗就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