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隱形契約（上）
朵朵恬靜地凝望着我，雖然近在咫尺，卻如同和我隔着一片茫茫心海，眼神充滿了陌生的氣息。
我們都如此的明白，一種曾經的感情，在以光的速度土崩瓦解分崩離析，而那些曾經的感動，則已經搖搖欲墜危在旦夕。
然而，彷彿，我們卻有了一份難以言喻的坦然，也許，就是一種大難不死，如釋重負的坦然罷。起碼，那些花花綠綠的臉譜面具，不管你戴不戴，我是不戴了……
朵朵的精神，看起來比我還要憔悴，她的衣服上，還殘留着已經暗紅的片片血跡。看來，她並沒有來得及離開醫院換掉衣服。
看着那朵朵的暗紅，就彷彿是某種，不可言說的證據。
陳汐，你感覺還好么？這是朵朵的第一句話。
一聲久違的陳汐，彷彿為我們現在的身份與關係，定下了格調。
好多了，你呢？
我沒事的。
哦，呵呵……我傻笑了一聲。
……
流言止於智者，聊天止於呵呵。氣氛在沉默中，終於冷至冰點。
陳汐，謝謝你救我……朵朵終於低下頭，說出了一句讓我心顫的話。
應該謝的是夢離，哎，我真笨，竟然幫了個倒忙，咱倆都得謝謝她，昨天多虧有她在。對了，夢離呢？
她應該是……上班去了吧。
啊？她不是獻血了么？還能有精神去上班？
呃……這個，不知道啊。早上看到她，好像沒問題啊……
我暈，夢離，你磕了春哥牌烏雞白鳳丸么？這麼快就滿血滿狀態復活了？武聖附體？真乃神人也！
然而，還沒等我多想，朵朵忽然說，陳汐，你沒事就好，那我走了，什麼時候你若是想來家裏拿衣服，直接聯繫我就行了。我會把你的東西都打包好的。
說完，朵朵就起身了。
在她轉身的一霎那，我忽然好想哭出來，好想好想……
無論是情緣孽緣，難道，我們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么？難道，這些天，我自以為真真切切，讓我沉溺其中的喜怒哀樂，竟全部都是謊言？
佛主，莫非真是因果循環，難道我陳汐這一生犯下的大錯，說過的所有謊言，都被你派下凡間的仙女朵朵，伴着你的一記如來神掌，一併全部返還給我了？！
佛主，我願潛心五行山下，皈依我佛，悟此餘生。如果，非要給這份悟加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
五百年……
……
護士，護士……
我喊了幾聲，沒有人回應。
伴着無法排遣的尿意，我宛若悵然若失的遊魂，自顧自拔掉了點滴，起身向廁所走去。
然而，當我解決問題，起身走出來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嗚嗚然，如泣如慕，如怨如訴的抽泣聲，從隔壁傳來。
這百轉千回，魂斷人腸的聲音，我還能不知道是誰么？
朵朵！我大喊着她的名字，走向了隔壁。
這時候，小惡魔突然在我腦海中說話了，陳汐，你快走啊！別TM再惹這身騷了，你是不是腦子裏灌屎湯了啊！
我沒有再管小惡魔，直接衝進了女廁……
果然，我看到了洗臉池邊的淚花妹朵朵。雖然她背向我，但透過鏡子，我依然捕捉到朵朵的眼睛裏，竟是滿滿的痛苦……
我們在鏡中四目交接，亦真亦幻，驀地，我感到，自己的視線，也已然模糊……
……
回到病房，我們倆，又尷尬地呆在一起了。幸而這個病房裏，並沒有其他人。
這一次，我先開口了。
我說朵朵，我告訴過你我和張雪涵的事情，你也知道，其實，我就像一隻中華鱘，渾身上下一根大大的筋，別都別不過來。咱倆這些日子，不長不短，也半年了。我先跟你說說，我這裏的實話吧。忠言逆耳，我不是天橋算命的大哥，也許嘮不出太多你愛聽的磕，你不要生氣。
朵朵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朵朵，我承認我不是什麼好人，和你的網戀，不過是想討點男人的風流便宜罷了。然而你一下子就懷孕了，我真的不相信孩子就是我的。我一直想逃走，無論你對我再好，為我做了什麼，你肚子裏的小傢伙，就宛若我腦子裏長出的一顆腫瘤，它隨着你的肚子，日日夜夜，每天都在成長……然而你的哥哥，我心目中的小栗旬君，太變態太恐怖太噁心太猖狂了，最終，他竟然用我的爸爸媽媽做要挾我的籌碼，還告訴我無論這孩子是不是我的，都得讓我和你在一起。狗急了還跳牆呢！我自己都不確定，哪一天我就該和他同歸於盡了。朵朵，為什麼你哥哥到現在還沒有出現？時至今日，他怎麼不讓我背鍋了呢？不好意思見我了？
陳汐，從我私下決定和你去領證，到昨晚，到現在，所有的事情，哥哥都還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那是怎樣的？我可以理解你被某人傷害，但卻想生下寶寶的心理，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單親媽媽了。但我不明白你這樣做的目的，你是要帶着孩子去找劉智雄么？那種大腦發育成小腦，小腦發育成豬腦的人，會對你負責么？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我沒有那樣想過，從他把我送進手術室，心急如焚地等我解決包袱的那一刻，我就明白，這條路上，只有我自己了……我早就對他沒有任何幻想了，如果最近，不是再次他苦苦緊逼，讓我解決寶寶的問題，我又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和他糾纏呢……他害怕的，是這個孩子會永遠牽絆着他，他甚至擔心，這個孩子會牽動到他們家的財產……
說完，朵朵搖搖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充滿了苦澀。
那你生你的孩子就是？幹嘛要把別人拉水裏呢？
我是一個女孩子啊！我想把它生下來，可是寶寶沒有爸爸，我該怎麼向我的爸爸，向哥哥交代呢？
我擦！這，這……毀人不倦，還TM的害人有理了？我說，那你去宇宙中介那樣的地方，雇個群眾演員唄！高矮胖瘦應有盡有，還不用害怕穿幫，你為什麼要選我呢？
因為我想給它一個爸爸，不是一個演員……
對，當你把孩子的爸爸騙到手，孩子的媽媽成演員了……你還是在欺騙它，有意義么？
陳汐，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我本想好好的對你，改掉自己的小姐脾氣，變得溫柔，變得乖巧，可是我永遠也改變不了，這些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早就已經撐不下去了，劉智雄的出現，已經讓我越來越感到事情的岌岌可危……我很心急，我恨不得下一刻就和你結婚。但是當我和你走進民政局，我卻突然決定放開你了，你信么？
嗯，我心想，是啊，所以，你忘帶了戶口本，我忘帶了身份證。
這時候，我突然想到了朵朵的那本新日記……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憂更憂，愁更愁，陳汐，雲開霧散之時，即是你離脫樊籠之日……”
也許這一次，朵朵說的，是真的？
和你相處的越久，越深，我就越內疚，越痛苦……陳汐，對不起，對不起……
朵朵捂住眼睛，痛哭起來。而我遠遠坐在另一端，宛若一個冷血的看客，目睹着朵朵肩膀的抽動，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此時此刻，雖然骨鯁在喉，但我好想告訴她，朵朵，當謊言結束的時候，一切的一切，一定會隨着時間，漸漸輕鬆起來……
情已斷，情義難斷，情易舍，情義難捨……希望日後再次相見，友誼地久天長吧……
……
朵朵走後，我看着窗外的冬日暖陽，不由眯起了雙眼。那熟悉的陽光，卻有着陌生的味道……
然而這時，小惡魔一下子蹦了出來。
陳汐，該劇終了，該劇終了，不要再想了，好不好？它勸我。
我沒在想什麼啊……
那你哭什麼？它飛到我面前，摸了一把我的臉，然後放在嘴裏舔了舔。
好咸啊，陳汐，用杯子接起來，都能放在鍋里炒菜用了！
汗，-_-b……
陳汐，我勸你，真的別再想了，現在你該給夢離打個電話才對。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人要往前看，對不對？
救命恩人，這到是真的，確實該謝謝她。我趕緊拿起手機，撥了出去。
然而，夢離卻把我的電話給按了。
這時，一條信息映入眼帘，是夢離的。
稍微等下，我很快就會去看你的。
當我點開回復，正要回給夢離的時候，房間門響了。
我暈，這麼快，曹操就殺到了！
“嘭”……小惡魔跑的賊快。
接着，我看到一個藏青色的帽子沿着門縫緩緩探了進來……
我靠，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
這貨怎麼來了？
果然，一身藏青色警服的男人婆，映入眼帘。
我擦，這是來探病的嗎？我看她除了夾着個公文包，啥也沒拎……
起碼你也買袋旺旺雪餅不是？
莫非，是來者不善？？？
陳汐，你怎樣了？聽說你英雄救美來着？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你這是狗熊救美吧，照我看，就一個字，蠢！
我暈，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你來就是要損我么？
還真不是來損你的，於公於私，我都有事情找你。
此話怎講？
這時，楊九天坐在了我身邊，忽然嚴肅起來，說，於私嘛，來看看你的傷勢，探望一下我的老朋友；於公嘛，陳汐，我們懷疑你和一宗非法拘禁以及故意傷人案有關！
次奧！！！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