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置之死地而後生
所有的事情,一旦走到了一條被設計好的路上來,就會變得再順理成章不過了。
陸彥回讓人私下裏收集好的資料,被封鎖在一個匿名的文件包里,連夜被一輛飛馳的摩托車送到了門衛處,從窗口投擲了進去,門衛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頭盔後面的那張臉,這輛車又發動了引擎,轟轟烈烈地一路開走,消失在無邊夜色里。
而這密封嚴實的信上赫然寫着:警方親啟。
門衛哪裏敢耽誤,趕緊給送進了局裏,當時正在值班的警察打開之後,大為震驚。
之前上頭也已經暗中派人在查這件事情,可是總是如同霧裏看花,終隔一層。如今這些明細的資料一一呈現,聯繫到之前的那些線索,絕對是轟動一時的大案。
陸彥回這個時候已經出院了,我尚且不知道他的提前安排,只知道今晚的他非常地興奮,彷彿是是一隻山林里的獵豹,看到了可口的獵物,一下子精神抖擻了起來。
之前,陸勁並沒有因為綁架事件被立案。他的律師一直在辯護,說是證據不足,即使那幾個參與綁架的人已經供出了陸勁,那也是有人故意針對陸勁,把一盆髒水潑在他的身上。陸勁甚至在警局裏當面問顧北:“那幾個人說我是提前知道了白蘭會捐眼角膜給老二,才會把她給劫持的,顧北你覺得可能嗎?老二可是我弟弟,我這個做大哥的,怎麼可能會害自己的弟弟?”
顧北後來跟我們說,如果不是他的立場不允許,真想給他一拳問問,做人怎麼能夠這麼不要臉面?
而此時,黑市交易的事情,證據嚴密整齊,牽扯出來的人物多不勝數,更是涉及到跨國的一條長線,陸勁想翻身?那可真是比登天還要難。
果然,我和陸彥回躺在床上,他看不見,所以覺得很無聊,這些天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給他讀自己在看的書,像是講故事一樣講出來。
我最近在看的是遲子建的小說《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這是一個不算特別長的中篇。我每天睡覺前都會給陸彥回讀一章。他之前興趣平平,後來這麼過了兩天,竟然生了興趣,就像此時問我:“你今天還沒有講故事呢,讀到哪裏了?”
我把書翻開:“今天是第五章,沉默的冰山。”
這可真是一個沉重的故事,為了不影響書記的官職,不能上報的礦工的屍體被妻子藏在了冰櫃裏,不被人發現。妻子拿着巨額的補償,答應了這個請求,可是日子卻過得極其悲哀。
書里說:“他沒有葬禮,沒有墓地。他雖然坐在家中,但他感受的卻不是溫暖。難怪蔣百嫂那麼懼怕夜晚,難怪她逢酒必醉,難怪她要找那麼多的男人來糟踐她。”
陸彥回聽完了對我說:“你看何桑,這個女人尚且不算是做了壞事,她只是在左右為難的時候,選擇了現實的利益,可是她的一生將永遠都得不到安寧了,你說是對還是錯。”
“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一味地只看到所謂的利益,而忘記了本心,最不能逃過的一劫,其實是自己的心劫。縱然可以瞞天過海,一輩子那麼久,也瞞不過自己,只能一生恍惚度日,膽戰心驚。比如陸勁,比如黃耀,他們放下滔天大錯,我就不信他們能在每個夜晚安然入睡,或許一個簡單的假想和一個微不足道的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們從夢中驚醒,冷汗淋淋了。”
我合上書,他點點頭:“你說得對,縱然瞞過世間其他人,也瞞不過自己。更何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愈漸透明化的社會,想瞞住一件事情,哪裏是說到就能夠做到的呢?”
他的話音剛落,放在手邊的手機就響了。
陸彥回緩緩地笑了起來對我說:“你看,現在還不是瞞不住,眾人皆知了?”
果然,來電的是顧北。
他那邊挺吵得,這個時候已經接近了零點了,他竟然還在警局裏。
我把電話給陸彥回,他掛了之後對我說:“現在警方已經去逮捕陸勁和黃耀了。他們連夜加班來商榷這件事情,因為影響重大,已經給省局打了電話,陸勁這一次逃不了了。”
壞人即將伏法,我自然是比誰都高興,可是仍然很擔心:“陸彥回,如果這樣,陸方該怎麼辦?公司融資在即,總經理卻被曝出出了這樣的事情,股票的價格肯定是大受影響的,那麼對於如今資金緊張的陸方來說,豈不是滅頂之災?”
“不止在香港的融資受到影響,原本陸方的幾個投資商,也會低價拋售手裏的股票,再加上高層之前的辭職,已經讓很多人對於陸方的內部管理產生了巨大的質疑,所以這一次,誰都沒有辦法救得了陸方了。更何況,還有一個最致命的問題出現在陸方的身上。”
“什麼問題?”
我這裏剛問着,陳阿姨就匆匆上了樓,在外面敲門說:“先生,太太,大宅來人了。”
他應了一聲,我看着陸彥回說:“難道是你爸?”
“不是,應該是肖萬珍着急了。畢竟,他兒子這個時候應該被抓走了。”
我匆忙換了衣服,他連衣服都不換了,直接穿着睡衣下去了,根本不把他們當做一回事。我扶着他往樓下走,果然看到了坐在樓下沙發上的兩個女人,這麼晚了過來,可不就是肖萬珍和陸彥回他大嫂。
看到我們下樓了,她們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大嫂最是急切:“老二,你哥被警察給帶走了,你快點想想辦法救救他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他不能有事啊。”
陸彥回沒有吭聲,面無表情。我扶着他往沙發上走過去,讓他坐下來,然後對着她說:“大嫂,大哥如果沒有犯事,好端端地怎麼又會讓警察給帶了去?肯定是他做了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法網恢恢,誰能有本事救得了他?你這是說笑呢。”
“何桑,你!”
肖萬珍打斷了她:“行了,你別說話了,給我閉嘴。”
復而她又看着陸彥回說:“我知道是你,旁的人怎麼會這麼恨他,非要把他逼死了才好?陸彥回,誰有你這麼狠絕的?好歹那個人也是你兄弟,雖然我不是你媽,這些年對你,也不算不好,你為什麼一定要做到這個地步了?”
“阿姨,今天怎麼不跟我裝客氣了?這麼多年倒也是難為你了,明明看到我一萬個不順心,偏偏還得在我爸面前做出一副多麼賢惠的樣子來給他看,肯定很難吧。”
“你怎麼能這麼害他?”
“我害他?”陸彥回冷笑了一下:“那我的眼睛現在還看不見,又是被誰給害的?我媽當初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死在老巷子裏面,又是誰給害的,肖萬珍,你有什麼立場來質問我這些話?你們母子怎麼對我們母子的,這筆賬,誰來跟我算?他被抓,不過是罪有應得,他涉足黑市交易,踐踏人命和尊嚴,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救他?不過是他咎由自取罷了。”
肖萬珍這個時候卻冷靜了下來,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我皺了皺眉頭,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轉變了,就聽到肖萬珍對陸彥回說:“有一件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陸方會有今天這麼大的規模,還不是因為我,你真的以為只靠你媽付出所謂的精力就能讓陸方有今天?我告訴你陸彥回,當時陸方想拿下一塊地皮,差了一大筆錢,那筆錢就是通過我的牽線,才讓你爸得到的。你現在把你媽說的那麼委屈了,可是當時個人憑本事,如果沒有我,陸方說不定那個時候就垮了!而且,你爸應該不敢告訴你,那筆錢是哪裏來的吧,你要是這一次不救陸勁,我就有辦法讓陸方出事。陸方起家的那筆錢,還不就是黑市交易得來的款!”
我聽了肖萬珍的話,心裏大震,這話是什麼意思?陸方當時發家的巨款,竟然是來自於黑市交易。難怪陸勁有本事能夠插手黑市,原來從肖萬珍開始,就已經接觸了。這個女人,看上去不如肖錦玲那麼陰狠,平時說話的時候總是帶着一點笑意,溫柔似水,可是竟然從一開始就參與了這麼驚人的組織,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陸彥回,肖萬珍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如果他不管陸勁的死活,她就要斗個魚死網破,把這件事情給抖出來。
陸彥回卻像沒有聽到她這話的樣子,許是因為太淡定,連肖萬珍都愣住了,皺着眉頭看他的表情,猜不明白陸彥回的心思。
只見陸彥回淡淡地說:“哦,那件事情,我知道的,你準備把它公佈於世嗎?那行啊,我自己也省點事了,不用我自己親自來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陸彥回輕蔑地笑了一下:“肖萬珍,當年你拿這件事逼走了我媽,還以為可以繼續拿公司來逼我嗎?你也太小看我了。一個陸方而已,我媽捨不得,我可捨得,與其讓你們毀了,還不如我自己毀了。你以為高層辭職是偶然嗎?你以為投資商突然撤資是偶然嗎?你以為投行估價大跌是偶然嗎?別天真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計劃好的,你到現在還拿這個來威脅我?簡直是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