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羅晗裹在香軟的被子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的自己，穿着老舊黑色T恤，因為尺寸太大而越發顯得空落落的。不知是誰，將她領上了高高的頒獎台，輕聲細語地問：“馬上要去新家了，現在的心情如何？”
她看着被遞到面前的話筒，想起來之前的千叮呤萬囑咐，低着頭，囁嚅着說：“嗯……很高興，謝謝。”
話筒又被遞給另一個人，她悶着頭，聽到那人慷慨陳詞：“盡量幫助困難的孩子……這是我們這些有能力的市民應該具備的素質……讓我們一起努力，就一定可以讓孩子們感受到社會的關愛、扶持和守護……”
說著，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從今天起，你就叫羅晗吧，寓意天色將明。”
“嘩啦啦”一陣掌聲響起。她獃獃地抬頭，被相機“咔嚓咔嚓”的聲音嚇了一跳，不知該做出什麼動作。
掙扎着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羅晗懵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裏。身邊沒人，空氣里隱隱有香甜的味道傳來。嗅了嗅，味道是從病床邊的柜子上傳來的，羅晗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邊朝柜子探去，邊默默環視了病房一圈，見沒人阻攔，便心安理得地打開了保溫桶，里放着溫溫的地瓜粥，旁邊放着隔水加熱的蟹黃包，把膠袋打開，因為水溫，包子還在冒着熱氣。
羅晗心滿意足地啃着包子，突然有人推門進來，“呦，總算醒了，你這夜夜笙歌的，可把身子耗虛了。”
“請將它稱作為學術獻身！”羅晗笑嘻嘻地看向唐緋：“愛妃，最近體貼不少嘛，這地瓜粥哪兒買的？味道不錯。”
看在羅晗是病人的份上，唐緋果斷無視前面倆字，“該店名為——顧教授，僅此一家，別無分店。蘿蔔，你混得不錯嘛！居然能喚醒以冰山著稱的顧教授人性化的一面。”
“咳……”羅晗猛地被噎住，“嘿嘿”地笑着躲過唐緋八卦的視線。
好在唐緋沒有深究，只是嘆着氣把醫院開的單子拍到羅晗身上，“感冒了也不說，發燒很好玩嗎？本來你智商就不高，要是被燒回嬰兒期可怎麼辦！”
羅晗縮在床邊對手指，在唐緋的鄙夷的目光中漸漸委頓到塵埃里去，“這不是科研嘛……”
“少女，你這是在用生命做科研啊！”唐緋狠狠戳了戳她的腦門兒，“對了，你要不要告訴家裏人一聲？”
羅晗神色一頓，伸手揉了揉被角笑道：“不用了，別讓他們擔心。”
唐緋“嗯”了一聲，沒說話。她從沒聽羅晗說過她家裏的事情。雖說她並不是一個愛八卦的人，可住在一個宿舍，聊天時多少會透露一些自己家中的情況——比如她家裏有霸氣的老媽、忠犬的老爸，還有各色或和善或奇葩的親戚。
然而，羅晗卻沒說過，唐緋甚至沒聽她和家裏人打電話。對於羅晗家裏的情況，唐緋很好奇。可既然羅晗不願意說，她也沒辦法逼她講。
畢竟，每個人心底都會藏着幾個秘密。羅晗如是，她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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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晗的病，不算嚴重，打了幾瓶點滴，第二天又做了幾項常規檢查后，羅晗便收拾包袱回了寢室。
大熱天的，進宿舍時，羅晗已經出了一身汗，她習慣性地打開電風扇——
一聲驚天動地撕心裂肺慘絕人寰的哀嚎在這個陽光明媚萬物初醒生機勃勃的清晨毫不留情地貫穿整棟學生公寓，繞着承重牆做出了完美的共振現象。
為什麼沒有反應？
她掏出電話給唐緋打電話。
“呀，我沒告訴么，今天學校停電。”
羅晗克制地按下太陽穴處冒出的青筋，“你在哪兒呢？”
唐緋語調上揚：“我在老師家裏畫畫呢。唉，這空調溫度開得太低了，我得和老師反映一下……”
羅晗腦補了一下唐緋得意洋洋的模樣，不禁淚光閃閃，“你這麼對待一個病人，你爸媽知道嗎？”接着，憤怒地掛了電話。
此時恰值正午，熱辣辣的陽光照進來，寢室如果蒸籠般，當羅晗身上的T恤第三次濕了又干后，她終於忍不住摔門了。
只不過……要去哪兒呢？學校開着的幾個自習室早就被考研大軍佔領，太難攻略；去外面喝杯冰茶似乎是不錯的選擇，只可惜囊中羞澀。羅晗晃蕩了會兒，倏地靈機一動。
顧寫意開門的時候，身上穿了件圍裙，居家感十足。見到羅晗，他有些詫異，“有事兒嗎？”
羅晗可憐兮兮地眨巴着眼：“老師，能收留我么？”
聽完來龍去脈，顧寫意僅輕輕頜首，朝里側了側身子，“進來吧，正好，我熬了雞湯，補補身子。”雖然聲音還是一貫的清冷，可羅晗聽了卻莫名覺得幾分暖意。
熟門熟路地走進廚房，羅晗一眼就看到湯鍋中燉的雞湯。浮油被細心地撇去，雞湯帶着一股微苦濃香的味道，乳白色的淡淡霧氣混着香味瀰漫在廚房內，很是誘人。
顧寫意瞧她一副星星眼的模樣，盛了一碗遞給她，羅晗一邊喝一邊豎起大拇指，“老師，你廚藝這麼好完全不科學啊！”
“一個人在國外，只能自力更生。再說，英國菜實在有些非人。”說著，顧寫意像是想到什麼般，淺淺地笑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笑容而稍稍眯起，氤氳的水霧活像是要溢出來似的，連帶着那顆淚痣都魅惑得不得了。
羅晗見他笑意盎然，心裏也像萬里晴空了一般。
顧寫意簡單地炒了幾個菜，端上桌，而羅晗將鍋里的湯倒進白色瓷器湯盆里。一時不察，湯忽然濺了出來，有幾滴落在她的手上，讓她忍不住倒吸了幾口氣。顧寫意見狀，皺着眉，連忙握住她的手放到水龍頭下沖。灼痛被微涼的水沖淡，羅晗看着顧寫意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深色的陰影，心突然綿軟下來。
一頓狼吞虎咽后，羅晗揉着肚子，心滿意足地在沙發上打滾，正所謂兩攻相遇，必有一受，空調註定能將酷暑壓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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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晗見顧寫意捧了本書，長腿優雅地交疊着坐在藤椅上，一副“君且隨意”的模樣，便毫不客氣地打開了電視。正在播的綜藝節目以“柳暗花明的愛情”為主題，請了幾對情侶聊聊他們的感情史。
“那麼請下一對情侶出場。”似乎已經開始一段時間了，主持人言笑晏晏：“今晚第二組甜蜜的情侶組合，李先生和陳女士原本是老師與學生的關係，他們認識十年，相戀五年，總算克服了重重阻礙，終成眷屬！”
羅晗瞥了眼字幕上的介紹，一算年齡，他們之間竟然相差十七歲，不由瞪大了眼。
主持人看着資料，感慨萬千，“聽說李先生是陳女士高中的數學老師，兩人雖相戀已久，可直到現在父母才同意你們的婚事，對嗎？”
陳女士長長的嘆氣，“是呀，因為他年紀只比我父親小几歲而已，所以，家裏人一直反對。”
“那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喜歡上彼此的呢？”主持人懷着一顆火熱的八卦之心，打探道。
“其實我跟她應該算是一見鍾情吧，不過畢竟我們年齡差那麼多，再加上當時她還是我的學生，因此我的理性讓我踩了剎車。可沒想到幾年後，還能再次相遇，我的感情就像脫韁野馬，怎麼也抑制不住了……”李先生憨憨地笑了兩聲，看上去有些羞澀。
主持人晃着腦袋進行總結：“這麼看來，學生這個身份，是最堅固的鎖呢！”
“顧老師，像那種情侶……你覺得怎麼樣？”羅晗心裏說不出的怪異，扭過頭去問顧寫意。
顧寫意放下手裏的書，淡淡瞥了眼電視屏幕，“嗯，他們能一路堅持下來肯定很辛苦，我為他們加油打氣！”
羅晗瞪大雙眼，“可是，不會覺得奇怪嗎？你設身處地想想看，你現在26歲，那麼她就是9歲，還是個每天背着書包，流着鼻涕，屁顛屁顛去上學的無知少女誒！太微妙了吧？”
“那你能接受的年齡差是多少？”顧寫意起身，走到沙發前，坐在了羅晗的對面，好奇地問。
“呃……”羅晗猶豫半晌，“五歲以內吧。”
顧寫意看着羅晗，似乎是笑了，“那真是可惜……”目光轉合之間有璀璨的流光如驚鴻般無聲掠過，勾人心神。
可惜？這是什麼意思？羅晗驚得說不出話來——難道是指他們之間差了六歲？難道顧寫意想對她潛規則？這怎麼可以！羅晗迅速地抱胸，警惕地朝顧寫意看去。
不料，顧寫意早已坐回藤椅，連個眼神兒都吝嗇賜給她。
羅晗羞愧地默默垂頭，覺得自個兒想像之豐富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腦補之瘋狂猶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由此可見，看太多言情劇的後果是相當兇猛的。
拿什麼拯救你，我的節操。╮(￣▽￣")╭